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主脑!虫群的意志,绝对的主宰!”郝运感慨万千,像个三流主持人般,用夸张的咏叹调打破沉默。
无论学生时代还是加入联盟工作之后,虫族的大名一直如雷贯耳,每一头主脑被消灭,通常都会伴随着一场旷世大战。各族的英雄们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消灭铺天盖地的虫群,才能在最后杀掉主脑。
或者,更多的情况下,是被虫群淹没。
主脑是虫群绝对的主宰,为了守护它虫子们不惜一切代价和牺牲。
可是眼前的这头主脑混的有点惨,虫巢外面几万大军四散而逃,将它丢给了凶恶的敌人。它的身边只有一头蝎子留了下来,正在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发出尖锐的“嘶嘶”声恐吓入侵者。
这反而将身后的主脑衬托得更加孤苦伶仃,郝运简直对它充满了同情和愧疚。
“它说……”阿尔韦塔欲言又止。
“算了,不用翻译了。”
芙蕾雅打断了德鲁伊阁下的翻译,这情景,这头忠心耿耿的蝎子在叫嚣着什么简直就是摆明了的事情。
芙蕾雅不想听,因为听了可能会心痛,谁都不愿意站在反派的位置上,杀掉忠信护主的奴仆吧。这无关立场,而是个道德层面的问题。
几个人尬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反而是主脑先起了反应。它灰白色的组织上泛起茶色的涟漪,那是强烈的精神力量具现为可见的波动。
“精灵,你们赢了,动手吧。”
奇异的,中性的声音在讨伐小队众人的脑海中响起,主脑无悲无喜的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并做好了毁灭的准备。
讨伐小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阿尔韦塔站了出来,沟通本是德鲁伊的强项,而且面对千年来从未成功对话的虫群意志,他有许多学术上的疑问。
“虫群的首领,我们两族的战争已经打了几千年,但似乎从来没有机会像这样面对面的进行过交流。如果可以,请问,你们从哪里来,又为何侵略我们的世界。”
主脑沉默不语,看来要将高冷进行到底。
这可难不倒德鲁伊阁下,自然之道强调交流沟通,方式相当灵活多变,只要你肯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剩下的不是问题。
阿尔韦塔立即换了一个问题。
“虫群的首领,请问你的部下怎么了,我们两族对抗千年,彼此也算熟悉。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在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阿尔韦塔阁下言辞恳切,但是却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这果然刺激了主脑,它被说到了伤心处,灰白组织上面又是一阵不稳定的精神涟漪。
“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诡计吗?!”它愤怒的反问。
阿尔韦塔笑而不语。
主脑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坚持,一代霸主竟落得如此田地,身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太监为它尽忠。这样曲折的经历,可以说是非常令人感慨了。如果它是人类,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个哲人。
“实际上,你们称我为虫群的首领,让我非常高兴。你们再不来,我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皇上了。”
德鲁伊的沟通技巧果然腻害,连高冷的主脑都开始说起心里话,悲愤的将这几天的不幸遭遇倾盆而出。它不仅要筹划对精灵的防御,甚至还为后宫事宜操碎了心。
就在刚才,它甚至处死了一头狂兽“阿哥”,因为所有的虫子都告诉自己,这头阿哥不是主脑亲生的。
德鲁伊果然擅长交流,不过阿尔韦塔大人你这么厉害,为啥不能好好跟女儿好好谈谈?
德鲁伊阁下继续询问主脑,而讨伐小队的其他人开始争论起来。
摩根老爷认为除恶务尽,恶首必须诛杀当场。
芙蕾雅讥讽道:“你这个恶首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小白认为虫子这么能生,留着也是祸害,还是砍了吧。
郝运没有附议,因为说到底把虫群搞成晚清**,他才是祸首。现在固然可以宰了主脑灭口,但是有点太内啥了。
众人的争论落到主脑的耳朵里,它的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它其实没有发觉,自己也被那奇异的瘟疫感染。它是虫群的精神核心,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正统的主脑可不会跟外族这么多废话,要不我吃了你,要不你吃了我,单纯得像个五十岁的巨婴。
于是主脑故意用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精神波动,向身前的蝎子下达命令。
“小李子,你退下吧,你是个好奴才。这些人连那个卖主求荣的叛徒都饶过了,想来也不会难为你。”
顿了一下,又用那种威严中带着悲痛的方式,吩咐道:
“事了之后,记得替孤收尸……也算你尽了忠。去吧。”
“皇上啊!奴才……奴才……啊啊啊啊!”
蝎子嘶吼哀嚎着,踉跄着爬到主脑的旁边,火红的小眼睛里居然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这场主仆情深上慈下忠的大戏,成为了压倒讨伐小队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个人议论纷纷,总觉得这要是真的动手了,好像自己就成了罪大恶极的反面人物。
阿尔韦塔也转过头来帮腔,他认为如果能搞清楚这个虫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如果能够利用起来,那对于埃罗精灵的抗虫大业意义重大。
虫族最强大的地方在于绝对的服从和庞大的数量,它们悍不畏死不惧牺牲。如果能够让虫族贪生怕死,内部各怀鬼胎,那跟常规战争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好吧。”芙蕾雅大祭司,作为现场埃罗精灵的最高负责人,下了决定,“给我们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她对主脑说道。
“有戏!”
