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听得赵宗汉的呵斥,连连作揖几番,下去端笔墨纸砚。
头前那位张大家,听得赵宗汉大声呵斥,眼神也往这边看来,却又微微皱眉。这种事情她大概也不是遇上一次两次了,总有一些外地来的富商,到得汴梁要见识一下场面,花得重金来此首席落座,吆五喝六一番。
甘奇与苏轼其实心中也如明镜一般,佩剑到这种场合,被人取笑怠慢再正常不过,但是两人都有些不拘小节,心思也大,并不放在心上。
小厮取来了纸笔,还连连躬身赔笑。这种为难,他也遇见许多次了,今日是不上笔墨被人呵斥,以往也有上了笔墨被人找茬的时候。
倒是这送上来的笔墨纸砚,又引得许多人侧目来看,大多是不屑的眼神。
刘几还开口问道:“怎么?你这同族之人也要舞文弄墨了?”
甘正摆摆手笑道:“做做样子而已,如此看起来就不那么格格不入了。”
“呵呵……也是为难他了,可见攀附之事也没有那么好做。”刘几笑道。
甘正点头:“伯寿兄说得极是,与人为奴为婢的,鞍前马后,自然难做。”
便听张大家柳永唱罢几曲,已然开口:“今夜好聚,良辰美景,奴家弄筝起音,助诸位才俊雅兴,冬日已至,愿聆听诸位才思。”
甘奇闻言,笑道:“这姑娘还挺会说话。”
苏轼随意答道:“邀约词作,自然要如此来说,这题便是冬了。”
甘奇是真在看热闹长见识的心态,也不提笔,懒得去想。
苏轼见得甘奇不提笔,竟然也不提笔,唯有苏辙提笔左右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赵宗汉连忙说道:“写啊,你们三位,随便一曲,冠绝当场不在话下。”
“这题目太没难度,显不出我高超的水平。”这一句是甘奇想的托词。
苏轼闻言大笑:“道坚,我当学学你,往后没有难度的题目,便不提笔了。”
“二位……有点六。”其实苏辙是想说“二位真会装逼”,但是他想不到具体的词汇来确切形容,“装逼”这个词,甘奇没有教过他。
唯有赵宗汉一脸遗憾,对着头前几步外的张大家开口:“劳烦张大家下一题出难一点。”
张大家闻言一愣,这种要求……她还是第一次在樊楼之内听人提出,在她想来,填词的题目哪里有什么难易?就看谁人填得更好。
张大家不免又是面色微沉,并不答话。
甘奇调笑一语:“世子,别人都不待见你了。”
赵宗汉此时的心态,大概就是自己身边有几个厉害的朋友,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是这么回事了。
可见赵宗汉此人,人品当真不差,也是个热心肠,赵大姐教出来的古道热肠。
那边刘几自然提笔在写,他写的词,是真的有些惊人,惊得一旁的甘正连连夸奖:“伯寿兄当真大才也,竟然能想到如此词汇,也不知伯寿兄平常里读了多少晦涩古籍,小弟不如也,难怪伯寿兄能在太学里首屈一指,佩服佩服。”
刘几闻言浅笑,还摆手说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你若多读一些古籍,当也不在话下。”
各处词文往张大家处送去,只见张大家头前在翻,一篇一篇阅过,待得刘几那篇,只见她面色一变,一脸尴尬。
刘几见得张大家尴尬的模样,便知道是看到自己的词了,还开口说道:“张大家若是有不明之处,但可发问就是。”
张大家为何尴尬?因为她竟然看不懂刘几的词文,不止看不懂,其中还有许多字都不认识。
张大家听得刘几之语,转了一个笑脸,开口读道:“月映台前佳人……”
“,与商户之户同音,形容女子貌美之意。”刘几一脸自得接道,便是知道这个字没几个人认识,头前那位张大家必然也不认识。
张大家点了点头,却是结结巴巴开不了口。
刘几已然直接说道:“下个字念,音同敏锐之敏,形容自强不息之品性。”
张大家堆着笑意,开口夸道:“公子之才,奴家实难望之项背,公子见笑海涵,此词奴家怕是难以唱出。”
刘几摆手笑道:“无妨,张大家也是汴梁城内少有之才女,张大家只管问就是,晦涩之字倒也不多,张大家此番认识了,往后也可多用之。”
所有人都往刘几看去,甘正也笑意盈盈往刘几看去,与有荣焉一般。今日刘几,算是出尽风头了。
张大家脸上为难之色一闪即逝,低头看着手中的词,只有接着发问了。
却是有一人看不过去了,起身与那张大家说道:“拿来与我看看,写的什么玩意?”
说话之人,是那要“看看汴梁城哪个有才”的苏轼。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文风之争了,太学学生写出来那些几百年不用的晦涩字,在苏轼看来就是狗屁不通。
苏轼这一语,满场皆是惊骇的目光,刘几更是愕然当场。刘几何曾遇见过这般情况?平常里哪个对他不是夸赞有加,说他学博古通今、学究天人?
却见苏轼几步往前,直接拿过了张大家头前的词文,低头看得几眼,往地上一扔:“狗屁不通!”
刘几还在愕然当中,甘正却已起身,急不可待指着苏轼说道:“你是何人,岂敢如此无礼?伯寿兄乃是太学首屈一指的大才,你岂敢如此大言不惭?”
刘几此时才起身说道:“你读书不用功,认不得古人用字,却不知羞耻,还敢在此妄言?”
苏轼反问一语:“你这词作,是唱与旁人听的还是唱与你一人听的?若是唱与你一人听,你回家自己一个人唱就是,若非如此,那你就好好填上一曲,别在此处卖弄。以晦涩难懂来写诗词文章,岂不是可笑?文字本就是通传天下之载体,天下人皆不能识,如此写文,写来何用?”
甘奇看着一脸不爽的苏轼,喃喃一语:“年轻气盛,暴躁小哥。”
甘正听得苏轼话语,急着出头,连忙开口:“古人之字,今人却不识得,岂不悲哉?你姓甚名谁?岂敢在国子监学生面前如此狂妄?”
“国子监,好个国子监,在我看来,不过尔尔。”暴躁小哥苏轼答得一语。
这一句话,立马招惹了众怒,在场国子监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两个。已然有人又站起:“狂妄,你又有几分墨水在胸?岂敢如此狂妄无知?”
“头前连填词都不见此人动笔,此时却敢在此大言不惭,不过徒增笑尔。”
“你看这三人,还佩剑在身,与那些军汉匹夫之辈何异?匹夫之辈,也敢在此放肆!”
你一言我一语,直把苏轼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甘奇心想,还好这些年轻人都是读书的,若真是匹夫汉,这么争执得几句,只怕就要动手打来了,一通群殴少不了。
这个时候,若是江湖匹夫汉,就该互报姓名,然后提刀开干。看了半天热闹的甘奇,也知道苏轼一口难敌众人,站起身来说道:“此乃眉州苏轼苏子瞻,苏子瞻说那首词狗屁不通,那就是狗屁不通。且教苏子瞻填上一曲,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好词。”
甘正见得甘奇起身说话,更是急忙开口:“甘奇,你读过几本书,就敢在这般场合放肆?”
“苏轼、苏子瞻?”
“甘奇?”
有人好似有过耳闻,皱眉在想。连台前的张大家闻言也往两人看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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