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靠过来的是一头雾水的指挥官大人,向来逮着人就又踢又打的大姐头被人吼了还呵呵呵直笑就已经够让人心下戚戚了,在这之后居然还主动开口说要去照顾一个陌生男人?太诡异了!
格兰原本大概是想参照前人,在艾尔的肩膀上拍拍的,但伸出一半的手最后还是拐了个弯,握拳掩嘴,假意轻咳,将不该说的话都咳成了废气,然后也快步走开,假装沿着城垛巡视。
城墙过道上隔不远就站着一个士兵,一直延伸至对面的那栋城楼,指挥官所过之处,往这边偷瞄的士兵统统都端正了姿态,目不斜视宛若雕塑。
被人抛下,艾尔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追上去?可妮萨已经和婕拉进了城楼里了,如果有那么个把小时的独处时间,他大概能想到办法抑制住冰山继续变大的趋势,可那扇大门肯定不会为自己打开的,当着这么多站岗士兵的面锤门,只能让形势更加恶化。
正无所适从间,被他忽略掉的人从身后贴了上来,两条披戴金甲的胳膊从腰侧环绕胸膛,清脆的声音与支支吾吾的语气是如此的矛盾。
“你怎么了?”
“不关你事!”
男人像是一只从沉睡中被人吵醒的狮子,转身咆哮瞪视,那双被粗暴扯开的小手吓得缩回了柔润唇边,她吓坏了,全心全意都在思考造成眼前这一幕的原因,都在应付身后那道门槛所制造的强烈的对比与落差,前甜后苦,苦得让人忘记呼吸,直至身体感到了不适,发起了强烈的抗议。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因此而产生的抖动几乎将噙于眸中的珍珠都颤了出来。
她想错了?
“噢,不。”
艾尔捂着脸仰首发出一声哀嚎。
格兰走远了,附近的士兵又都偷眼往这边看来,头盔视缝之内那一双双的窥视之眼里,大概不会含着什么好东西,再在这里站得久一点,也只是徒增别人的饭后笑料,人高马大的血隼和一个可能还未成年的漂亮小姑娘……真是特么的听着就刺激,这种开头指不定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
他转头看了眼远处那扇紧闭的木门,一咬牙,干脆就将身前无声哭泣的金丝凤雏拽回了原来的房间里,犹豫了那么一瞬,又气急败坏似的甩手关门。
说实话,他真的不该把门关上,这一甩手,就坐实了[蓄意营造孤男寡(少)女共处一室这种局面]的恶行,特娘的抓紧时间会被人说成生理有缺陷,反之又成了白日宣[hx]淫、荒[hx]淫无度!
可不关上,接下来要谈的话题又根本就不能存活于阳光与众目睽睽之下。
更麻烦的是,这种橙红火光与暗香、泪珠交织而成的氛围太可怕了,他还没张嘴,鼓足的气就泄了,话一出口,竟变成了柔声的安慰?!
于是一冷一热之下,原本滴滴滚落的晶莹泪珠再次衍变成了汩汩而下的溪流,小姑娘扁着嘴,一脸委屈,“我已经乖乖听你的话,拿起了剑,跟着格兰练习剑术,你看……”
她将双手举到男人眼前,十指摊开,柔嫩的指腹、掌心、虎口等,都已经磨烂了,又红又肿,褪皮嫩肉上细细小小的血丝清晰可见,那一丝丝的,都化作了局中人的自责与心疼。
摆上明面的疼痛似乎终于凸显了它的存在感,增幅了女孩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她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好让气流能平稳地通过咽喉,喘着喘着,突然破涕为笑,“格兰不止教剑术,还教知识和礼仪,他说我可聪明了,学三天顶人家三年,可是……”[可]了几下的[是],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好像就真的过了三年似的,每分每秒都可难熬了……”
哭声与叙述混合纠缠,小姑娘断断续续地说,艾尔安安静静地听,似乎浑然忘了最初将对方带回房间里的目的,那双哭得红肿的大眼睛里,流出的不是什么咸涩的眼泪,他知道那是什么,纯粹浓烈,将他心中已经酝酿初成的辞藻冲得溃不成军,一字不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断的机会,一接手,就已经是一团乱麻。
“……我已经长大了,早就长大了,想法没有改变,你也回到了这里……你当时说的那些话还算不算了?”
哪些话?
当时那些话也只是他为了赶紧脱身,随口胡诌的,哪里还记得说了什么,想要矢口否认,可一对上了那双仰望凝视的泪眼,看到了里边静止于期望之中的奔腾海啸、万丈瀑布,那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丝丝决然轰然溃散。
他发现自己才是仰望之人。
“咳……你还小……”
……
若暂时不能与之正面抗衡,那就只能曲线救国、釜底偷芯,而以此种心态说出来的话必然底气不足,立时就被唤潮凤雏出声打断,反驳得无语凝噎。
这三天以来,小家伙倒真的是积累了不少的词汇。
他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道,“你又不是一颗小菜苗,哪能三天就长大?!最起码得长得跟婕拉那么高才算长大,明白没?”
