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率领解俊、杨祚、寇娄敦、护留叶等各部骑兵一路追杀溃逃的鲜卑骑兵,很快追到了昨夜放弃的营垒之前。在这里,拓跋力微率领的拓跋部骑兵正在修整,忽然闻听前方传来连绵不绝的炸雷声,即便隔着近十里远仍旧震得地面抖动。
拓跋力微正自奇怪,不多久就见鲜卑的骑兵一窝蜂地往自己这边奔逃回来,溃逃之兵不仅全无组织,一片混乱,而且几乎个个带伤,人马身上都血迹斑斑。
拓跋力微顿时就惊呆了,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能将十余万人给瞬间杀败之余,还能做到给每一名骑兵不同程度的杀伤。
拓跋力微急忙上前,欲要询问究竟。却见溃逃的骑兵根本毫不停留,飞快地越过营垒,直往西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在口中低声喊道:“魔鬼、魔鬼!”
拓跋力微见状面色一变,登高一望,就见远处烟尘滚滚,在鲜卑败兵之后,无数汉军骑兵旗帜鲜明、杀气腾腾地呐喊着追杀了过来。眼见得此,拓跋力微顿时惊骇欲绝,当下眼珠子一转,知道在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自家的兵马留在这里就是个替死鬼。
鲜卑人可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怀,各部鲜卑其实私下里都恨不得吞了对方,怎么会在局势不妙的情况下自觉主动地为别人断后呢?当下拓跋力微急忙命人吹响号角,挥兵阻住营门,准备先让自己的部族离去。
这一下可就犯了众怒,逃命中的鲜卑骑兵哪管是不是自己人,阻住路的都是敌人!当下溃兵回头看见汉军快要追杀到了近前,心急之下,挥动兵器便往拓跋部的骑兵杀去,欲要砍出一条血路逃命。
鲜卑各部顿时在营门处乱了起来,田豫在远处看见,急忙挥军掩杀。最后还是轲比能、步度根二人见势不妙,出面与拓跋力微交涉,同时又叫众军推到营寨,夺路而逃,拓跋力微也估摸着自家的族兵逃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开营门。然而经过营门处这一番混乱,被田豫追上砍杀抓捕的鲜卑骑兵却也不在少数。
鲜卑骑兵冲过这一道营垒,随后亡命向西,一路逃到了临瀚。朱烁欲要据城而守,轲比能、步度根等人却被汉军那会爆炸的神秘武器给吓破了胆,不敢停留。
就听朱烁道:“我军新败,逃散者众,若不尽快找一个城池稳住阵脚,收拢逃散之兵,迁延日久之下,这些逃卒各自散归乡里,便很难再聚集起来了。”
轲比能、步度根闻言,顿时都有些心动。要知道草原上各部落之间吞并人口部众之事实是十分平常的,部民们追随强者,今日从属于轲比能,明日就可能从属于步度根,今日是慕容部,明日说不定就是拓跋部。如今遭逢大败,部落离散,若是就这么逃回草原之上,说不定便有野心家趁着混乱招揽部众,最后趁势崛起,取轲比能、步度根等人而代之。
于是被朱烁说动的轲比能、步度根、素利、弥加等人便进入临瀚,各自竖起大旗,招揽逃散部众。在田豫的追兵杀到之前,复又聚集了三万余众,更多的人没有收到消息,早就四散逃往更西边去了。
当下轲比能见田豫的大军已经杀到了临瀚城下,便欲弃城而走。朱烁反对道:“我军如今有三万余众,又有坚城可守,而汉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余人,何必惧怕?只要守住了临瀚,四散逃散的部众必定能渐次返回聚集。到时候我军收拢大军,再与汉军决战,必能获胜,何必要逃?”
轲比能、步度根却再不愿听朱烁胡说了,就听轲比能道:“朱都督,我们是受了魏帝征召,方才起兵入塞与汉军作战的,这一路上汉军战力强悍,我军叠遭败绩,损失惨重,这也罢了。毕竟两军对战,有所伤亡也是难免的。不过魏帝却没有说我们要与神力作战啊?连声霹雳,地动山摇,瞬息之间十余万大军尽皆非死即伤,便连乌桓首领王同、王寄,以及我鲜卑大人阙居、槐头、柯最以及其下数百位大小君长如今都战死了。朱都督你说,这不是神力是什么?汉军有天神庇佑,岂是我等凡人能够对敌的?”
朱烁闻言,张了张嘴吧,尚未开口,就听轲比能道:“朱都督也不必再说了,我等立刻就要离去。先去滦河边收拢部族,随后渡过滦河,看能否将汉军挡住。非是我等惧怕,实是天神之威不可力敌啊!”
