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童绾清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似乎就快哭晕过去。不但李旭和朱瞻基有些不忍心,就连一向以硬汉著称的陶仪也忍不住了,悄悄拉了拉李旭的衣袖,眼神示意了一下。李旭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暗示陶仪稍安勿躁。
这事非同小可,不是朱瞻基一人能决定的,当即也转头看向李旭。李旭想了想,虽然觉得麻烦,可是若仅是查探一番倒也还好,于是开口道:“别哭了,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一听这话,童绾清猛的抬起头,充满惊讶的眼睛边还挂着泪痕:“公子答应了?”
李旭摇摇头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先起来回话。”虽然语气有些生硬,可童绾清还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起身,又对着李旭行礼道:“若是公子能救得家父出狱,小女子愿为奴为婢,伺候两位公子一辈子。”
“我问你,你为何认定我们两有能力救令尊?”李旭摆摆手,表示不在意童绾清的承诺,然后眼神变得稍微锐利了一些,看着童绾清问了一句。
童绾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小女子受慈悲公子大恩,心中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本不该拿此事为难恩公。只是眼下家父被囚,小女子求告无门,又无长辈亲族依靠,见两位公子气质不凡,衣着配饰亦非寻常人家所有,这才厚颜苦求。若是恼了两位公子,还望海涵。”
朱瞻基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李旭却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你无长辈亲族依靠,那令堂何在?父族可有叔伯?”童绾清一听这话,眼泪又止不住流出来:“母亲早亡,父亲孑然一身将小女子带大,未曾听说有家族长辈。”
这个情况倒是稀罕,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疑惑,只是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李旭想了想,将话题引了回来:“据我所知令尊是自己主动去兖州府述职,你从何得知令尊被下狱了?又为何落到这般光景?”
“两位公子明鉴。”说到正事上,童绾清轻轻擦了擦眼泪,试图将事情解释清楚:“家父姓童名谦,祖籍江陵,一年前上任峄县县令.......”
没想到刚开了个头,朱瞻基突然嘀咕道:“铜钱?这是个什么名字?”童绾清连忙解释道:“不是铜钱,是童谦,孩童的童,谦让的谦。”朱瞻基明白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总感觉这还是个贪官的名字。李旭转头冲朱瞻基紧了紧眉头,示意他不要插嘴,然后转向童绾清说:“别管他,你继续说,越详细越好。”
“谢过公子。”童绾清定了定神,然后继续开口说道:“家父前年殿试中得同进士出身,后被任命为峄县县令,自上任以来,勤勤恳恳清正廉明,除了官俸,家中只有当年母亲去世后留下的一点嫁妆底子。近些时日家父常常昼夜不眠,像是在为公事发愁,前两日说去兖州府衙一趟,谁知今日一大早,县尉大人突然说家父贪赃枉法媚上欺下,昨晚已被知府大人下狱,按律让小女子搬出县衙,另寻居所,就连家中剩余银钱也被赵县尉以赃银为由扣下。小女子无奈只能来客栈求个暂居之地,可是没想到家父被下狱一事已在县里被传的沸沸扬扬,客栈掌柜也不愿收留,若不是慈悲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再无栖身之所。”
一大段话说出来,童绾清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李旭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看身后的朱瞻基。朱瞻基之前一直认定峄县县令是个贪官,可是听完童绾清的话,又觉得这童县令不像个贪官做派,再加上看见眼前童绾清这幅模样,心中的侠义之气爆棚,一时间坐在旁边纠结不已,只能不停出言安慰,又看看李旭,让他赶紧拿主意。
“公子,属下有话说,可否借一步。”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陶仪在一旁开口。李旭点点头,站起身和陶仪走到一边。陶仪低声道:“公子,这事咱们不好接下来。”
李旭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陶仪,陶仪连忙解释道:“公子,这地方官场历来被称为浊流,除了表示俗务太多,远离朝堂之外,也表示这里面盘根错节龌龊横生,洁身自好之人轻易沾不得。李公子出身高贵,殿下更是皇族真龙,若是接下这事,不但有失体面,而且容易深陷其中,麻烦不断。还望公子三思。”
“我知道。”李旭点点头,同样低声说:“若是方才看热闹时,你我能拦住殿下,此事也好办,暗地里给童姑娘一些银钱救济便是,可是眼下却晚了。”一边说一边冲那边正在嘘寒问暖的朱瞻基努努嘴:“你觉得我现在说不出手,殿下会怎么办?”
一听这话,陶仪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想了好久才不确定的说:“殿下想帮童姑娘?”李旭摇摇头道:“不一定是想帮,只是刚才已经挣了好大个威风,殿下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自古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故事可不少......”
两人正嘀咕呢,朱瞻基此时坐不住了,也起身跑过来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呢?”
李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们在说慈悲公子大发神威,救美于危难,可谓当今一等一的侠义之人。”陶仪一听,忍不住喷笑出来。朱瞻基倒是正经,作势欲踹,待李旭闪过之后,又皱着眉头问道:“别顽笑了,你们说这事咱们管不管?”
