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心头一紧,一声卧槽就脱口而出,这种天气,这种时间段,竟然能在非主干道同时遇上两支巡逻队!
他作下两件大案,身上还背着价值七千枚金币的东西,要是让巡逻队给逮住了,那就他吗的亲者痛仇者快了!!!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运气好不好的问题了,城卫军肯定是加大了巡视力度,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力度!
这里离酒馆小巷很近,他才刚刚在惊疑不定中,尝试着将城卫军的异样与白天所发生在酒馆小巷的事情联系起来,就差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击倒在地。
恍然间,似乎周遭的一切,无论是正在快步走来的城卫军也好,呼啸扑面的寒风冰雨也罢,统统都消失了,天地之间,仅剩下了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它们折射着橙红火光,折射着犹如实质的怨毒。
“……共に……嘶浮嘶浮……死ぬ!”
“……共に……死ぬ!!”
“……共に死ぬ!!!”
“……死ぬ!!!”
……
“不!!……不!!”他捂着脑袋大叫出声,并疯狂地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像是要挥散眼前的漫天冰雨,又像是要在空中揪住什么救命稻草,看起来既无助,又愚蠢。
这模样落到了前后两支城卫军的眼里,定然会被打上“无处可逃的可疑分子”的标签,巡逻队员们加快了步调,变快走为跑,直冲而来,一双双的铁靴哐哐哐地踏在街面的水洼上,溅起漫天水花,水花与天上落下来的雨一起交织成了他们冲向奖赏的背景。
此时此刻,农奴却宛若陷入了什么魔障似的,仍在大喊大叫,仍在挥舞手臂,拖他不动的92号道了一声“抱歉”之后,抬手就赏出了一座清脆的五指山。
一巴掌下去,雏鸟买主才算是停止了挣扎,然后又被接待员使劲一扯,才踉踉跄跄地跟着对方狂奔了起来。
他们冲较远的那支巡逻队直奔而去,在即将贴面相撞以前,又猛地往南边拐进了另一条小街道里,亡命奔逃,城卫军大叫着紧紧相追。
“别跑!!”
“你们跑不掉的!!”
“束手就擒还有出城将功赎罪的机会,再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
逃跑的两人丝毫不受影响,双方你追我逐,跑了一小段后,城卫军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号角声,92号脸色骤变,看向如梦方醒的农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前方又先后传来了两阵同样的号角声。
着果然是呼唤与回应!
已至深夜,城卫军竟然还布下这么充足的力量监视街道!
“您还等什么!”
“?”
“快减轻负担啊!”
女人回首探望,只见两支巡逻队的人一前一后的吊在后边,虽然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但如果不能立即甩掉他们,等附近的其他巡逻队赶到前边参与堵截,那就什么都完了!
艾尔一听连忙把身上的东西都抓紧了,开玩笑,这些东西怎么能丢?!
“我不是让你丢这个!”
“……”
“快点!”
低喝爆发的同时,92号跃步起跳,又稳稳落地,那件原本在身上穿得好好的填绒外套却已经被扔回了后边,直直罩住了跑在最前头那两名城卫军的头脸,造成了短暂的混乱,也让双方重新拉开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
这女人的动作如此流畅熟练,怎么可能只是受过什么简单的体能训练而已!
“哎!!”
“干嘛?”
“现在这种时候你还在看什么啊,又不是没尝过!”
92号朝正压低脑袋盯着她发怔的雏鸟买主娇叱了一声,急促的语调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由于动作过大的原因,短裙的裙摆已经几乎上滑到了一种展露一切的地步,那两段雪白在黑暗中晃呀晃,异常夺目。
“快点啊,勇气祝福!”
“你怎么……”
“这不重要!”女人的语调里有恼怒,还有丝丝的疑惑,大概是疑惑于农奴的迟钝,而独属于接待员的恭敬却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艾尔连连摇晃脑袋,差点没将自己摇晕倒地,92号在旁边托了一下他才如梦方醒,然后又连忙抬手在对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魔法生效。
两人体内翻滚着的暖流与侵蚀体表的冰雨一撞,两相对比,暖的更暖,寒的更寒,他们竟然齐齐地打了个寒颤,颤完了才开始和身后的追兵逐渐拉开距离。
农奴瞅了瞅身侧长发全湿的女人,又瞅了瞅身后逐风破雨的城卫军,思维完全乱成了一团,那种感觉,就如被海妖拖入了深海,再睁眼,周遭已然换了个世界,除了雨滴打在脸上的冰寒,其它的一切他都理解不了,无论是自己身上以及周遭所发生的一切,还是顾此及彼产生的联想。
……
呜!!!
