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校的校长闻讯赶了过来。
“护国大人,竟然惊动了您大驾光临,实在是对不住!”校长非常客气地向杨活行礼。
乐生们也三三两两聚在校园里,平时这时候该是上课的时间;而今天因为校舍毁坏,教工损失,今天只能临时停课。但他们却并没有离开,而在待在这里,看有什么能帮上的。
看到校长如此恭敬地对待杨活,那些乐生们纷纷好奇地向这边瞧了过来。有的人可能猜出了杨活的身份,惊喜地向同学们私语着。
杨活点点头,沉声道:“死了三个乐生,四个校工,七条人命,我能不来吗?”
“是是,听说昨天晚上多亏了大人在,及时结束了这一场灾难……卑职代表全体师生感激护国大人的救护之恩。”
“唉,我还是救得慢了,不然那三个孩子也许不会……唉!”杨活摇头叹息道。
校长连忙道:“不不,大人已经尽力了。教室的土墙被水浸透了,突然倒塌将三个孩子压在下面,任谁也来不及救。幸好,这一边两名老师一直泡在没顶的水里,将孩子们推举在窗户上,这才保住了他们的命。”
“两名老师真伟大,一定得好好嘉奖他们。”
“是,其中一人以身殉职,我们乐校将会负责他家中妻儿的生活。”
“什么!”杨活吃了一惊,“其中一位老师……牺牲了?”
校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股悲伤的情绪从心底流过,杨活默然地低下了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经常会有悲剧发生,有一些品行高尚的人,就这样早早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那些卑鄙的、自私的人,他们总是远离危境,好好地活着。
跟着校长的步伐,来到那一间倒塌的只剩一面墙的教室前。看着满地的泥泞,看到一些红色的血迹渗在泥水里,看到一只鞋子压在屋柱下,看到那一扇有些歪斜的窗……
杨活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两名老师站在齐脖的深水中,拼命用双手支撑着少年们的身体,让他们不至于从窄窄的窗棂上掉下来,让他们脱离水灾的威胁;而当风停雨住的时候,他们却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叮叮咚咚!”
杨活突然奏响了怀中的金琴,这些悲伤的旋律就像是他心中涌出来的一般,无法阻挡。紧接着,他又不自觉地唱了出来。
“那是一个春天”
“风儿那么缠绵”
一开口就是极悲伤的语调,一下子就让人陷入悲伤的歌境之中。
这是杨活第一次用哭腔唱歌,以前他最烦这种直接用唱腔来带听众进入歌境的手法,总觉得太过低劣;而现在他却不自觉用上了哭腔,因为他心中的悲痛已经满溢,一张口就会涌现。
“让我想起他们那双无助的眼”
“就在这美丽风景相伴的地方”
“我听到一声巨响震彻夜空”
近百名乐校的少年们,听到杨活这悲切的歌声,似乎亲临其景,心情也随之悲伤起来。有好多人都不忍听,不敢听,却又无法不听;心痛也要听!
“就是那个春天,再看不到妈妈的脸”
“他用他的双肩,托起我重生的起点”
“黑暗中,泪水沾满了双眼”
“不要离开,不要伤害”
一些少年突然抽泣起来。他们就是昨晚被老师用双手托起生命的乐生,杨活的歌让他们又回想起昨晚的害怕与恐惧;当时只想着自己,却没想到站在深水中的老师,又是何等艰难。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们再也看不到那张可敬可亲的脸了,再也无法向老师说一声谢谢,再也无法向老师说一声抱歉:我们当时太害怕,都没有回头;连老师什么时候倒下的,都不知道。
“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
“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妈妈笑了,天亮了”
“天亮了……”
听到最后因呜咽而低到极点的三个字,所有听者的人都揪得发疼,全校师生无一不垂泪。那些单纯的少年们,更是泪如泉涌,淋湿了前襟。
杨活唱完这首歌,收了冰月金琴,抹去了脸上一行清泪,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一直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感,借由这一首悲伤之极的歌曲,终于得到了抒发。
人,有时候就得好好地哭一场。
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为;天地无情,以万物为稻草狗;它不会怜惜好人,不会惩罚坏人,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有些时候,我们只能默默地接受这种安排。
哭,就是对自己的妥协。
“请问,那位老师叫什么名字?”杨活问校长。
“是是,她叫姜花。”
