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血隼大人来过了,那这些钱究竟是从哪来的,就算红蛛不说她们也猜得到,而铁贝大人口中的“雀尾、雪貂所搜到的一百枚金币”肯定也是由来于此。
雪貂随口拌了几句就不吱声了,专心数钱,她喜欢钱,因为这些亮闪闪的小东西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却是最接近于万能的东西,只要数量足够多,就可以让人出卖任何能出卖的东西,无论是土地、房屋,亦或者肉体、灵魂。
亲生儿女自然也不在话下。
事实上这种事常见得很,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怨恨的,可若是早些时候遇上这么一个使劲帮她们,却仿佛不求回报的家伙……
她应该不会被人那样对待、遭遇如此多的磨难了吧,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愿意被当成畜生一样卖掉,饱受折磨与压榨,最后只得像条狗一样从狗洞里逃跑……好在那时候还小,足够瘦弱,然后又磕磕绊绊地成了一名雇佣兵,本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谁知眼睛一闭一睁,就被人给捆到了耻辱柱上。
雪貂不自觉地摸了摸当时挨耳光的那边脸颊,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这边的几人瞥了眼慢慢就不动了的雪貂,耸肩窃笑。
红蛛悄悄地将两柄黑色的匕首摆上草铺,她已经和蝶翅连夜打磨掉了刃线的棱角,虽仍显得有些突兀,但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房中油灯的昏黄火光投到它们的灰刃上,反射而回的寒光刺得雀尾、蜂鸟两人眼睛直生疼。
“这是……!!”
“嘘。”
红蛛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她们别出声,待两人凝神屏息后,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出乎预料又仿佛在预料之中。
雀尾猛然后仰,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们回来后就除去了臃肿不便的冬衣,仅剩下的黑色厚内衬几乎要被随之高耸膨胀的峰峦撑裂开来,它们越来越夸张,最后那硕大的轮廓竟蹭到了一旁的蜂鸟的脸上。
蜂鸟让了让,强装出来的淡然都被蹭成了微笑与惊喜。
这是主干黑曜铁、刃部哈钢的复合匕,除非与纯粹的哈钢武器长时间硬碰硬地较量,否则在一定的时间内,就使用上来说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现在就连海伯格那里都没有哈钢制品出售了,它们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蜂鸟拿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倒是雀尾,眼神犹豫,那双揪着衣摆的手也不住地发着颤,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然很想要,却又不知在顾虑什么。
红蛛吸了口气想要说话,身侧的蝶翅却悄悄地碰了碰她的腿,并微微地摇了摇头,虽然这几柄匕首明显只是一种关心,而不是赠匕之人想以此从她们身上换取一些什么的筹码,但这个选择显然已经牵扯到了雀尾内心深处的某种矛盾,哪怕她们再自以为旁观者清也是不能多说什么的。
众人沉默,雪貂兀自在那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雀尾也仍在天人交战,她满脑袋都是事,都是一个比一个麻烦的选择题,稍不留神它们还搅和到了一起,血隼的脸和那个暗哨的脸交相重叠,本来应该要好好感激的家伙,竟然也突然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沉默是被蜂鸟突兀的问题打破的,“血隼大人在这里待了多久?”
蝶翅想要开口,结果身侧的红蛛更是眼明嘴快,“挺久的,我大概只高潮了四五次吧,蝶翅就不知道了。”
“……”
雀尾豁然抬头,原本急促起伏的巨峰也颤了那么一颤,停止了起伏,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地精彩。
片刻后,和红蛛对视的蜂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紧接着大伙都低声笑了起来,可没笑得一小会,各人的笑声就都变了味,有的带着直面一切的坦然或者面红耳赤的期待,也有的夹杂着丝丝的抗拒与无奈,又或者举棋不定的迷茫与怅然。
笑声惊动了沉淀在回忆与憧憬中连呼吸都几乎忘却的雪貂,不过在她走回来的过程中,蜂鸟和雀尾都已经先后站起了身。
她们这个小团队,似乎有些分化了。
索性在离开以前,雀尾还是咬牙拿走了那柄孤零零的黑刃,她大概是已经把自己搞得一脑袋浆糊了吧,那颤巍巍的小手居然直接抓向寒芒闪烁的匕身,若不是同伴及时地调整了一下黑刃的位置,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此一幕恰好被眼尖的雪雕看到了,这真的是炸毛啊,她这些天都粘着大胸糙婆娘,对方身上有啥没啥能不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
“那是黑曜铁合金的匕首吧!好想要啊蝶翅你的剑怎么也是黑的!”
