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终见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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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府外的风水墓地上,经过一系列的混乱之后,人群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李旭朱瞻基等五人,地上还半跪着一个哀嚎不已的衙役头领。另一边则是兖州府的衙役,足足有百来号人。只不过衙役这边全都恶狠狠地看着李旭几人,李旭他们却满不在乎,专心看着童谦的法事做完。

一百对五人,其中有两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按理说怎么也该一举冲上前将李旭几人拿下。只是知府大人临行前有交代,说其中两人背后的家族身份显赫,不可轻易得罪,再加上刚才这两人下手毫不留情,根本就无所顾忌,这也让惜命的衙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下应该怎么办,这群衙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前来做白事的老板心里叫苦不迭,眼前这情景完全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下事也做了,钱估计也收不到,说不准回城以后这些衙役还要找自己的麻烦。心里想着是不是跑出去躲个几天。一边想着一边战战兢兢地指挥棺木下葬,培好了土,又在上面压了压,这才转身看着陶仪说:“贵人,这.......完成了,您看......”

陶仪正准备上前,李旭却摇摇手道:”碑都还没立呢,哪里算完了。“白事老板一听,顿时叫苦道:”这位贵人哟,这碑哪是说立就立的,从采石到雕刻到上碑,这一趟下来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完事.......“话还没说完,却见李旭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过来,老板接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一百两银子。这下闹得老板又喜又惊,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李旭,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真要专门赶制地话,两天应当足够了。“李旭皱着眉说:”石碑上除了童县令的官位名讳以及孝女之外,暂不刻生平。待日后盖棺定论,另行刻上去。后天黄昏之前,我要看到石碑立起来。有没有问题?“

老板呆呆地摇摇头,李旭摆摆手说道:”你们先走吧,石碑的事情赶紧些。“一听这话,前来送丧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看衙役们,却见衙役们并没有阻拦,于是先慢慢地试探着往外走,直到走出了墓地,发现真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撒开腿往城里跑。

此时的墓地上,只剩下了李旭几人和对面的衙役。半跪在朱瞻基面前的衙役头领已经疼昏了过去,腿上的鲜血流了一地。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晚,衙役们也渐渐按捺不住,最终,从人群中走出一人,硬着头皮道:”几位,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曹捕头就没命了,是不是划下道来,让我等先送曹捕头回去治伤?“

朱瞻基和李旭对了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曹操一世枭雄,哪会有你这般无耻窝囊的本家?若是这次你能活下来,记得把姓改了!“说完,手抓剑柄猛的一抽,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再次喷溅而出,晕过去的领头衙役也疼得醒过来,愣了一下,抱着腿在地上打滚。衙役那边分出了几人上前,将领头衙役背在了身后,然后快步向山下府城赶去。

李旭又看了看童谦的墓地,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后,李旭拉着朱瞻基冲坟头拜了三拜,然后转身道:“知府大人不是请我们去府衙问话吗?走着!”说完,让陶仪搀扶已经身心俱疲的童绾清和小蝶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和朱瞻基也翻身上马,慢慢往山下走去。这一下闹得衙役们全都摸不着头脑,直到几人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几人围在中间,裹挟着往府城赶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还好李旭一行人已经入了兖州府城。走在大街上,只见沿路灯火通明,商铺酒楼喧闹不已,许多人在其中呼朋唤友来往穿梭,好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朱瞻基好奇地左看右看,然后捅了捅李旭问道:“旭哥,这兖州不过一个府城,为何看上去竟比京师还要热闹几分?”

”热闹是热闹,只是不知这背后浪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李旭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朱瞻基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队伍停下来了。朱瞻基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知府衙门。

几人下了马,跟着分出来的几名衙役走进府衙正堂后面的内厅。内厅上首坐着一位身着常服面容富态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侍立在一旁,周围则全是面容娇好的丫鬟。

“你们就是信安伯的表外甥?”见到几人进入内厅,中年人微微皱眉,先是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看着李旭和朱瞻基问了一句。李旭笑了笑,点点头说:”小子张旭,这是我弟弟张继。阁下可是兖州知府江源江大人?“

中年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吩咐道:”你带那位管家去侧厅用饭,让丫鬟带童姑娘她们去后院,我有事和两位张公子说。“师爷应了一句,然后就带着陶仪童绾清还有小蝶出了内厅。童绾清离开前还有些害怕,不过李旭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顿时安心不少。

待内厅门关上,江源一上来就直入主题:”峄县城门口威胁县尉,府城郊外私抢犯官尸身,居然还刺伤捕头,难不成信安伯府上的人都这般不讲规矩?“

见江源如此不遮不掩,李旭也懒得绕圈子,和朱瞻基自来熟地在左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客人上门连一杯茶都没有,难不成这就是江大人的规矩?“

”牙尖嘴利!“江源摇摇头讽刺了一句,又说:”本官已去信信安伯张大人,将两位所作所为尽数告知,这些时日,两位就在这府衙住下,待张大人回信再做处置。“

”一诈二吓三用刑,自古官府审案无非就这三个法子。“李旭笑着摇摇头,一脸得风轻云淡:”江大人这是将我等当成犯人了?“停下来看了看朱瞻基,又转头笑道:”表舅如今随侍皇上北巡,想来不久之后就会经过兖州,何必浪费笔墨去信,直接当面求见不就完了?“

见自己的诈语不起作用,反而被讽刺了一句。江源皱起眉头想了想,决定换另一个方式解决这件事:“两位,先前只是本官想确认两位的身份罢了,若有冒犯还望见谅。听说张大人想在山东置地,不如就在我兖州府选上一块,如何?”

