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孙权统领大军到达州陵,却并不分兵攻打州陵县城,而是合兵一处,就在刘贤水寨下游二十里处扎下营寨,分遣前锋朱桓、朱然各率三千水军前来挑战。
刘贤闻讯,对众将道:“朱桓乃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朱氏族人,而朱然则是江东老将朱治之养子。这二人与贺奇、吕岱、陆逊等人一般,一向都只在江东境内征讨山越,镇压豪强作乱,并未参与外战,因此此时名声还不算显赫。但他们却都是不可小觑的将帅之才,诸位与之对阵,可千万不要存有轻视之心,否则必会吃亏。”
众将闻言,俱都凛然听命。魏延却心下不服,出列道:“主公何必涨他人志气?想那朱桓、朱然出身不凡,出仕多年,至今尚未立大功,想来也并无多大能耐。”
刘贤摇头道:“朱桓、朱然、陆逊都才三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前些年蛰伏在江东,四处平叛,深植羽翼,如今各有部曲,势力已成,正是沙场建功,扬名立万的时候。我可不希望他们的名声是建立在我军战败的基础之上的。所以,你们还是都小心一点吧。”
魏延道:“既如此,末将请为前锋,去会一会朱桓、朱然。”
刘贤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对方挑战,我军若不出战,倒显得心怯。这样吧,就由魏延、吕介两营兵马出战。此乃首战,务必得胜。”
魏延、吕介得令,即率军登船,分左右从水门杀出,往朱桓、朱然杀去。
刘贤放心不下,领着胡济、胡博、张著等人出营观战。只见大江面上,双方前锋战船一字排开,皆排成了宽大的雁形阵,迅猛地朝对手撞去。
要知道这个时代云梦泽尚未完全消退,长江从江陵往下,直至鄱阳湖一带,都还有许多面积广阔的沼泽水域。所谓的长江,在这一区域内并非是一条有着明显江岸的河流,其最宽阔处,能达到上百里。
云梦大泽,绝非虚言。虽然大泽渐渐消退,逐渐形成了洞庭湖、鄱阳湖等等大小湖泊,但大泽最后的余晖仍在。
因此江面宽阔,一望无际,便是数百上千艘战船一字排开也未必能从南边的江岸到达北边的江岸。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战场。
就见魏延催船急进,直往敌将朱桓而去。魏延之军本以步兵为主,但荆州兵本来也多识水性,且这两年以来,魏延领兵转战交州、益州,行程万里,路上多是水路,士兵早已成了操船作战的高手,站在船上如履平地。
而吕介、胡济、张南、冯习四营兵马原本就是荆州水军,底子很好。自从刘贤入川之后,庞统在打理荆南、交州军政事务的同时,花费最大力气打造的就是这四营水军。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四军水战能力大为提高,早非昔日可比。
当下魏延仗着武勇直取朱桓,吕介却坐镇后方,挥动指挥旗,调度船只,将这一年多来庞统倾心训练的成果一一展现出来,大船居前为锋刃,小船冲突为护翼,哨船往来为救应,各类船只相互配合,协调一致,宛如一个整体,直往对面的朱然撕咬而去。
朱桓、朱然都是江东军中的后起之秀。江东军战力最强的自然是周瑜、程普等一干老将率领的兵马。但如今大多都在益州,剩下的也都分布在荆州、淮南等重地,留守江东本土的兵马虽也有少量精锐,但多是在此起彼伏的平叛战争之中招降的新兵,仅只作为精锐兵马的补充而已。
这些兵马虽然也都精通水性,也能在水面上作战,但毕竟正规训练的时候少,战斗力比之最精锐的兵马还要差上一筹。
只见双方对战,魏延仗着上游优势,命令士兵奋力划船,迅捷无匹地撞进江东船队之中,利用船头的撞角猛烈撞击江东船只。但宽阔的江面水流平缓,如今又是八月份,北风未至,东南风还很强劲,江东船队张满风帆,速度也不慢。朱桓指挥士兵调整船头,尽量避开魏延军的冲撞,只用坚实的船头对敌。
这一番接触战,魏延稍占上风,撞坏了江东五六艘小翼。不过船队冲进江东军阵之中,上游优势便即失去了,若再对撞便占不到优势。但并不是说撞击战术就不能用了,只是失去了上游优势,若想再撞击敌船,就要靠水军士兵的能力了。
此时双方船只开始纠缠在一起,船上的战兵用弓弩互射,浆手则在船上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划船调整船只,尽量把脆弱的船身避开对方的船头,同时强占方位,努力用自己坚实的船头对敌。