主脑的心中一阵惊喜。
“小李子,命你行走天下,传孤的退位诏书。”
蝎子愣住了,半天才叩首:“奴才,奴才遵旨!”
交代完退位事宜,主脑的庞大组织上又一阵更加剧烈的波动,紧接着“吧唧”一声,一条白白胖胖的大虫子从里面破体钻出。
“我已经放弃了虫群的控制权,这个是本体,没有任何力量,你们可以放心的带走我。”
其实主脑耍了个花招,它本来就没法控制虫群了,还呆在那个庞大的思维中枢控制阀中作什么。
“什么嘛,好恶心的虫子啊。”
小白抱怨起来,她可不喜欢大肉虫。
“我觉得还好,有的猫吃多了也是这个样子。”
芙蕾雅倒是不在乎,她拎着主脑虫躯上的肉褶子,把这只肥猫大小的大虫子提了起来。
“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小白好不好。”芙蕾雅问它。
小白一脚飞过去。
“滚蛋!”
至此,在大德鲁伊阁下的森严布局下,在大祭司冕下的神圣关心下,在小白和郝运两位友情外援的鼎力相助下,在摩根老爷等后勤人员的默默奉献下,在虫巢讨伐团的任务圆满完成。
并抓获本次虫潮的恶首犯罪分子壮壮一只,真可谓功德圆满。
是的,最后在小白的死亡威胁下,芙蕾雅被迫将主脑更名为壮壮。对于这头命途多舛的主脑来说,可以说非常的造化弄人了。
讨伐小队中,就数阿尔韦塔最为开心。对其他人来说抓获一只活生生的能够交流的主脑意义重大。但是对于德鲁伊大人来说,奇平镇能够在此次虫潮中得以幸存,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总体上,精灵们最后总能扑灭每一次的虫潮。但是每次灾难中,首当其冲的村镇总会损失惨重,十不存一。比如这次的银泉,还有低语密林。
现在虫巢已被毁灭,主脑更是被抓获,奇平镇可以说安全了。按照虫子们活动的一般规律,奇平镇周边百年内再无虫患。
阿尔韦塔大人变身为巨大狗熊,兴高采烈的沿途飞奔。它纵身一跃,从枝头扑下一个巨大的蜂巢,不顾蜜蜂们的抗议,嘎吱一声扳成两半,大口吃起蜂蜜来。
“不错!”他想,“最多五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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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鲁伊阁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光明的期待,可是,奇平镇此时已是一片血肉的炼狱。
哈——哈——哈——
约兰达紧握着小白送给她的短剑,大口大口的喘气。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女精灵,不得不用尽力气,才不至于让因血肉而变得滑腻的剑柄脱手而去。过于激烈的战斗,让这位强大的新晋圣骑士几乎力竭,她感觉肺部像在被火焰一样灼烧。
在她的面前,是一小队狂兽,沉默的步步紧逼。而在她的身后,是四十名左右的埃罗精灵,有男有女,有战士有平民。
这里就是整个奇平镇所有的幸存者。其他人,全死了!
全部都死了!
无论是老好人帕布洛队长,老眼昏花的克努特老爷,蠢笨如猪的呼噜呼噜,英俊的飞马骑士,支援而来的焚雷之怒,甚至两名无比强大的圣骑士队长。
全都被撕成了碎片!
早间的时候,大祭司冕下依照神谕净化虫巢。在他们出发没多久后,奇平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焚雷之怒的援军。
带队的是两位虔诚而强大的圣骑士大人,他们训练有素的进行了换防。帕布洛队长在向他们汇报情况之后,两位大人虽然碍于教义,不便对塞萨尔的牺牲发表评论,但是还是好好勉励了艰苦抵抗虫巢的奇平镇军民。
形势一片大好,精英军团战力强大,即使再多来几倍的虫子,赢下来也不在话下。况且大祭司冕下已经依照神谕前往净化虫巢,虫子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进攻奇平镇。
惨剧就是在这么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突兀发生,没有任何征兆的,镇子里突然冒出了许多绿色的血肉之门,虫群居然在奇平镇的内部爆发。
守军们不顾惊愕,立刻拔刀上前,与虫子们战成一团。可是,这次,并非他们熟悉的敌人。
只一个照面,精灵们的弯刀在虫子的甲壳上破碎,箭矢射进关节的结合处,又无力的滑落。就连圣骑士大人饱含神圣力量的战锤,都无法在它们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何止是精灵,连树人的巨石,山岭巨人的重锤,也仅仅是弹飞几头狂兽。这些虫子晃晃脑袋,马上又站了起来。
如果说虫群的惊人的防御力已经让奇平镇的精灵绝望了的话,那么虫群的反击,则是更深的梦魇。
仅仅是两头狂兽,爬上呼噜呼噜的脚踝,在不到三息的时间里,这位强大的巨人发出痛苦的哀嚎,轰然倒在地上。
他那花岗岩的双腿,竟被砍瓜切菜般粉碎。
一头刺蛇结束了它的痛苦,它喷出一口酸液,竟然直接洞穿了呼噜呼噜的胸膛,连带着将整个上半身腐蚀成不堪入目的渣滓。
本来还准备协助作战的飞马骑士们立刻调转马头向外逃逸,但这并非贪生怕死。
虫群出现了极端可怕的变化,这条情报必须立刻传到后方。
必须!