身后的城卫军又一次吹响号角,向附近的其他几支巡逻队报了位置,前方好几处都立即给予了回应!
他们包围过来了!
对此地并不如何熟悉的农奴一时还没想到什么应付的注意,就又听身侧之人低声急急道,“前边还有一条小巷,岔道多……”
正说着,前边已经出现了一抹耸动着的亮色,随之出现的,是由远及近的哐哐声,是粗犷的喊叫。
“看到他们了!”
“在那边!快点!!”
士兵们前后夹击,眼看就要和逃犯迎面相撞,那一男一女竟然又贴墙一拐,消失在了街面上!
“人呢?!”
“追啊!看什么!”
这是一条入口窄小的小巷,在士兵们看不见的角度,艾尔刚拐入巷子,脚下就是一滑,身侧的92号根本都来不及施以援手。
于是他直接侧翻了,由于跑得太快,屁股着地以后还借着惯性从水洼上以滑行的姿态撞上了墙壁,撞出一声令追兵们兴奋至极的闷响。
“啊哈!那两人摔倒了!!快追!!!”
“快点快点,巡了一晚上,就这么两个鸭子,可别再让他们飞了!!”
两伙城卫军士兵的心都飘了,不过他们不仅没加速,反而还开始放缓了速度,但尽管如此,尽管他们已经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以求保持平衡,却还是无法避免两支队伍在巷子口进行汇聚时产生的混乱。
他们带着各自的惯性和同伴们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甲胄磕碰的乒乓声乱作一团,在这个过程中,被同伴撞得站立不稳的城卫军士兵们和逃跑者隔着四五步远的地方,面面相觑。
“他们在这!嗷!!……别推!!”
“搞什么!别撞我别撞我,我起来了!我”嘭!“唔噗!……”
士兵们瞬时就在巷子口倒了一大片。
92号连忙趁机将摔得头破血流、晕头撞向的农奴从地上扯了起来,可还没站稳,农奴竟然又扑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地摸索着什么东西。
“一袋……两袋……三袋……”
“这都什么时候了!”92号伸手继续去扯,对方却死活不肯起来。
“还有一袋呢!!长的那袋去哪了!!不可能,这么长怎么会不见!!!”那是包着哈钢武器的包裹!
“我的天!”
女人抓了一把头发,简直不敢置信,眼看城卫军士兵们已经有人强撑着爬起来了,她四下一看,突然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捏着一个小收口袋,这是方才雏鸟买主给的一袋金币。
然后她竟然想也没想,直接就扯开了口子,然后朝着前边那堆七扭八歪、你压着我我压着你的城卫军士兵撒了过去,下一瞬,这个乌漆嘛黑的巷子口就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悦耳鸣奏。
艾尔此时也恰好从地上摸索到了遗失的布包,他下意识地侧头仰望,仅看到了一个挡在身前、仍保持着挥洒姿势的窈窕身影。
“你撒币啊。”
“你才傻比啊!”
92号怒斥一声,同时拽起农奴就跑。
金币弹跳的声音尚未断绝,身处其中的绝大多数城卫军士兵们似乎都怔了怔,片刻后,各种大喊才接踵而起。
“这是金币!好多啊!!”
“别抢别抢,抢啥抢啊!赶紧追啊!他们手上肯定还有更多!!!”
“追追追!追上他们咱们就发了!”
可疑人员要交给上头,但可疑人员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那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追!……”
于是大多数士兵们的气势更足了,爬起来就追,也有少部分装摔断腿的,赖在后边捡钱,前者从巷子口鱼贯钻入,后者则哎呦呜呼以及嘿嘿嘿嘿……
“前边还有没有咱们的人?!”
“有,但刚才没给回应,可能是已经巡远了!”
