三甲的告示已经张贴在盛都的街头巷尾,奔走看热闹的人们热情高涨,茶楼里、街道上,就连买菜的大妈也探讨着张家十公子考了状元的喜事。
在这一片欢愉中,一位妇人梳着整齐的发髻,一身两江福地的七彩蚕丝装,步履摇曳的向门庭冷清的大牢走去,听说皇后怀孕了,可惜,他注定等不到大赦天下的一天,因为明天就是他执行死刑的日子。
牢头们不敢收十八公主手里的碎银子,恭敬的请公主进去:“小的们能为公主效力已经心满意足,怎敢让公主破费。”
十八公主不会连这点小钱儿也省,端庄贵气的道:“拿着吧,权当茶水钱。”身份高贵了银子也高贵,连接它的人都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份手劲,若是以前恐怕银子扔出去别人也不屑一顾。
但,大姐说的对,她现在是公主,不能总想以前更不能与人同语。
“谢公主赏赐,公主洪福无疆,儿孙满堂。”
最里间的牢门打开,牢头点头哈腰的赶紧离开。
杨厚望披头散发的缩卷在牢房里,大理寺的牢房并不比别处高级,一样的栅门一样的铁锁,稻草铺成的床面,远不如衙门的门子震慑人心。
杨厚望穿着白色粗麻囚服,呆滞的抬起头,满脸脏污,他整整放空了一刻钟,瞬间像看到巢穴的雏鸟向十八公主扑去:“夫人,你救救我,你找苏大人救救我!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才让那贱人去弹琵琶,夫人!你救救我啊!”
牢头远远的见状立即飞奔而来一脚把杨厚望踹开:“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弄脏了公主的衣衫,你如何赔罪!”然后点头哈腰的对十八公主道歉,又踹了一脚杨厚望才离开。
杨厚望似乎被打怕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直到牢头走了,他才发狠的抓住十八:“救救我,咱家的钱财都在娘的金库里,你拿出疏通关系,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都是那贱人害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一定要让皇上相信我!”
“贱人?!”十八公主用手帕擦擦一旁的座椅坐下,头上的银步摇一晃一晃的乍眼:“你说的贱人是谁?如果她是贱人,我这位给贱人选衣服的人算什么!而你这位给贱人捧场的又算什么!”
杨厚望没料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妻子会如此说话,此刻他才注意看妻子的装扮,她哪有相公被关在牢里的憔悴,穿着七彩的布料,头上还带了首饰,皓腕上是她喜爱的一对翡翠镯子,他记得这对镯子不是给了娘了……
杨厚望不解的看着她,脑海闪过无法相信的骇然:“你——”
焰十八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平静掀开带来的竹篮,里面的菜色一盘盘放在桌上:“吃吧,明天就要行刑了,我特意让大理寺卿开恩,给你送顿好的,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杨厚望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整个人瞬间处于一种痴疯的状态:“你说什么!谁要行刑了!我是营造司衙门的人,我是苏水渠的手下!我前途无量!谁敢杀我!”
杨厚望转瞬间又自顾自地哭喊:“不!不公平!我不过是请了上吉去弹琵琶!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十八!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朝廷官员!我还没有过堂!不公平!不公平!”
焰十八染了丹青的指甲修剪整齐,把筷子摆在杨厚望面前,认真的提醒:“你做了,十八驸马其实你早就做了!”
驸马?杨厚望仿佛想起什么瞬间瘫在地上,耳边响起皇上那日的话,他是驸马、他对公主不敬、他流恋烟花地!但他不想死,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能死。
杨厚望迫切的向十八公主爬去:“公主!你救救我,我们是夫妻,我死了您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公主,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会更爱您,只对您好,我们以后只有姐儿一个孩子,公主您救救我……我死了您和孩子多可怜……”
焰十八表情很平静,甚至不屑于对他落井下石:“驸马尽管放心,你去了,姐儿还是姐儿,而我是公主,没人欺负了去,杨家我会给你撑着,至于娘……”
焰十八讽刺一笑:“你不会认为我会虐待她吧。”怎么会,一口饭而已,谁吃不是吃。
杨厚望闻言仿佛不认识的看着往日乖顺的妻子,她的脸上甚至找不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破绽,她来看他带着饭菜,告诉自己会给母亲送终会养育子女,可为什么他觉的如此冷:“你……不是十八……”十八会撒娇!十八听说自己有事比自己有事都着急!十八不会对他的生死无动于衷!
焰十八给他斟杯酒:“我本就如此,是你很久没看我了,相公,承蒙你所说我们多年夫妻,你就吃点吧,明天有状元游街,人多我就不带姐儿送你了,免得吓到孩子。”
杨厚望听着猛然站起来,眼里发狂的盯着焰十八:“我看错你了!你这个妖妇!你这个——啊!别打了,别打了……”杨厚望尖叫着抱着脑袋浑身瑟缩的躲在角落里。
牢头用穿着厚实靴子的鞋底狠狠踹他:“让你喊!公主来看你竟然不知道感恩!忘恩负义的东西!有点吃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朝三暮四的败类!”
焰十八站起来,抚平身上的褶皱,肌肤平滑的脸上神情恍惚,似乎看的依然是以前意气风发的相公而不是现在失了一切的他:“相公认为妾身做的不好?不奉养婆婆不照顾孩子就对了吗?妾身不是相公,做不到?”
杨厚望躲着踢打看向无动于衷的妻子:“你怪我……”
“怎么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为相公求情而已。你让妾身为你纳妾的时候,你让妾身为你长子之母让路的时候,你让妾身服侍婆婆的时候,其实这都没什么,只要你还愿意哄妾身,这些又有什么好介意。”
焰十八说着眼里渐渐蓄上一层泪水,似乎在你看着杨厚望似乎又没有:“我嫁给了你,还能真怨你不成……”
可你不该连最后的哄骗也不给,开始肆无忌惮的往家带你认为好的人,如果让自己坐月子的时候伺候婆婆不算什么,可让她出入解意楼,杨厚望何曾再顾忌过她的感受!她就是再厚颜无耻,不至于连自己的脸面、孩子的名声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