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去火焰玫瑰吧。
……
可问题是,就算路上侥幸碰不到巡逻队,安全进入了火焰玫瑰,那也还是会陷入被人瓮中捉鳖的境地。
……
吗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半路上?
还是其实才出了临时驻地的巷子就被盯上了?
铁贝他们会不会有事?!
……
算了算了,现在先想眼下的问题,慢慢来慢慢来。
……
他从来都没被人这样盯过,步调虽然还算平稳,但手心其实已经湿了一片。
太阳很快就会被夜幕赶下山,窥视者如果要动手什么的,肯定不会等到那个时候……
瞥了眼斜阳的人突然注意到眼角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建筑物。
那似乎是埃尔文堡来着,挺眼熟的……
……
怔了怔后,他恍然想起了自己刚来洛龙城时,可不就是待在那附近等死的吗,埃尔文堡后边有条并不宽敞的直道,一边是埃尔文堡的外墙,另一边是一整排连在一起的青砖房屋,不知道是不是房子的主人因为担心冒犯到埃尔文家族的原因,这些房屋朝向外墙一面的所有门窗都是用青砖砌死了的。
那条直来直去的小道平时很少有人走,如果窥视者还敢跟着去那里的话,那双方就相当于摆明车马了。
带着这个如海中浮萍般的想法,带着如附骨之疽一般的窥视以及越来越甚的害怕,艾尔改变了方向直朝目的地而去。
喜欢躲在暗处当猎手的人其实最怕暴露于明面之上成为他人的猎物,虽然他还不算是真正的雇佣兵,但其实多少已经染上了一些那种只爱猎杀与偷袭的习惯。
于是好不容易抵达了目标小道后,他手心上来不及擦拭的汗液几乎都已经被抖落到了地上。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遇上巡逻队,这种情况说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窥视者并没有选择动手,从这点来看,他们的人数或许不多?
无论多与否,眼前这条一个人都没有的过道应该就是结束这场跟踪的场地了,在这里若是他们还不动手……
那他就要撒丫子跑了!
艾尔真的撒丫子跑了起来,跑得飞快,并做好了随时朝身后来一发冰枪术的准备,他跑过了前半段,跑过了中段,离另一端的出口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心惊。
这条小道没准有300米长,然而跑了这么远,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都依旧没有彻底消散。
但这条道上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
人家会不会只是躲在拐角之后探头窥视呢?
……
然后并不是,那边偶有行人过往,却根本就没有人在往这边探望,而且他始终觉得,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恍然间,在司凡提学院大门遇到的那一幕以及他昨夜和主教大人的对话再次浮现脑海。
主教大人,记载在咱们的小本本里的那些法术,怎么看都不像有能跟隐匿身形扯得上关系的吧?
或许有或许没有,就算这里没有,也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
尽管这种想法很疯不……
既然连凭空造物的魔法都存在,那能让人变得透明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吧!
……
他吗的,如果这事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那他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带着心中愈演愈烈的惊恐,艾尔从过道中呼啸而出,结果刚要拐弯就嘭地一下与一个身着亮色甲胄的人影擦肩相撞而过,此后又踉跄着撞上了两个纤弱的白影,伴随着两声似乎有些耳熟的“哎哟!”以及一连串的惊呼,他们一起摔到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在相撞的一瞬间,那默诵到了一半的冰枪术险些被某人给脱手而出。
“埃米小姐!”、“快把他们扶起来!”、“赶紧把这个该死的狗屎给拉开!”……
经过一阵极为短暂的混乱后,“该死的狗屎”立即就被人给摁到了地上,甚至于脖子上还架上了两柄长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克制住了将冰枪术完成的惯性的同时,他也下意识地尽量做出了闪身躲避的动作,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侧脸与肩膀一起着地,若不是年轻力壮骨头硬,这一摔没准就会把他的肩胛骨直接给摔碎。
得益于这种付出,被撞倒的两个女人只是在翻滚的过程中受了点擦伤,但因为天刚刚下过雨的原因,现在地面上几乎都是一片片的小水洼,她们身上那两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丝质雪白百皱裙自然已经被摔得乌漆嘛黑的了,一卷一直的棕红、棕黑披肩长发也被弄得凌乱不堪。
摁住了“该死的老鼠”的,则是跟着她们的士兵,士兵的人数不少,粗略一眼,大概恰好是一支巡逻队的数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份从小道中被带出来的、愈演愈烈的恐惧彻底爆发了,被剑架住了脖子的艾尔只能不住地道歉与装无辜,以前第一次被关进监狱里的时候,他还仅是一个实际上只犯了偷窃罪的农奴,得罪的只有卡特一个人,现在却不同了,再被关进去,怕是……
没准都不会去监狱,而是直接去中央广场,那里既是节庆日的主要庆祝场地,也是处刑死刑犯的刑场。
真是好手段,由窥视者将他逼离教堂的方向,再由巡逻队出手拦截!
可问题是,这一路跟过来的窥视者应该是只有一个,而且……还没准就是那天晚上制造了司凡提学院血案的罪魁祸首,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又为何要和城卫军沆瀣一气?
……
不对,这不是沆瀣一气,应该是借刀杀人,那晚上他们生死相搏,已经把仇结下了,他倒是想和人道歉,但悲哀的是人家根本就没现身!
更悲哀的是这些都仅仅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没喊上两句,就有人拿来绳索将他被扭得动弹不得的双手捆到了一起,绳索甚至还缠绕上了脖子,这是捆死刑犯的捆法,被捆住的人若是挣扎,那勒伤的只能是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还没见过穿着裘皮外套的可怜人!”