“狗屎!快吹号角!”
呜!!!
片刻后,前方依然没有传来回应。
“关键时候掉链子的蠢货!你们看到其中一个家伙背上背着的包没有,天知道他们身上到底是带了多少钱!”
“铁定不能放跑他们!”
……
小巷不仅狭窄,而且还七拐八绕,再加上现在哪里都是一个天黑路滑的状况,双方都跑不太快,士兵们也因此才没有跟丢目标。
他们追着前边的人影拐了好几个弯,到达第一个岔路口时,又跟着选了最左边的一条,往东而去。
“混蛋,穿着这种重甲根本就不适合追敌嘛!”
“不仅重,还不灵便!”
“哎,听说国王之盾骑士团的甲胄可漂亮了,上半身还分胸甲和裙甲,威武霸气,哪像咱们洛龙城这边,直筒型的铁罐头,傻帽似的,还老是怕被人踢裆!”
“这……其实夹紧点也没事,但你拿咱们和国王之盾相提并论可就不对了,人家穿着重甲还能灵活地进攻与闪躲,你行吗?啊?”
“就是,你行吗你说?”
“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况且我不行,队长也不行吗?咱队长大人哪怕是穿着重甲,也照样能在老树盘根与老汉推车之间做无间隔的快速转换!是吧队长?”
“哈哈……”
“嘘嘘,小声点,别让前边的人听到了,说咱们出工不出力!”
“话说,以前咱们都是直来直往的,铁罐头其实也够用了,不过要是进林地,灵活性肯定得提升上去,就是不知道上边的人会不会将资金往这边倾斜……”
“说起资金……要不咱们回头?”
“你傻啊,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面的人铁定跑不掉了!哪边大头哪边小头你分不清?”
……
被拉成长长的队伍很快就尽数通过了窄巷的第一个岔路口,等这些人统统都化作一抹迅速消失在冬夜雨幕中的亮色时,处于拐角墙壁处的阴影动了一下,动与静分离,静的还是墙壁,动的却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人影。
这人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后,就毫不犹豫地朝着另一条岔路一瘸一拐地蹦跳着走了,一边跳,还一边小声地宣泄着什么。
“你说自有办法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但如果再遇上,这份情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的命运还不能结束于此……”
……
巡逻队的密度很大,但也仅是围绕着火焰玫瑰酒馆这一片区域而已,压上身家性命连赢两局的农奴一路小心规避,终于是逃出了搜索圈,然后经中央大街往西,横穿橡树大街,带着一身的惊魂后怕与彻骨寒冷回到了哈莫尼街区。
他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注意力也无法集中,整个人不住地打着寒颤,可这种冷,却似乎不单单是血肉骨骼上的冷,它来自于更深处,寻之不着,想之不透。
好在他醒悟得及时,没有直接撞进窥视者们在哈莫尼外围形成的包围圈里,此时此刻,四下无人,他是不敢再如此前那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思索片刻,艾尔只好掉头上了橡树大街,拐入了另一条小巷。
不能回去,那就只能在这附近另寻地方过夜,这种时候想要敲开人家的房门可不容易,所以与其费力找事,不如就像以前初来洛龙城时那般,寻一处可以避雨的所在将就将就算了,反正现在距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
可没走多远,那种可怕的心悸感再度袭来,他慌忙就近挑了座房子,跑到了廊檐之下,整个人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共に……嘶浮嘶浮……死ぬ!”
“……共に……死ぬ!!”
……
“不……呼哧呼哧……不!!……”
……
天色渐渐放亮,夜雨平息,被寒风冻雨与莫名恐惧折磨了一夜的农奴才拖着麻木僵硬的身体站起了身,走了一段后,又混在稀疏的信徒中战战兢兢地进入了哈莫尼。
一路上也碰不到什么熟人,这个时间段米兰达应该已经去练习场练剑了,只有在回到裁决三院时,才看到了婕拉,艾尔也没和对方打招呼,直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东西往地上一扔,脱光衣服就钻进了那张被冰枪术射穿了两个窟窿的被子里。
刚眯了一小会,他就被猛烈的拍门声吵醒了。
“谁啊!!”
“我啊!”砰砰砰!“快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