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活盘脚坐下,低头盯着地面。他的右手在膝盖上轻轻地敲打着,这种有节奏的、无意义的重复动作,可以让他更加专心地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乐圣们不知去了何处,联军司令也坐回到椅子里,用厚实的羽毛被围在身上。将军们呆呆地望着坐在厅中央的杨活,外面寒风的呼啸声一直没有停息。
一些战乐师开始不耐烦地议论。
“杨歌王还没想出来吗?”
“切,装什么样?大乐圣都想不出办法,就他能!”
“什么黑山守护?也就是当年耍愣子去学了光明乐技,回来就牛比了啊!”
“呵呵,这就叫军中无老虎,猴子逞大王!”
“听说他的白话歌是一绝哦……”
“切,也就骗骗无知百姓,真遇上点事不歇菜了!”
“这小子运气真好!我上次回国,到处都是他的支持者,好多家里摆有他的铜像!”
“嘿,要是我有那么支持者,说不定已经是乐圣了,呵呵呵!”
“你们看,又冻死一个!”
“这样下去,咱们也得完蛋……”
“不行的话,让乐圣大人掩护咱们撤退啊,总不能硬在这里等死!”
“你去跟乐圣说?”
杨活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众人顿时眼睛一亮。
联军司令神色一振,问道:“什么?”
三位乐圣的身影,在无人的角落处渐渐显露出来。
杨活道:“我想到一首白话歌,可以试试。”
一首白话歌?
司令的脸色一黯,又坐了回去。
其他将领也明显非常失望。
一个战乐师忍不住道:“什么嘛,搞了半天想了一首白话歌!”
“就是!歌谁不会唱?野巫王的群体吼技,连乐圣战技都搞不定,一首毫无战力的普通歌曲能有用?”有人附合道。
杨活道:“不,不用和它正面争斗,而是从天地五行入手。现在整个城池方圆百里全是水行元素,所谓满则溢,盈则亏,水行至盛之时,必有暗火滋生,必有生木采泄!我这首白话歌可以调动人们心中的五行之火,从而摇动这冰封之局,从天地间汲取火能!”
好多乐师都听得似懂非懂,更不用说那些将领,完全是一头雾水。
司令望向乐圣罗远,后者点头道:“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性很小;你现在是一个人面对天地之威,犹如蚍蜉撼大树,理论上只要坚持下去,终会成功,可实际上……你可以一试。”
显然,罗远乐圣也不抱希望。
杨活当即坐下,拿出了琴,拿出了琴,拿出了琴……
人们目瞪口呆。
就连罗远大人都有点惊愕。
“你就在这里弹啊?”司令忍不住问道。
“是啊,”杨活把琴架好,淡淡地道,“外面那么冷,手指会冻僵。”
废话!
外面当然冷!
就是因为外面冷,你才要去弹琴,才要去唱歌!你不在外面,怎么对付寒冷?难道你要对付大厅里的寒冷吗?对不起,这里很暖和,好不好?
麻烦你到外面!
那里寒冷需要拯救!
每个人心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呐喊!气得简直要抓狂!都什么时候了,士兵们一个挨一个冻死,将军们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连盔甲都不敢穿;你还有心在这里开玩笑?!
可是,看他一丝不苟调试琴弦的样子,又不像在开玩笑……
靠,随他去吧!
大多数人都扭转了头,不去看他,省得生气、上火,浪费体能。只有少数几个将军,对杨活始终怀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他们认真地看着。
乐声响起。
罗远眉毛微皱。他是第一次亲耳听杨活的琴艺,感觉确实有点糙,不够精细。不过,这曲子的意象开阔,布局很大,令人耳目一新。
万宝则心中暗笑:切,又是这种民歌风,野路子货!什么美酒啦,什么美丽的姑娘了,什么放羊了,什么小草了,弄个天现异象,糊弄一下老百姓,靠!今天你要是把野巫王也给糊弄了,我就服你!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杨活略显沙哑的唱腔响了起来,虽然不是很圆润,不是很完美,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和魅力,让人听起来非常顺耳。这一点,就连万宝也无法否认。
可是,这歌曲与时不合啊!
如今这种生死存亡之际,需要的是澎湃激昂的战歌,是可以振奋精神和斗志的节奏,这么悠扬与抒情是搞什么?怀念过去、瞻望未来吗?
万宝不屑地撇撇嘴,心道:这一屋子的将军们全死定了!联军司令可能罗远会救走,我和雪淡都是火行乐鼎,在这水行冰河之中,带一个人可跑不掉!
不知不觉间,杨活已经唱完了一遍。
当第二遍歌声唱起时,因为大家都大致知道了内容,脑海之中不由随着歌声,浮现出一幅幅美好的图画来。
蓝蓝的天空,几朵白白的云朵懒洋洋地浮着,缓缓地变幻着形状。在蓝天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骑着马儿自由地奔驰,风儿吹着头发,感觉多么自由!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的家乡!”