如此混战极为考验指挥官和浆手的能力。一支水军是否精锐,实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若能抢在对方之前将船只调整到位,便能用船头再撞对方的船身一下,就算速度不够,不能将敌船撞沉,但至少也能将船上的士兵撞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为接下来的跳帮作战奠定胜利的基础。
换言之,进入混战阶段,两船交锋的时候,谁能更快更灵活地指挥船只,抢到用船头对敌方船身的机会,谁就赢定了。
水军对战,比的本来也就是船只性能以及水军的操船能力,所谓斗船力而不斗人力,就是这个道理。
个人武勇只能体现在跳帮作战的时候,而到了那时,其实战场胜负已经开始明晰了。
就见混战之中,江东水军与刘贤水军各逞其能,纷纷操船抢占有利方位。得益于魏延的猛冲,江东军朱桓部与朱然部大致被分成了两半,魏延正全力对付朱桓,旁边朱然急忙救援。
三军正混战间,吕介统领船队列阵而来,从一侧斜切入朱然军阵之后,顿时将朱然船队冲的大乱。
双方混战一场,江东军一直落入下风,虽然奋力死战,却始终无法扳回劣势。最后朱桓、朱然只能含恨领兵撤退。
刘贤大军掌得胜鼓回营,全军上下俱各喜悦。
刘贤进了中军帐中,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上。
魏延等人看见,尽皆不解,就听费诗问道:“今日首战得胜,主公为何反倒不高兴?”
刘贤看了看众将,叹道:“打了胜仗我自然高兴。只是今日一战,却让我颇为忧虑!”
费诗问道:“主公为何忧虑?”
刘贤道:“江东水军精锐尽在益州、夷陵以及淮南一线。朱桓、朱然不过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将,率领的军队也都是江东的二线弱旅。但我军以最精锐的一部水军,占据上游优势,与之对战半日,也仅能稍占上风而已。倘若日后我军与江东水军精锐对阵,还能如今日这般取得优势吗?”
众将闻言,尽皆沉默。就听刘贤又问道:“今日战果可统计出来了?”
旁边王累道:“已经统计出来了。我军以魏延、吕介两营六千人,与朱桓、朱然率领的六千敌军交战。共击沉敌船二十七艘,杀伤江东军近五百人。而我军船只战沉十六艘,士兵伤亡也有三百余人。”
刘贤点了点头,对魏延等众将道:“看到了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江东军不可小觑,尤其是在水面上作战,更要时时小心,处处在意。不要以为在袭击江陵的时候我军轻松击败了程普的八千水军,就以为很了不起。那场胜利是以有心算无心,首先诱使程普分兵,而后又引诱程普水军上岸,我军方才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偷袭得手。若是正面交战,恐怕我万余水军齐出,也未必能是程普八千精锐水军的对手。”
说了这话,刘贤见众将都低头沉思,心下又恐挫伤了众将的锐气。心态膨胀固然要不得,但信心全失却也不行。当下刘贤又转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赤壁战后,江东水军已然号称天下无敌。一年半以前,我军甚至都不敢在水面上与江东军交手,只能避战保船而已。然而今日我们却能以同等兵力,在水面之上战而胜之,足见众将这些日子都没有虚度。我军实力增长如此之快,假以时日,未必便不能战胜江东精锐,进而将水战第一的名号给抢过来。”
众将闻言,都振奋道:“不错!今日我们能战胜朱桓、朱然,他日就能战胜鲁肃、黄盖。江东水军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强的,当年江夏太守黄祖的水军称雄长江,江东军也是历时近十年,经历数场大战才最终击杀黄祖的。如今我军异军突起,就算如今与江东精锐水军之间还有些差距,他却未必没有战而胜之的时候。”
刘贤闻言大笑道:“诸将有此壮志,我就放心了。为将者当胜不骄,败不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好了,今日首战得胜,乃是喜事!请功曹记录好参战将士的功劳,登记好死伤士兵的姓名,以便赏功及发放抚恤。再传令火头营,今日宰杀猪羊各二百头,庆祝我军首战得胜。”
在刘贤庆功的时候,江东军营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孙权高座榻上,看着跪伏在下首的朱桓、朱然,眼中有怒火燃烧。眼见孙权脸色不好,旁边文武众将一时都不敢开口劝解,场面十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