当下轲比能、步度根、素利、弥加等人率领暂时收拢的部众弃了临瀚,头也不回地往滦河跑去。朱烁见状,面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阵,随即咬了咬牙,也率领着麾下数千残军弃了临瀚,往西而去。
田豫率军轻取临瀚,当下轻叹了一声,随后复又马不停蹄地挥军向西,直往滦河而去。
却说朱烁、轲比能、步度根等人率众撤退,一路又收拢了许多逃散的部众,看看将到滦河,就见前方烟尘滚滚,有一支旗号歪歪斜斜的曹军赶到,为首大将乃是阎志,见了朱烁,当即滚鞍下马,哭诉道:“启禀都督,前日辽西走廊方向突然传来三道狼烟,末将不知详细,只把守营寨,遣人打听。岂知到了夜间,那把守浮桥的齐周突然挥兵袭击我的营寨,末将猝不及防,以致大败。如今滦河岸边的浮桥营垒尽数被齐周夺去,我军以及鲜卑人遗留在滦河边的木筏皮筏等都被他夺去了。他又命人清理了滦河下游的木桩,接引游曳在海边的汉军海军上岸。如今滦河之上尽是汉军船只,我们过不去了啊!”
朱烁、轲比能等人闻言尽皆大惊失色,就听朱烁道:“齐周一向驻兵代郡,与汉军素无瓜葛,如何会突然反叛?”
阎志道:“齐周当年扶保刘虞,虽与公孙瓒阵营的田豫敌对,但二人毕竟熟识,后又同在武皇帝麾下共事多年,颇有交情。此次田豫回来,或许早就与齐周有联络了。”
朱烁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如此看来,我幽州局势极为不妙啊!阎将军,你麾下还有多少兵马?汉军如今又有多少人?”
阎志道:“末将麾下如今仅有千余人。汉军有赵累所部一万二千海军,二千骑兵,再加上叛变的齐周所部五千兵马,合计有一万九千人。”
朱烁闻言沉吟片刻,转头对轲比能、步度根等人道:“诸位,如今汉军封锁了滦河,我们的退路已绝。唯今之计,只有死战方才能逃脱。不要忘了,在滦河岸边可还有近二十万鲜卑牧民,近三百万头牛羊啊。诸位若是不能杀出一条血路,这些老弱牧民和牛羊恐怕都将被汉军屠戮掠夺一空啊!”
轲比能、步度根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之意。当下就听轲比能问道:“只是如今我们的皮筏尽皆被齐周夺去,没有船筏,如何渡河?”
朱烁闻言,沉吟片刻,转而问阎志道:“赵累、齐周有没有拆除滦河上的浮桥?”
阎志道:“未曾拆除!”
朱烁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强攻浮桥。把守河岸的汉军还不到两万人,死战之下,我们未必不能击溃这股汉军,进而夺下浮桥。只是在夺桥之前,我们要先留兵断后,去阻拦田豫的追兵。”
轲比能闻言,不置可否地道:“我们还是先赶到滦河岸边,看过了汉军情况之后,再做决断吧。”
当下众人领兵赶到滦河岸边。此时从辽西走廊逃回的魏、胡兵马都被阻在此处,众部落大人亮出旗号,招聚各自兵马,失去了自家首领的阙居、槐头、柯最、王同、王寄、厥机等各部落剩余的兵马也都被各家瓜分一空,粗略清点下来,居然还有近九万人。
换言之,当日连环爆炸看着十分剧烈,让身处其中的人宛如置身地狱,但其实杀伤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当时聚集的十三四万胡、汉军队,其实当场炸死或是炸伤到失去行动力的或许仅有万余人,其余人看着鲜血淋淋的,其实多半仅只受了些轻伤。
然而这连续三日的亡命奔逃,被汉军衔尾追杀,特别是在营垒之前的一场混战,才是造成魏、胡联军死伤惨重的主要原因,这一路逃亡下来,损失居然达到了三万余人,是当日爆炸损失的三倍。
当下众人尽皆无语,只默默地心下滴血。
就听朱烁道:“我们如今在滦河岸边,有九万大军,二十万老弱部民,若是齐心协力攻打浮桥,必能获胜。诸位,生死再次一举,请发动攻击吧!”
轲比能闻言,沉默片刻,道:“滦河防线的丢失是你魏军之中除了叛徒,这都是朱都督的过错。如今既然要复夺浮桥,朱都督该当出手才是。”
朱烁道:“我军原本仅有二万人,这一路上屡有折损。如今齐周又叛变,大败阎志所部,我麾下现有的士卒仅有七千余人,如何能复夺浮桥?此战还是要倚仗诸位多多出力才是!”