“女老师吗?”杨活一怔。
“是是。”校长点头。
“姜花,很好听的名字。”杨活喃喃道。本来还怕这首歌,词不对境,没想到冥冥之中,上天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最好的赞歌……
“这首歌献给姜花老师。”
杨活当即从纳囊取出琴椅、琴桌,取出纸笔,飞快地将这首歌的曲词写了下来,最后郑重地在标题上写上四个字的歌名《献给姜花》。
他把歌谱交给了校长。
校长郑重地接了过来,躬身道:“谢谢杨大人!我代表自己、代表乐校、代表姜老师家人,谢谢您!”他深深地知道,有了杨活这一首歌,姜花老师的事迹将会被全国、甚至九国人民所传诵、所铭记。姜老师若泉下有知,这也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没什么,我实在没做什么。与姜老师相比,我们都是凡夫俗子。”
“是是。”
……
次日上午。
厚德广场的中央,一个简单的木台子搭起来了。
杨活来了。
他跳上这个用十几张条桌拼起来的简陋木台子,盘脚坐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乐校的校长带着全校师生们来了,安静地坐在了台下。七名少年乐生,踩着椅子爬上了台子。
远处的王宫城楼上。
啸天大王在数名大臣的簇拥下,来到了塔楼的窗户前,伸着脖子向广场上眺望。
“这小子来了多长时间了?”他转头问吏部尚书。
“回陛下,有两刻钟了。”
啸天大王又望了望,分析道:“他的台子搭在广场的正中央,不偏南也不偏北,这是在表明他的立场还是中立,那他今天到底要搞什么鬼?那些小孩子又是做什么的?”
“禀陛下,微臣刚才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要办什么赈灾募捐演奏会。昨天晚上,城里大街小巷都发了传单。那些少年都是……那所乐校的乐生。”尚书说道。
“前天晚上……那所乐校?”啸天大王皱眉道。
“是。”
啸天默然片刻,骂道:“操,这小子是公然在打老子的脸啊!”
……
广场南部。
安静坐息的乐院学子和那森然林立的黑山士兵们,也是对广场中央突然摆起的小舞台感到非常的诧异与好奇,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周齐光将营帐的窗布掀开一道缝,远远地望了一眼,就“霍”地一声将窗布放下,咒骂道:“妈的,这小子又来这一套,又来拉拢民心!哼,老子就当没看见,看你还能折腾几天!”
……
广场中部。
小木台下。校长又一次焦急地望向广场左右的入口。还是没看到有人来。这让他不由心急起来,朝身旁的老师说道:“传单上说是上午九时开始,现在都九时一刻了,怎么还是没什么人来啊?”
“是啊。”这位老师也有些担忧,“护国大人的号召力是没有问题的。我就怕,大家不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护国大人最不喜欢百姓在这里集会了,劝离了好几回。”
杨活的眼皮不由一跳。
心道:妈的,忘了这一茬了。只想着全城就这里最宽敞……
“咦,校长你瞧,西边那个入口,是不是有人来了?”
杨活悄然将眼睁开一线,望西入口瞧去。近千米的距离,他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有两个中年人探头探脑地站在入口处张望,然后……又缩回去了。
我去!
莫非今天老子要丢人现眼了?等一上午没人来,那可就难看了。上京城的百姓不会这么抠门、这么没有同情心吧,一听说是赈灾募捐,都吓得不敢来了?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杨活再次瞧去。
只见西入口那边,一大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探头的那两个中年人,他们一边大步走一边还望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瞧见了吗,中央搭了台子呢,这可不是假的吧?”
与此同时。
东入口也来了人。
就像人们全部约好了要在这一刻一块出来似的,从东西两个入口涌出来两条人流,就像两条小河越流越宽,从左右两边漫过来,将小小的舞台包围在当中。
一刻过后,台子的四周已经全是百姓,看上去有四五百之多;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多之中,观众们还络绎不绝地从左右入口进来。
“谢谢!谢谢大家!”
杨活站了起来,向四面各鞠一躬。
“事情的原委,都写在宣传单上了,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舞台的四面,各有一个大木桶,接下来的演出当中,你可以随时往里面投下你的爱心,谢谢!”
“第一首歌,叫做《献给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