“我……”吗的,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慌乱间他就被人给整个儿提了起来,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没带头盔的年轻士兵,这人的眼神凶狠至极,杀气四溢,双方仅对视了一眼,年轻士兵就抬手朝穿着裘皮外套的可怜人的脸上[啪啪]赏了正反手两巴掌狠的,不仅扇出了两片带着血痕的滚烫红肿,也扇出了一片安静的天地。
虽然在阿尔莱特的通用律法里,无论是谁,只要是冒犯了比自己尊贵的人,都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但如果情节不是特别严重的话,都罪不至死,可驱使这两巴掌的,显然是想要直接把人给打死的力道与欲望。
那两个女人似乎是对此生了什么恻隐之心,秀眉紧皱,在挥退了身侧几名上前搀扶的士兵后,其中个子高一点的那个还连忙出声制止。
“弗莱明你住手!”
她的嗓音有一种书页翻动的味道,或者说她们是女孩会比较恰当点,因为当那些凌乱遮面的发丝被重新撩开之后,她们的年纪看起来应该跟米兰达差不多大,脸上或多或少都还残存着一抹即将消弭于无形的稚嫩。
直发女人原本拥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知性美,不过在这一声呵斥之后,知性美什么的仿佛只是某种一动即灭的遮掩,失去了遮掩的明眸皓齿间,净是忧愁与恼怒。
而个子稍矮的那个卷发女人长相精致的脸蛋上竟然还挂着泪痕,当然了,那看起来似乎已经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玩意,肯定不是被摔出来的。
直发女人的呵斥失效了,被人叫做弗莱明的士兵仿佛双耳失聪了似的,继两个大巴掌之后,手上不停地又上前半步猛地一拳打在了艾尔的腹部之上,打出了一团脱口而出的鲜红以及一声极为痛苦的闷哼,鲜红落到地上,溅成了百皱裙白上的点点红花。
被人无视的直发女人更生气了,直接冲过来用力推开了弗莱明,并加大声音怒斥道,“你做什么?!”
“对不起埃米小姐,”后退半步的弗莱明耸了耸肩膀,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您叫我的时候我已经收不住手了。”
“胡说!你怎么可能会收不住手!”
“可事实确实如此。”
“真是厉害,不仅敢无视我的命令,甚至还敢撒谎!”
“我怎么会对您撒谎呢?……”
……
这就是在撒谎,被打得头晕目眩的“狗屎”能为此作证,因为面对埃米时,这个叫做弗莱明的家伙虽然语气和态度都不失恭敬,但从艾尔的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异样,那是仿佛想要将什么东西给撕碎的愤怒……以及怨恨。
有愤怒很正常,但鬼知道这种怨恨究竟是因何而起,又为何会将矛头顶到他的身上,不过这个应该……不太重要……
因为无论这些人是巡逻队也好,还是陪着什么小姐出来的护卫也罢,总之他们都是穿着银色甲胄的洛龙城士兵。
践行洛龙城意志的士兵与专门搞破坏的通缉犯之间隔着一道几乎是你死我活的鸿沟,个人的恨意与愤怒什么的,丢到这条沟里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
不对,现在要人命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恨与怒,人家根本就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难民。
……
“……我确实没有,我只是在保护您的安全罢了,”在做完最后一次诚恳的狡辩之后,弗莱明语气连贯地向架着艾尔的两名士兵下命令道,“这个人竟然敢对埃米小姐如此无礼,你们把他关到地牢里去,马奎斯大人回来后自然会给予他应有的惩罚的。”
原本周围的士兵们都还将目光汇聚到埃米的身上,但“马奎斯”这个名字被说出来之后,他们就都垂下了脑袋,而那两名首当其冲的士兵也只是应了声就要将艾尔给架走。
但这种行为立即就被越发恼怒的埃米给喝止了。
“给我站住!两个耳光再加一拳头已经够了,你们放额,”边说边走向了这两名士兵的女人突然就怔了一下,然后又将陡然升起的惊疑不定与喜出望外给脱口而出,“是你?!”
“不是我!”艾尔下意识地扭头否认了。
“……”
其实在“埃米小姐”这个尊称第三次出现之后,他就已经结合现在的地理位置与眼前所见,将之与埃尔文家的明珠联系在了一起,同时也想起来了自己和埃米算得上是认识的。
但继被跟踪了一路、摔了个狗吃屎后又挨了几下的他在胆战心惊与头晕目眩之间,根本就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得明白在司凡提学院大门口,那件勉强说得上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事情会不会和什么不好的事物扯上关系。
毕竟现在他只是会被关进地牢而不是押往内城监狱,如果有一个缓冲的时间用来思考的话,他还是愿意将赌注压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托付给眼前这位似乎百呼不应的埃米小姐。
但这女人明显已经认定他了。
“……怎么不是你!”埃米指着对方的鼻子,憋了一小会似乎卡词了,然后又连忙朝那个长卷发的女人招手道,“芮芭,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个……额……”
“哪个?”
“就是那个……那个‘猜猜我是谁’?!”
“猜猜我是谁?”
一直看着这边的芮芭抹了把眼泪,眨巴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像是想要眨掉眼里的疑惑。
这种疑惑同样出现在了站在一侧的弗莱明的眼里,但一闪即逝的它却用湮灭催生了杀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边朝士兵们低喝,边大步上前越过了芮芭和埃米,抬手就要抓艾尔的肩膀,“无论这个人是谁,做了这种事就必须先关进地牢,之后作何处置也不关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