“江大人未免也转得太快了些。”一旁心直口快的朱瞻基抢先讽刺道:“且不说表舅是不是要置地,就算要置也不敢选在你兖州地界。沿路走来,我等可是听说了不少事......”

江源一听此言,就知道面前这两半大孩子来者不善,不过却没觉得他们能构成什么威胁。当即眯起眼睛笑道:“只是一些愚民的贪婪成性无事生非罢了。连文契都没有就敢说田是自己的,哪怕争到皇上面前也是本官占理。你们年轻气盛,好打抱不平,却不明白为官一方的难处,本官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话刚说完,江源随意地拍了拍手,刚才的师爷从侧厅抱着一口小箱子进来,放到了李旭和朱瞻基中间的桌子上。两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又同时看向江源。江源摆摆手说:“这些当是给你们的盘缠,今晚就在衙门休息一夜,明日本官会派人送你们北上。”

李旭慢慢打开小箱子,里面全是整整齐齐码好的银锭。又掂了掂分量,估计不下五百两。看见这些动作,江源暗道有门,当即又开口道:“两位远道前来,本官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两位将就着用些罢。”说完挥挥手,又从侧厅走出了两名身着薄纱、曲线毕露的女子,向李旭两人道了一福:“公子,请随奴家去侧厅用饭。”

“啪、啪、啪!”没想到此时,李旭突然鼓起掌来,站起来看了两女子和小箱子一眼,笑着对江源说:“没想到江大人如此好客,我等受宠若惊。只是........”停下来想了想,李旭又好像有些为难一般开口道:“只是还有三件小事,希望江大人能帮忙。”

“小事而已,张公子只管说来。”一开始李旭表示感激,江源还以为事成了,没想到还有下文,不过一听说是小事,也就没有在意。

李旭伸出了右手拳头:“其一,不知兖州府的那些私田赋税何处去了?”一边说,一边伸出了食指。

“其二,兖州府私田数不胜数,不知有多少官吏牵涉其中?”这次伸出了中指。

“其三,童县令究竟为何自尽?”李旭伸出了无名指,想了想又纠正道:“或者说,童县令究竟是自尽,还是有人故意加害?”

每说一条,江源的脸色就黑一分,说到最后,江源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李旭却当没看见一般,笑着调侃道:“对于江大人来说,这三件事不大罢?”

“不大?你还想捅破天吗?”江源一时间气的发笑,转头对师爷和两个女子吼了句:“滚出去!”待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江源强忍怒气,盯着李旭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好奇罢了。”李旭还是一副笑模样,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拿在手上甩来甩去:“这是一千两银票,若是江大人能直言相告,这一千两就归您了,不知......”

“有命拿,那也得有命花才成!”面对李旭赤裸裸的打脸行为,江源终于明白自己那点钱根本不在面前这两人眼里。当即变得有些泄气,颓丧地坐了下来,摇摇头道:“自洪武年间开始,这兖州府一直是如此行事,我等又能如何?”

原本以为江源会勃然大怒,朱瞻基和李旭都在暗中做好了御敌的准备,却不想堂堂一知府突然变得如此沮丧,一时间大为好奇。朱瞻基不明所以地问道:“江大人,什么叫有命拿,没命花?”

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江源也没了之前的精气神,苦笑一声说道:“自先皇改朝换代以来,兖州府已经换了七任知府,其中有四任是意外身亡!”

“有这事?”朱瞻基忍不住惊呼一声。李旭倒还稳得住,这些事情有据可查,江源不可能说谎,只是不知这背后有何原因,于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下文。

江源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我等十年寒窗,一朝中举。锦衣玉带跨马游街之时那是何等风光!谁不是意气风发胸怀激荡!本官也曾暗自发誓,定要做一名爱民如子的清官,可如今深陷浊流,无法自拔。你们身份清贵,又怎能体会本官的无奈?”

原本还等着听知府遇害的天大阴谋,却不想江源转眼就感慨上了。朱瞻基气的一拍桌子:“你都扯的些什么?快说那几任知府是如何被害的!”

李旭却从江源的话里咂摸出了一些味道。身为一名曾经的小公务员,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李旭自然清楚,待江源的话说完,李旭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道:“难不成.......难不成江大人被底下那些奸员滑吏给架住了?”

“旭哥,你从哪儿听的这些闻所未闻的词儿?”听到李旭这么说,朱瞻基一头雾水,顿时抱怨道:“这奸员滑吏和架住了是什么意思?”李旭没有回答,却见江源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念了一句词。

“巧妇不敌痴男,清官难逃滑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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