“你惹回来的麻烦,你定罢。”李旭摇摇头道:“就看你堂堂一个皇长孙殿下,舍不舍得拉下脸面去死磕地方的芝麻小官。”
朱瞻基想了好久,脸上的纠结之色越来越重,最后一拍双手决定道:“帮!”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回身,走到童绾清身边道:“此事我接下了,你安心在这住下,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童绾清和小丫鬟都露出惊喜的表情,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公子援手!”没想到此时李旭突然出声阻拦:“等等!”
朱瞻基好奇的转头看向李旭,童绾清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生怕还会有所变数。李旭见两人这幅神情,故作严肃道:“童姑娘,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令尊身上,若真如你所说,我等自会保令尊周全。可若最后查出来令尊确有不法之事,我等也不好干涉朝廷法度,你可明白?”
童绾清有些犹豫了,父亲上任之后总是忙进忙出,除了关心她的生活之外,从不会向她提起自己的公事。若是真有贪赃枉法.......童绾清不敢再想下去。倒是一旁的丫鬟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别以为帮了我们就可以给小姐使脸色,老爷向来清正,平日连官袍破了都是小姐亲手缝补,怎会有不法之事?”
这一下把童绾清给吓坏了,一边拉着小丫鬟一边责怪道:“小蝶,你怎么能这么跟公子说话?”又对李旭连连道歉。这个叫小蝶的丫鬟却满不在乎:“小姐,帮咱们的是慈悲公子又不是他,那么客气做什么?还忠义小郎君呢,从咱们一进来就冷言冷语地,甩脸子给谁看呢?”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童绾清见小蝶如此口无遮拦,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狠狠揪了小蝶一下。又拉着小蝶对李旭跪下了:“公子,小蝶自小没个规矩,都是小女子管束不当,求公子原谅她一回。”
见这情形,朱瞻基和陶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李旭哭笑不得,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开口解释道:“我这也是先小人后君子,童姑娘莫怪。小蝶心直口快,也算得真性情,像极了我家的宝儿,你能有此忠心丫头实属难得。”
童绾清见李旭这般大度,这才放下心来。三人又劝慰了一番,好说歹说才让童绾清和小蝶安心回了房间。待关上门,朱瞻基连忙问道:“旭哥,这事怎么办?”
“现在知道叫哥了?”李旭没好气地怼了一句,然后皱起眉头想了想,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事还是要弄清事由才好,陶大哥,有劳你跑一趟兖州府,打探清楚兖州知府为何突然关押童县令。”
陶仪点点头应下,嘱咐道:“我待会就走,这期间殿下的安危就拜托李公子了。”李旭笑着回道:“那是自然。”朱瞻基见两人聊得热闹,连忙指指自己问道:“那咱们呢?就在峄县等着?”
“自然不能等着,这事不能拖太久,免得耽误了行程。”李旭摇摇头道:“你我在峄县打探消息,看看这童县令的官声如何,再去会会那个赵县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赵县尉有问题。”
“赵县尉有问题?”朱瞻基和陶仪一愣,好奇地看着李旭。李旭点点头,边理清思路边说:“峄县距离兖州府府城很远,为何昨晚下狱,今日峄县街头就有了消息?而且还这么急着赶童姑娘出县衙,虽说人走茶凉,可未免凉地也太快了些。就凭这两点,我觉得这个赵县尉一定有问题。”
听完李旭的分析,朱瞻基和陶仪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朱瞻基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么说,那个童县令还真是被冤枉的?”
“那倒不一定。”李旭摇摇头道:“我只说赵县尉有问题,跟童县令无关。”见朱瞻基疑惑不解,李旭也懒得解释太多,大手一挥道:“走罢,咱们出去逛逛。”
此时的官道上,朱棣的北巡队伍刚刚从县城出发,正在缓慢前行着。沿路还是可以看到许多百姓和地方官员下跪磕头,口称万岁。朱棣坐在龙辇上,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的情形,一边有意无意的问道:“瞻基他们到那儿了?”
随侍的杨士奇此时正在龙辇旁候旨,听见朱棣的问话,连忙开口回道:“昨日来信,皇长孙殿下一行已到峄县,比车队快十日行程。今日还未来信,不知是在当地逗留还是已经出发。”
“峄县?”朱棣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向杨士奇,略带深意地笑道:“你就不担心你们家的小姑爷?”
身为文渊阁大臣,又是隐部主事人之一,杨士奇自然知道许多内情,也知道朱棣这问话里面的意思,当下摇摇头道:“旭儿沉稳冷静,出事妥当,臣不担心。只是此事牵连过大,为防那些人孤注一掷伤到皇长孙殿下,臣以为还是多派些护卫为好。”
“无妨。”朱棣不置可否地摆摆手道:“李旭是个聪明人,不会把自己摆到明面。再说了,不是还有隐刀吗?有他们在,那两小子安全得很。”
提到隐刀,杨士奇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笑着摇摇头道:”终是年纪大了,这胆子却比年轻时小了许多。“朱棣一听哈哈大笑:”难得听你自晦一句,真可当下酒了。“
聊了会儿闲白,杨士奇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皇上,皇长孙殿下的安全已有保证,但山东地界的安稳也是重中之重,臣还是提议派一稳重大将率卫军暗中布防,未雨绸缪。“
”爱卿所言甚是。“朱棣微微皱眉,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吩咐道:”让信安伯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