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柳很愤怒，无论如何，司空望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除了年幼时挂着鼻涕穿着开裆裤一起掏鸟窝的隔壁王二狗，少年时一起去城里大户家抢亲捣乱的燕寻花，也难再数出几个了。其他人多是泛泛之交，彼此相处也是为了利益，算不得真正的朋友，就连那燕寻花也多半是打着他妹的主意。

但毫无疑问，从哪方面来说，叶闻柳都更想当司空望的大舅子。

这会燕寻花却突然告诉他司空望死了，顿时一股怒意徒然而生，叶闻柳感觉自己满腔的怒火若是得不到宣泄，不气死也得憋死。

只是燕寻花喊了一声，又让他冷静了几分：“你疯了？你自己过去不是找死？”

叶闻柳脚下一滞，强压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回头冷冷地盯着燕寻花，语气阴森可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燕寻花被他瞪的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似乎从没见过叶闻柳这般模样，不由得一阵心虚，但他虽对司空望抱有一丝敌意，却并没有做什么，就连今天发生的事也不过是宇文宏请他看戏罢了，因此也就问心无愧。

“那个宇文宏说是请我看戏而已，我什么都没做！”燕寻花拼命摇头，解释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叶闻柳怒意更甚，他气恼燕寻花明知司空望是他的朋友，还眼睁睁地看着司空望被害而不阻止。当然，叶闻柳心底也知道燕寻花也做不了什么，但这怒火甩给他，他还是得接。

燕寻花似乎看出了叶闻柳愤怒的原因，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那股恐惧之色再次浮现，心有余悸道：“我……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执笔多年，根本无法找到哪怕一种词语能形容出来，我只能说……”

“那是狼的目光。”

“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叶闻柳见燕寻花突然间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之中，表情渐渐的变得有些癫狂，抱着脑袋浑身发抖，眼珠子似要瞪出眼眶，满目猩红。

叶闻柳一时被弄的有些糊涂，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才能让这个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执笔人如此惊恐，而他口中念着的“狼”……

燕寻花喉咙动了动，张口欲言，似乎是想要说出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只是刚一回想，便如芒刺在背，万蚁蚀脑，根本无法组织起语言。

他拉着叶闻柳，语气中带有一丝哀求，哭丧着脸道：“我说不出来、想不起来，也不敢说、不敢想。但我是云仙阁的执笔人，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但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人感到如此害怕……”

“太安已经不是咱们能待的地方了，这里没人斗的过他！”

叶闻柳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良久过后，哑然失笑：“看把你给吓的，燕大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别说废话了，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什么？”叶闻柳苦笑一声，拍了拍燕寻花的肩膀，摇头道：“现在是大将军最艰难的时刻，我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燕寻花不死心，正欲再劝，便被叶闻柳打断：“要跑你自己跑吧，带上素云……我跟你不同，你会怕，我不会，或许还能再为大将军做点什么。”

望着叶闻柳那面上带着一丝讥讽自己的目光，燕寻花了解他性格，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在心中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已经提不起笔了，故事就留给胜利者去书写吧。

而叶闻柳握紧了双拳，指节发白，他望着皇宫的方向，毅然走了过去。

御廷司，天牢。

天牢相较于一些普通的牢狱来说，倒显得有几分豪华，虽设在御廷司内，但这里是由朝廷直接管辖，关押的都是些身份极为特殊的死囚。

此刻墨君正盘腿坐在牢中，闭目养神。

他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灵气，配以一袭白衣与那出众的容貌，远远望去颇有一股仙风之感。

而宇文肃却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此地，他隔着栅栏看着门内的墨君，眼神戏谑，像是在看着圈养的牲畜一般轻蔑：“哟！不愧是大将军，泰山崩于前还有这般淡然，倒是让在下佩服万分。”

墨君眼皮也不抬道：“陛下的年纪比你们家那老头年轻多了，陛下在，大周的江山就不会崩！”

宇文肃嬉笑道：“那大将军的泰山，大皇子的泰山又该如何？”

墨君意味深长道：“泰山，是很高的。你们这些人，永远也爬不上，看不到。”

“徒逞口舌之能！”宇文肃冷笑道：“天机、微生悠、杨开，下一个就是你，墨君！你的死期将至，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还能怎么装！”

“那你们宇文氏大权在握，还有空来关心我一个将死之人？一朝得志，就迫不及待地来向对手耀武扬威了？”墨君好笑道。

宇文肃嗤笑一声：“丧家之犬，无论你怎么嘲讽我我都不会生气，胜负已定，你也就只能无能的狂吠了。况且……也不是我要来见你”

墨君睁开了眼。

“下官只是带一个人来，大将军就跟她好好地叙叙旧吧！”宇文肃满眼玩味之色，哈哈大笑一声，扬了扬手，留下一个背影就此消失。

而一道与这阴暗的牢狱情景不符的身影，踏着细步缓缓地向墨君走来。

梅三娘头戴凤冠，肩披红霓，外套绣花红袍，一袭红色的盛装，映着牢内的火光，滚热的发烫。

她的脸上挂着两抹云霞，肤白胜雪，红唇欲滴。

她走的每一步都很轻、很缓，但足下却仿佛踏着千斤，很沉、很重。

墨君望着有些出神，似乎勾起了他心中的某些回忆。

那是一个少年和一名少女青涩的回忆，却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是盼归的美人，与远征的将军。

这一袭红装，如同那年梅三娘出阁时一般鲜红、如同少女初恋般娇羞。

嫁衣，美的像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