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总是很好,哪怕是在金陵城内。
王成和那几名军士聚集在李旭的房间里,今日出发,总还是要交代几句。
李旭先看看身边的王成,王成向他点点头,李旭又看着面前几人,正色道:“几位大哥,昨日前军出动大家也看到了。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是前军左都督府三少爷,昨日收到消息,我二哥被人绑架,至今下落不明。这次行动,就是为了找到我二哥。前军出动搜山,而我们在暗中打探消息,伺机救人,各位大哥可清楚了?”
“在下清楚。”五位大汉齐齐喊了一声。
李旭点点头,李旭走到左边两人面前,问了一句:“敢问两位大哥尊姓大名?”
“赵信”,”张大牛”。两人一先一后回答。
“小子李旭见过赵哥,张哥。”两人连称不敢,李旭说:“还请两位大哥火速赶到杭州府,务必在后日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杭州。城内有间悦来客栈,两位安置好后便在杭州城内外打听消息,什么消息都要,重要不重要都要留心记着。若是万一发现我二哥线索或者消息,赵信盯梢,张大牛立马赶回来与我们汇合,明白吗?”
两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李旭又走到另外三人面前,又问三人的姓名。
”魏强”“郭大宝”“刘志勇”
“三位大哥的任务则是跟随我和王将军,沿途打探路边的消息,和赵哥张哥一样,什么消息都先留心记着,晚上向我和王将军禀报。明白吗?”
之后李旭又将二哥李睿的年纪,身高,长相,书院名等等一系列能够提供的线索说了一边。待确认每个人都记下之后,李旭后退一步,伸手作揖,行了一个大礼。
“有劳各位鼎力相助,若能顺利救出我二哥,李家没齿难忘。”
在场各位纷纷表示一定尽力。李旭又转头看了一眼王成,王成给每人发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张路引和五十两银子。
“李三公子对咱燕山卫有恩,这趟差事都记得用心,别给燕山卫丢脸。出发。”
赵信和张大牛一骑绝尘,剩下五人速度稍慢,却也没有慢多少,只是从出城开始,每隔大约二十里地,李旭便安排一人留下打听消息,直至最后只剩下李旭和王成两人,估摸着已经到了申时,两人便停了下来,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李旭留在房里,王成也出去在附近打探去了。
李旭毕竟是小孩,身上又有伤,颠簸了一天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于是草草洗过之后便躺在客房的床上睡了过去,直到掌灯时分,王成才将李旭叫起来吃饭。
“可有何消息?”这是李旭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王成一边吃饭,一边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李旭听。
“刚才路过的地方有个赵家湾,赵家湾前几日死了一头牛,报过官府后便宰杀了,今日是吃牛肉的日子,湾里上下都分到了一块牛肉。”
“这家客栈的小二说,昨日有两名南边口音的人投宿,还有一名湖广过来的行商,来这边收布料。其余都是以往的熟客。”
“不远的地方有一户姓王的人家,是一名佃户,御史王大人家里的。据说那家出了一位神童,才八岁就会对对联......”
李旭一条条将王成说的消息写在纸上,不多时便写满了一张。之后李旭小心地将纸撕成一条条,铺在客房的地上,王成一看,正好一条纸就是一条消息,林林总总有七八条。
李旭让王成回去休息,然后看着这些纸条,沉思起来。
剩下的三人也都陆续回来,带回的消息有多有少,有些还是重复的。一天下来,收集到了二十多条消息。
刚才思考的时间有些长,头一直低着,这会脖子酸痛不已。李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蹲下将消息一条一条地挑出来,留下了三条,剩余的都给扔到了一边。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是如此行事,几人的脸上都有些疲累。虽然每天吃得好睡的好,李三公子还时不时停下来到处看看。可每天重复问别人消息,让这几个军汉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爆炸了。
第四天,一行人到达长兴,其他人一天下来还是如此,只有刘志勇带来的消息好像有点意思。
“前日本地大户康大善人的孙儿成亲,据说娶的是金陵城的一位富家小姐。要说这康善人可是真有钱,就连杭州府的首富都赶不上。宅子大的可以跑马,还有一座镖局,从来只接自家的镖,就这样还接不过来呢。”
“康大户娶亲大宅子镖局.......”