蝶翅掩嘴失笑,忙藏好自己的复合剑起身走了出去,“我去看看那两家伙需不需要人陪。”
“去吧,雀尾的状态不大对。”
“嗯。”
雪貂目瞪口呆,乍一眼望到红蛛身侧的长剑,竟然也是如此……“啊!你的怎么也变成黑的了!啊!原来你们都有!那那那”
“你没有哦。”
“嘶!为什么?!”
红蛛笑眯眯地搂过对方,柔声道,“因为你没献身啊。”
“献……献身……”
“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想要就自己去争取呗,哦对了,这可不是黑曜铁合金,而是哈钢复合匕,就是你很看不惯的那个雏菊一天到晚都在念叨着的东西哟。”
“……,我想要。”
红蛛拨弄着同伴脸上的呆滞,指尖划过别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悬停在那一点绛唇之上,轻轻摩挲,爱不释手,“乖,等血隼大人再来,你只要把这句话对他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就好,记得要悄悄地、轻轻地哦。”
雪貂眨了眨眼,仿佛有些没回过味来。
“那么接下来咱们说点八卦呗,八卦的男主角现在应该还在那条输入物资的甬道里,说完你就麻利地该干嘛干嘛去吧。”
“呃……唔!!”
……
雪貂被推出来时脸上带着一丝迷糊,还不停地眨巴着嘴,她不大确定,刚才红蛛是不是吻了自己。
“应该没吧……她亲我干嘛呀莫名其妙……”
她在大厅里扫了一圈,雀尾她们三都在吃东西,十分醒目的田鸡也在,却没见几位副团长,大概是在会议室里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吧,手上有了点钱,肯定会想着去购买一些药剂、草药、肉干什么的,于是她就直接去了那条新增了不少拖拽痕迹的甬道。
甬道不长不短,却七拐八绕,如此设计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方便杀追兵一个回马枪?
后半段设有一张椅子,不过是空的,负责值守的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尽头,钢鬓的背影果然出现了,他沐浴着明亮的光线,脚下缭绕着缕缕的白烟,无论细看亦或者粗看,这家伙都挺帅的。
雪貂深吸了口气,带着精心准备的开头与各种抵触、防备轻轻地从拐角后迈步而出。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眼前的画面吓愣原地,满心的思绪也炸作了一团飞灰。
钢鬓竟然在和一个敦实的男人隔空对视?!
钢鬓沐浴着的光是白云反射而来的太阳光,这个隐蔽的出口竟然被人打开了!而他脚下缠绕着的白烟竟然是……
迷烟草!
地上起码有五大捆正在冒着白色浓烟的干草簇,这种量,足够熏到大厅那边的所有人!
那是谁?是城卫军吗?
被惊动了的两个男人活了过来,外边的低吼着甩手关门可以理解,可里边的竟然直接转身就跑是怎么回事?!
钢鬓如风一般地略过了僵在原地的雪貂,搅动起来的浓烟熏了她一头一脸,扭头回望,人家已经跑没了影,下一瞬周遭一暗,再看这边,门也已经被彻底合上。
她慌慌张张地去踩那些冒着浓烟的迷香草,可一时之间又哪里踩得灭,忙又抬腿踹大门,第一下木门还晃了晃,第二下就已经纹丝不动,外边的人显然已经搬来重物将门板顶住。
眼看白烟迅速变浓,侵占视线,她在浓烟与咳嗽中只揪住了一个念头赶紧跑。
从甬道里蹿出来的钢鬓脚下生风一般,冲到大厅的人堆里拽起正在抹嘴的蜂鸟闷头就跑。
蜂鸟完全没反应过来,只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被拽到了阶梯甬道,又被拖着往上冲去。
“你做什么?!”