马上!
不惜一切代价!
当两位圣骑士大人的荣耀之光熄灭的时候,奇平镇就已经完了。飞马骑士们并非见死不救,他们眼中噙着眼泪,急速向外逃逸。
他们,还有自己的使命,必须完成的使命。
可是,未知的敌人,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蓦地,大片大片紫色的酸雾遮蔽了整个天空,这酸雾是如此剧烈,以至于连空气都被灼烧,翻滚出污浊的泡沫。这是甚至可以瓦解宇宙巡洋舰主装甲的攻击,血肉之躯怎能抵抗。
年轻英勇的飞马骑士无一幸免,全部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化为乌有。直到此时,吞噬者臃肿的身形才在天空中浮现。这种飞龙的另一种进化完全体,拥有不可思议的空战实力,用来封锁天空再合适不过。
“约兰达!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缇瑞跌跌撞撞的跟在约兰达的身后,不停的尖叫。她的武艺出色,刀法娴熟,本不该如此脆弱。但这位小姑娘,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弗比斯被一头狂兽分尸,飞溅的血液和内脏淋了她满脸满身。
缇瑞已经崩溃了。
约兰达稍微分心,空出一只手按住提瑞被血肉染红的脑袋。
“缇瑞,乖,听我说,往医疗站那边退,也许利德尔人能救我们。”
约兰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然而这种温柔更像是在声嘶力竭的咆哮,她才是最想大声质问为什么的那个人。
太可笑了!
如果这些才是虫族真正的实力,那卡斯蒂利亚的埃罗精灵,这千年的抵抗究竟有什么意义!
塞萨尔大人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她从小开始的艰苦训练,刚刚觉醒的强大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甚至精灵之主希洛先,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哈哈大笑,嘴中却发苦,大滴大滴的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约兰达身后跟着的这四十几个人,是现在奇平镇中仅存的幸存者。虫群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他们从四面八方撵到一起。
挡在他们和虫群面前的,仅剩约兰达一人一剑。所有精灵的武器都被虫子们打落,或者在坚硬的甲壳上破碎,只有小白送给约兰达的练习短剑毫发无伤。
围上来的虫群,明显有些忌惮这把不可思议的武器。实际上,正是这把武器造成了虫族方今日全部的损伤。
虫群背后的意志明显在戏耍约兰达,十几头狂兽采取狼群战术,不停的游击袭扰这位依旧在抵抗的埃罗精灵。
这把练习剑永不损毁,锋利无可匹敌。但是持剑的人并没有原先主人的技巧,以及更为重要的,那永不放弃的刚毅。约兰达在虫子们的袭击扰下疯狂挥剑,不担没有伤到虫子,反而让自己几乎力竭。
恐怕虫群的打算正是如此。
脱力的约兰达在后退中撞上缇瑞,狼狈的踉跄了一下。
“快退!缇瑞,快退啊!”
她回头声嘶力竭,医疗站已经近在眼前,几乎可以看到利德尔人钢铁建筑的大门。
只要躲进去……只要躲进去……
“约兰达!”缇瑞大哭起来,“没有退路了!”
女圣骑士呆滞的定了定目光的焦距,才发现通往医疗站的道路早就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幸存者们被完全包围在神秘池塘边的一小片空地上,几乎和虫群脸贴脸的站在一起。
就这样一愣神的时间,两头狂兽一左一右将她扑倒,第三头狂兽一口咬走了她手中的短剑。
约兰达栽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将脸从浸润着血肉的泥土中抬起来。她抬手抹掉眼睛上的泥土,挣扎着看向远方。
这是一个温暖的午后,绵软的风轻柔吹拂奇平镇郊外的树林,枝叶摩挲中,好像能听见沙沙的轻语。远处的山坡上,蔓延着大片大片的石色花,它们会抓紧时间,迎着太阳努力绽放。
这是一个温暖到近乎温柔的季节,在这样美好的时光中,齐平镇被屠杀一空。
可这些美好的或者残酷的景象,并没有让约兰达的目光有哪怕片刻的停留。
因为在她的眼中,出现了最难以置信的画面。
虫群缓缓的分开一条道路,查奈医生面无表情,步履蹒跚,正缓缓的向她走来。
“查奈……快逃啊!”
约兰达绝望的悲鸣。
查奈,这位利德尔人的医生,平静的蹲下身,抚摸约兰达的脑袋。
“约兰达……睡一会吧。”
这是约兰达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