表面上,这条消息和前几天的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妥。
“康家的镖局有多少人手?”李旭放下笔,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问,但是据说不小,每日进进出出得有上百人。”郭大宝一边回答,一边对付着眼前的一盘红烧鱼,至于青菜,看都不看一眼。
李旭陷入了沉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嘴里微微念叨着什么。
就这样,李旭一行人在第六天才来到杭州城。和赵信张大牛汇合之后,七人在客栈房间里仔仔细细把这几天收集到的消息集中到一起,反复念叨,可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王成几人垂头丧气,感觉自己真不是做探子的料。李旭却兴致很好,安慰了众人,还请客吃了一顿饭,之后几人各回各房休息。王成却留在了李旭的房间。
“李小哥,眼下怎么说?”这一路上,王成和李旭同吃同住,早已熟稔的像亲兄弟一般,没了开始的客套。
“多亏王哥的这帮兄弟,小弟心里大致有了个数。”
“哦?李二公子在哪?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救。”王成也是个急脾气,站起身就要准备出门,却看李旭依然坐着老神自在,情知肯定还有交代,于是又坐了下来。
“不急,还需要探查一番。只是你们去容易暴露,我去探查就好。明日起床......”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几日后,金陵,杨府。
那个七八岁的杨家小姐坐在内院的草地上,身边围了四五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文秀、宝儿还有芸香也在其中。
宝儿和一个杨府丫鬟在翻花绳,只是宝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杨府丫鬟便翻一种新花样之后就教给宝儿,哪怕一时教不会,杨府丫鬟也没有厌烦。
芸香坐在一边编着草环,不多时,身边便散落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各式各样的草环。
杨家小姐看着宝儿笨手笨脚的样子,噗哧一乐:“宝儿得亏跟了你们少爷,这要是在其他府上,多半得被嬷嬷给嚼死。”又转头看看芸香:“还是芸香聪慧,知书达理,手还这般灵巧。”
文秀在一旁也跟着笑,说道:“宝儿心粗手笨,性子倒是纯真活泼。芸香心灵手巧,却有些执拗,认死理。不过少爷倒是对两个丫头一视同仁,分不出上下来。”
“好了好了,这几日在杨府,尽听你夸自家少爷,他就真这么好?”杨家小姐听文秀提起李旭,脸微微有些红,可嘴上依然不依不饶,打趣道。
文秀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宝儿听见了,也顾不上手上翻了一半的花绳,跳起来嚷嚷道:“我家少爷自是顶好的,上次宝儿给少爷擦脸,不小心将手指戳进了少爷的鼻孔,少爷也没说什么呢!只是之后少爷再不让我给他擦脸了。”
一时间,草地上众人忍俊不禁,纷纷掩面娇笑。好一阵方才歇了,只是宝儿的又一句话,勾起了众人淡淡的思绪。
“也不知道少爷要多久才回来。”
金陵,李府。
张氏已经心力交瘁。
李睿被绑,生死不明。张氏盛怒之下,抽调前军的两个千户所,把金陵到杭州的所有山头扫了一个来回。皇上第二天知道此事之后,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加派了四个前军千户所参与进来,李睿的三叔李芳英,舅舅张信,甚至之前和张氏闹翻了的李景隆,也将大批家丁散出去寻找。一时间,各种牛鬼蛇神纷纷落网,可李睿依然不见踪影,张氏也没有再接到新的勒索信。
今天是李府接到勒索信的第十二天,此时的张氏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暗自后悔,若当日能听李旭一言,且不说是对是错,眼下至少也多个主意。何况那日自己一时激愤,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想收回,李旭却不见了。
想起那日李旭离开前那充满了失落、委屈、伤心、不解的眼神,张氏知道,自己把儿子的心伤了。
张氏呆呆的坐在前厅,眼前的下人们只是匆匆走过,不敢打扰,两日前三个小厮躲在角落赌钱,一时忘形声音大了些,张氏发现后勃然大怒,让赵管家将三人拖到前院打板子,差点被活活打死,之后又被扔出侧院门,生死不知。
此刻,李府正门的管事却急匆匆跑进来,在张氏面前停住,来不及喘几口气,慌慌张张的说:“大奶奶,三少爷差人来了,就在门外侯着。”
张氏听闻,急忙起身,向着大门快步走去,结果刚出前厅门,只见一名陌生汉子在正门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这就是李夫人。”管事向汉子介绍,那位汉子一听,连忙向张氏抱拳拱手,行了一个军礼:“金吾卫军士赵信,见过李夫人。”之后右手前伸张开,手心躺着那枚御赐的祥云玉锁。
看见玉锁,张氏放下心来。玉锁是皇上御赐,若是偷盗或抢劫,看见上面的皇家字样,必然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看来的确是儿子给这位军汉的信物。
“我儿现在在何处?”张氏心中焦急,脸上却依然冷峻。
“回李夫人,赵信不知。”
“嗯?”
赵信依旧保持着抱拳拱手的姿势:“我等随李公子换装暗中出城,一路上收集消息,前几日在杭州城汇合。之后李公子不知去向,只是留下一封信,说是要独自暗访。让在下回来给李夫人报个平安。”
”信在哪儿?”赵信从身上翻出李旭留下的信,交给了张氏。张氏打开,细细看了起来。信里写的全是对王成几人接下来的安排,其中提到让赵信去李家报个平安,然后火速赶回杭州城,听王成的下一步安排,却对张氏却没有留只字片语,张氏不由的一阵心酸。
杭州府长兴县,康宅。
“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入我康家为仆?一旦画押,这十年内,你想反悔也不行了。”康大善人和蔼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脸上污一块紫一块的小乞丐。
小乞丐没说话,只是怯怯地看着一边的康家管事。管事见此情形,连忙让小乞丐下跪磕头,然后走到康大善人身边,低声说:“老太爷,这孩子还小,爹娘就不在了,不知道怎么应对。就当是赏我这苦命的表外甥一口饭。若是以后有何不妥,随意打发的便是。”
康大善人点点头,管事便将文契拿到小乞丐面前,拉起小乞丐的大拇指,蘸了蘸印泥,在文契上用力的按了下去。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康家的仆人。今后做事勤快些。至于名字,以后你就叫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