“跟紧我!”
大厅里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迷茫,其他人却依旧是该吵的吵该闹的闹,嘻嘻哈哈一片,蝶翅和雀尾倒是拔腿就追,却还没跑出两步,雪貂声嘶力竭的喊叫就灌满了整片地下区域,灌满了大伙的耳道。
“城卫军来了!!!咳咳……”
声浪激荡,荡尽了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里所有的喧嚣,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那么一瞬。
雪貂以为大伙最起码应该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然后通知几位副团长,一起商量应对之策,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下一刻,坐着的人纷纷从地上、椅子上弹了起来,站着的则直接开跑,寥寥可数的桌椅顿时桌翻椅倒乒铃乓啷,吃到一半的食物也抛洒得遍布视野一团乱麻,设在墙上的几盏油灯幸免于难,照亮了满室荒唐。
这群七拼八凑起来的佣兵虽然人数众多,但显然多是乌合之众,若是时间多一点,或许大家会磨合磨合,在磨合中消除芥蒂、矛盾,然后培养感情并成为一支新的团队,可前有洛龙城开出价码的传言,现有带头跑路的钢鬓,形势比人强!
有人立即就大喊“不要乱!”、“都坐下!”什么的,听那声音中气十足,略带沙哑,显然是体型肥圆的田鸡,地窖里回音重,大部分人都被震得怔了那么一怔,但也有人对此视若罔顾。
有十好几个穿戴黑甲的生面孔头也不回地直接冲向了阶梯甬道,那扇镶嵌着圆形琉璃透镜的木门顷刻间便被他们三两下砍成了碎片,这些都是钢鬓的人,显然认准了钢鬓已经判断清楚了形势,冲得毫不犹豫。
见如此,某个靠近蝶翅的壮实家伙竟敢趁着大伙都怔了一怔的机会,猛然上前一步将神色惊疑不定的蝶翅一把丢到肩上,拔腿就跑,接连撞翻了好几个猝不及防的伙计尾随钢鬓一伙而去,边跑还边喊什么“不要怕!”、“我带你走!”什么的。
若是换个场景,比如火场救人什么的,这简直堪称英雄典范,不过“英雄”摁在蝶翅身上的双手明显没放对位置。
心急如焚、一脸寒霜的蝶翅仅象征性地踢蹬了两下就不再挣扎,越是混乱的局势,越是要快刀斩乱麻,慢一步都是耻辱,托那位大人的福,她的剑不能说很快,却锋利得紧,此时此刻,这个明显是趁火打劫的家伙已经没资格再苟活下去了。
事情有一即有二,附近另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有样学样,想要掠走雀尾,却统统都扑了个空,可与此同时,几声声调颇高的女人的惊呼从四处紧随而起,显然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扑中的女佣兵不只一个蝶翅,这些女佣兵都是有伴的,而随之爆发的各种怒喝证明带走她们的显然不是自己的男伴。
于是貌似还有救的场面终于是被彻底地搅成了死局,早就留了无数个心眼的云猫一伙彻底放开了手脚,追蝶翅的,帮雀尾的,沿途推得旁人七倒八歪,撞上有问题的直接下死手。
其他人更加不管不顾,大喊大叫地哄抢了附近够得着的东西,然后撒腿狂奔,简直群魔乱舞。
如此一来,谁也听不到自己在喊些什么了,田鸡咆哮一声,怒吼着高抬小肥腿踹翻了一个提着半截桌脚、躲在雀尾后边想要打闷棍的家伙,那可是照着腰窝子踹的,显然也是打算直接下死手!
佣兵们跑哪的都有,有的跑向通往休息房间的几扇大门,想要通知其他尚不知情的伙计,有的冲往会议室,显然是想要找另外几名副团长稳定大局,但最多的,是跑向那三条退路。
整个大厅乱作一窝蜂,好些个人都因为慌不择路而迎面撞在一起,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