轲比能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是来助战的,可不是来替你魏朝送死的。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我们大不了转而向汉军投降,料想汉军也不至于会赶尽杀绝。可是朱都督你呢?若是不能夺回浮桥,朱都督恐怕必无幸理吧!”
朱烁闻言,面色一变,愤愤地看了轲比能许久,却见轲比能、步度根、素利、弥加、莫护跋、拓跋力微等人都毫无畏惧地盯着自己。朱烁顿时知道形势比人强,当下只得暗叹了一声,对众人道:“以我一军的实力,的确是无法攻破浮桥。我愿意担任前锋,为大军扫清道路,还望诸位能及时跟进,以免我军功败垂成。此外,后面的田豫之军,诸位也得分兵阻拦。”
轲比能笑道:“朱都督放心,我们自然不会让你孤军奋战。”说着,轲比能与步度根商议了一下,随后从各部之中各抽调了三五千骑兵,组成了一支二万人左右的兵马,由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革建率领,前去阻挡田豫。
当下朱烁领兵开始朝着浮桥发动进攻。朱烁此时也是发了狠,命幽州刺史崔林亲自领兵冲击。崔林无奈,只得率军进击浮桥,却被汉军弓弩齐发,连续攻打数次,尽皆被射退。
崔林无奈,耳听得身后催战的鼓声一声比一声响,而自己麾下士卒已然多有惊惧之意,当下再顾不得其他,穿戴了两层鱼鳞甲之后,便即亲自领兵前冲,兵传令敢擅自撤退者斩。
如此一来,一众魏军果然激起了斗志,纷纷呐喊着往浮桥上冲去。眼见经过了许多伤亡之后,大军终于将要冲过浮桥,到达对岸,甚至轲比能、步度根等人都在调动兵马,准备出击了,就见对岸的汉军营垒之中忽然调出了一千连弩手,其中五百人列阵向前,照准浮桥上的曹军一阵激射,曹军顿时人昂马翻,纷纷栽倒进滦河之中。
崔林离得极近,身中近百支弩箭,饶是身穿两层铁甲,依旧倒地身死。
曹魏幽州刺史崔林一死,曹军顿时心胆俱丧,纷纷往后逃去,出击的五千曹军伤亡过半。朱烁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幕,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这才转头看向轲比能、步度根等人道:“我军伤亡惨重,已然无力再攻,如今但看诸位的了。”
轲比能闻言,打了个哈哈,道:“汉军留着浮桥不拆,多半是早就伏在重兵,单等我们进攻。朱都督麾下兵马如此精锐都不能攻下浮桥,我等前去只怕也是一样的。罢了,今日众军久战疲惫,如今沿岸营垒虽被赵累、齐周破坏,但附近尚有一座孤竹城还在我们手中。不如先且依托城池坚守,思索对策,再做决断,如何?”
步度根等人都齐声应和,于是鲜卑骑兵纷纷转向,往孤竹城而去。与此同时,二十万鲜卑牧民也纷纷转进,往北方青龙河的方向迁徙。
此时田豫率领的追兵也击退了郁筑革建的二万后军,赶到滦河岸边与赵累会合。就听田豫道:“鲜卑骑兵退守孤竹城,其牧民却赶着牛羊往北边青龙河的方向前进,必是欲要从上游渡过青龙河,经令支、迁安往卢龙塞逃命。这一路正是燕山山脉,山势险峻,河谷幽深,并不适合骑兵驰骋,鲜卑牧民一定跑不快,我们从后追击,必能得胜。只是如此一来,却难全歼入塞的鲜卑人。若能有一支兵马沿着青龙河、滦河上游阻击,想必能尽全功。”
赵累闻言笑道:“田都督放心,我早已命赖、卫毅二人各领三千兵马乘坐小船往上游去截断青龙河,鲜卑人欲要渡河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再有早已与田都督联系好的鲜于银、田续二部兵马相助,袭击徐无、上垠、海阳等地鲜卑牧民,这一次,鲜卑人一定会损失惨重。只是赖、卫毅毕竟兵少,要想全歼鲜卑人,还需我们尽快攻破孤竹城才是啊!”
田豫闻言,顿时笑道:“当日我轻弃了上垠、海阳、孤竹、临瀚等诸城,正为今日也!赵都督放心,但等魏延、郝昭、韩龙三位将军领兵到来,我们便可挥军攻城,不消一日,定当复夺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