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公子!”
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将司空想唤了回来。
大侠回忆往事之时,最讨厌有人打断他,因此若是部下喊他,司空想定是不去理会,但这声称呼不同以往,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司空想轻轻地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那血路旁挪了两步,接着回身望向来人,微笑道:“徐方士,辛苦了,不知大皇子处理的如何了?”
“呸,那还用问!洒家办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来人正是天心宗的五方士徐兴言,他早先便与白凡扮作一般将士配合司空想看守麒麟门,本来一切顺利,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宇文宏吃瘪本事件极为愉悦的事情,不料却被中途插一脚的微生焕坏了大事,万幸的是并没出什么意外,还顺道借墨君之手解决了宇文宏,倒也不失为因祸得福,省去了不少麻烦。
望着骂骂咧咧抱怨盔甲穿着难受的徐兴言,司空想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感到好笑,这些江湖草莽好像真有如书中所说那般有真性情之人、谄媚之人、绝美之人、神秘莫测之人。
但这些人,朝中也有。
那天心宗好似一个江湖,只是这江湖,又何尝不像一座庙堂?
都是那么地凶险,那么地人心难测。
而这天心宗,也不得不防,毕竟当年可是与他雨霖铃有过不小的恩怨。
“如果没什么事,洒家就先走了。”徐兴言见司空想像个呆子般杵在原地,撇了撇嘴,拱手说道。
“不急,徐方士请留步。”司空想双瞳之中闪烁着光芒,一丝诡异的笑容堆上脸颊,这般问道:“白方士去了哪里?”
徐兴言淡淡道:“明王另有安排。”
司空想皱了皱眉,心道这天心宗果然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这些不满还不便表露出来,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今夜之事,乃是绝密,那些如今在城中浴血的禁军、包括我麾下的麒麟卫皆不知真相,因此绝不能走漏了风声。除你我外,其余知情人一个都不能留,以绝后患!”
徐兴言虽脑子不灵光,自然也知司空想口中所说的你我、其余人指的是谁,于是点了点头。
“因此,血旗军一个都不能留,宇文氏、大皇子、大将军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然,即便是他们真的跑了,身上背负的也自是逆贼之名,大义终归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徐兴言又点了点头,只是在他听到司空想又强调了一遍“大皇子”三个字之时,微微挑了挑眉。
司空想顿了顿,接着道:“方才我们清扫战场之时,却发现少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本应一直待在皇宫之中才是,即便是死,也应死在这里,但不知为何不见了踪迹。”
徐兴言皱眉道:“哪两个?”
司空想严肃道:“血旗军的副统领许云,还有陛下身边的大内官黄皓!”
徐兴言闻言忽感羞愧,脸上无光。
黄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太监,全身上下没半分灵气,这种随手一刀就能剁掉的货色居然不见了人,那实在是他们天心宗失职了;更别说那许云,还是从大威德明王手下跑掉的,这责任天心宗怎么也甩不掉。
何况还有个墨君也是从他们手底下杀出去的,也不知外面战况如何了?
于是徐兴言当即表态道:“洒家马上联系大威德明王,去搜查此二人!”
“那就拜托徐方士了。”司空想长舒一口气,心道绕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了,随即冲着徐兴言拱了拱手,请他自便。
后者急忙退了下去。
尔后司空想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跪倒在地的宇文宏的尸体上,就这么呆呆地望了良久。
随后司空想忽然变得暴怒,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像是宣泄一般冲着那可怜的尸体砍了过去。
剑光如狂风暴雨般落下,司空想的每一剑都没有招式可言,每一剑都没有动用哪怕丝毫的灵气,而是仅仅凭着肉身的力量,一剑又一剑地劈刺着,直到那具尸体已没了人形,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的之时,方才停了下来。
他拄着剑,半跪在地,胸脯一颤一颤,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随后他张开双臂,似在拥抱着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叫着,尽情地发泄着沉寂已久的怒火。
随后,他就这么直直地躺倒在地,摊成一个“大”字。
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是在他司空家中落之后的事。
司空权勉强保住了太傅的位置,但手中的实权几乎被削的一干二净,司空权付出了很多代价,恳求皇帝陛下,终于为儿子讨了一个职位,一个最不起眼、最鸡肋的职位。
但司空权告诉他,这是一个最重要的职位。
起初司空想不解,麒麟卫不过是一个皇宫看门的而已,相较于太安四门守卫,手下的兵是最少的,实权也是最小的,根本毫无油水可捞,而且还经常容易得罪人。况且麒麟门后便是血旗军,这些才是保卫皇宫的真正力量,两者之差,一个天,一个地。
虽不解,但父亲的话,便是正确的。
因此司空想便在这个憋屈的位置一直待到了现在。
而即使是这么一个位置,却依旧还有人要抢。
因此司空想不得不像只狗一样陪在宇文宏身边,装出一副奴颜卑屈、拼命讨好主人的模样,那种贪生怕死、懦弱无能形象被他表现的淋漓尽致,为此他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辱骂和讥笑。
司空权,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司空家,怎么出了这么一条孬种?
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像大哥一般显露锋芒,然后,重蹈覆辙。
而他也将这些年来承受的一切怪罪在他大哥的头上,这一切都是司空望的错,若不是司空望,他们司空家绝不会沦落于此,而他,也应还是一个逍遥自在的侠客。
他痛恨司空望。
但是……
司空想举过手臂遮住脸,似是不愿让雨水这么放肆地冲进他的眼睛。
“宇文宏,你这种混账,也配害死我大哥?”
“呜……”
不知为何,雨水还是进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