不知不觉,每一个将领们都跟着杨活一起唱了起来!他们眼中放射出一种热望,对家乡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盼望!家乡永远是那么美好,让人永远无法忘却!
“这里的人们爱和平,也热爱家乡;
“歌唱长江与长河,歌唱黑山边疆;
长江与长河,就是玄黄大地的两条巨大血脉,哪一个士兵不曾将它们萦绕在心头?他们离开美丽的家乡,来到这黑山边疆扎地落根,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驱逐兽族!
“黑山的水与土,抚育我们成长,
“荒原上升起了永恒的太阳!”
黑山不是我的家,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我的祖辈在这里奋战,我的子孙后辈都在这里长大成人,这里的水和土饱含着我们的深情,这里的荒原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将士们满怀热情地唱着,越唱越激昂!
这是一首歌颂北疆的歌曲!
如果震丁城今天要毁灭,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那么请让我在临死之前,高声唱出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唱出我心中对美好故乡的永远怀念!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罗远乐圣,首先察觉到了空气中能量的变化:原本冻结一片的水元素,在众人的歌声之中,竟然开始波动起来!在它们空出来的隙缝里,有其他能量在滋生!
最先滋生的不是火元素,而是土元素!
难道是因为大伙对故土的热爱之情,激发了大地的能量?可是,在这种水元素占据绝对优势的高压下,其他元素都很难被激活的啊。
然后,木元素出现了!
木元素一激活,几个炭火炉都明亮了一些,屋子的温度立刻就升高了一些!
“老师!”雪淡走了过来,眼神中有些许的激动。
“是,也许真有奇迹也说不定,”罗远说道,“咱们也加入,助他一把试试!”
“嗯!”
万宝看到罗远与雪淡都盘足坐下,摆出了演奏的姿态,只好也默默取出了炭微级乐器,加入到合奏的队伍之中……
圣乐师的合奏,普通人是听不到的。
因为他们用的是炭微级乐器,发出的乐声频率不是人耳所能接收到的,可是这种音色更为精确、更为真实,更能激发天地间的能量相合!
杨活不由露出了微笑。
他能清楚地看到乐圣们加入之后,歌曲的能量波动范围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原本只是勉强包裹着这个大厅,如今却达到直径两三百米!
此时,将领们也因为大厅之中的五行达到调和而感到一阵舒爽!歌声给自己带来的快感,远大于自己的付出!好像越唱越有精神,越唱越有劲!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虚空之中,五行能量正在运转,互济互生;原本强硬的水能量,也开始不断分化、转化,一部分为土所耗,一部分转为木元素,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天哪,有效了!”
“你们听,外面有雨声!”
“笨蛋,那是冰在融化的声音!”
“打开大门!”
“噢!太好了!外面没那么冷了!寒风也消失了!”
“并没有消失!只是咱们这一片没有了!”
众将领都跑出议事厅,在院子里兴奋地手舞足蹈。
门口耳房的房门打开了,老人披着棉袄颤巍巍走了出来,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又看了看湿润的地面,问道:“怎么,不冷了?”
一个将军大笑道:“哈哈!是啊,不冷了!敌人的阵法被咱们破了!”
“靠,捡了一条命啊!”有人兴奋地道。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附近不断传来门窗打开的声音,街道上也有了动静。
从严寒中得救的人们,如同熬过冬眠的蛇,带着一分迷茫和九分庆幸,互相张望着,询问着,笑容再次绽放在他们的脸上。
“天哪!我们熬过来了!”
“是啊,王家老头都没挺过来!”
“听说是杨歌王演奏了一首神曲,破了敌人的寒冰陈!”
“又是杨歌王?他真是咱们的大救星啊!”
……
城外。
兽族营地之中。
当卡古王看到城池中央那个散发黄色微光的圆形穹顶越来越大时,不由痛心地叫道:“不,不!不要失败!不要!”
坐在石象背上的野巫王,无力地挥了挥手中的木杖。
命令立刻传了下去,五千名训练有素的兽兵,顿时全都瘫倒在地,连欢呼的力量都没有;整整持续了五个时辰的吼技!虽然说,每个人只是时而吼上一声,可整整五个时辰没吃东西,专心地听从号令,对他们来说,比打仗还要累!
“就这样结束了吗?”独眼猩王从后面小山坡上奔了下来,不甘心地叫道,“再有一个时辰,他们肯定就死光了!”
野巫王摇摇头,沙哑的声音:“没有用。至强易折,他们找到了这个阵法中的弱点,以柔克刚,以弱蚕强……此阵已破。”
“靠!”
独眼猩王一拳头击打在地上,石块到处飞溅。
“那现在我们就冲锋!杀进城去!”
卡古王看向野巫王。
“可以。”
这是独眼猩王的意见第一次得到野巫王的赞同,这让他不由兴奋地吼叫了一声,朝着兽族大军吼道:“兄弟们,给我冲啊!”
喊完,率先向城池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