婕拉比小姑娘高了一个半脑袋,虽说这个年纪的女孩长得快,但要达到那种高度,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吧,到了那时,无所不能的时间之神将会抹杀掉不该存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无根之花。
让人舒了一口气的是,那双圆睁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彻底断绝了清澈的泪溪,米兰达抽了抽鼻子,扑进了男人的怀里,让那舒到一半的气彻底卡死咽喉。
“我会听你的话的,一定会努力长高,”她闭上了眼睛,又在对方身上蹭了蹭,蹭干净了所有的泪痕,“你回来的时候,是穿着金甲的,难道也跟我一样,成为预备骑士了吗?嗯……不对不对,你这么厉害,一定是直接成为裁决骑士啦。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
“不是,”艾尔叹了口气,语气严肃,“事实上,我惹了大祸,穿上金甲只是为了掩藏身份。”
“你……”清脆悦耳的嗓音又开始发颤,仿佛即将要说出来的,是什么恐怖到极致的事情,“你是不是还要走?”
沉默了一会,直到她再次催促,对方才点头回复,凤雏仰首凝望,“那,那你什么时候走,这次可不可以……带上我?”
问题尚未说完,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对方虽然没有立即拒绝,可眼里已经净是否定,男人叹了口气,说自己会在这待上几天,直到找着回内城的机会,说她还是待在教堂里比较好,可以学习知识和剑术保护自己,可以……
“不,不不不……”可摇头拒绝并不能止住对方吐出的刀言剑语,她只能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仿佛如此,那些话就不曾出现过一样,“你既然回来了,怎么能再次这样?!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不能?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叫做卡洛,叫做艾尔,是名通缉犯,你听到格兰的话了吧,值200个金币呢!这样一个城卫军要抓,雇佣兵要杀的人,”他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当然,绝大多数的愤怒都来自于这些天的遭遇,但借来用用也未尝不可,“你跟着这样一个人做什么,跟着去吃土,去送死吗?!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落入如我这般的恶棍手中会被如何对待?!还有……”
金丝凤雏呆立原地,泪溪熟门熟路地肆意流淌,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捂紧耳朵不听这些话,还是捂住放声呜咽的嘴巴。
艾尔狠着心说了一通,但刻意酝酿、积攒的怒气很快耗空,失去支持的说辞就再也无法附带该有的威力,他只能强行做了结尾,丢下最后一句摔门而出。
“我当初带走你,也只是因为贪图你的容貌,也只是一时的精[hx]虫[hx]上脑罢了!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除了变态的情[hx]欲,什么都没有!!”
一出门,居然看到了猛然转身的格兰,这家伙不是巡到那边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堂堂南门指挥官大人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艾尔心中生疑,倒也没多想,有格兰在也好,老师算得上是半个父亲,小姑娘需要安慰。
……
原先南门驻军摆开阵势和狼人生死相搏的城门空地,已经成了类似于演武场般的存在,空地四周摆了好几个武器架,架子上放着包括单、双手剑,单、双手斧,单、双手锤在内的各式武器,当然这些都是未开刃的钝器。
场中站着十好几拨人,未批甲胄,显然是不当值的士兵和骑士,他们将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正沐浴在晨阳之下嘿嘿吼吼、乒乒乓乓地比划着,好不热闹。
与三天前相比,这里的人数明显多了不少,简直翻了一倍还多,城门空地附近的十几栋房屋全都被启用了,每一栋门前都至少站着两名守卫,乍一眼望去,金灿灿、白闪闪的圣殿骑士与重步兵遍地都是。
有这些人在,城门绝对不会被从内部打开。
可是内忧解决了,外患却一天比一天沉重,侵占山谷的狼人每晚都会到伐木区过夜,异族的粪便几乎已经将城外的大片土地完全覆盖,与随风而来的恶臭相比,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更让人心忧。
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种事就让洛龙城的执掌,或者让南门的指挥官大人去操心吧。
越过了古里古怪的指挥官大人,艾尔快步走下了城梯,直朝演武场上的武器架走去,一路过来,大多数人都对其视而不见,个别认出了挽救南门驻军的英雄的士兵则点头致意,也有个别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些似乎不怀好意的视线催生了心虚,不过心虚也只是针对于方才在房内的残忍,尽管这种残忍被撕下面罩之后露出来的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艾尔现在这幅挤进了不少阴冷、凶狠的精神面貌,跟当初畏畏缩缩的长毛农奴完全天差地别,只要格兰他们不说,已经没有人能将满脸阴沉的血隼卡洛和200悬赏金联系在一起,基于这种前提,盔甲、头盔之类的遮掩物,简直可有可无。
所以人家爱指点爱比比,就干脆随他们去吧。
就是不知道搞出这个通缉令的那个人去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不见的隐患最让人害怕,身在明处之人,大概只能握紧手中利刃,谨小慎微。
艾尔呆立了一会,突然拿起两把单手斧瞎比比划了几下,又摇着头将其放下,看向了插在边缘的双手巨剑。
自从上次在普罗德用过一次这玩意之后,他就彻底地被它的帅气、霸道所征服,成为了这种武器的忠实信徒,而在这个地方,它的信徒显然不少,眼前的架子上仅剩两把双手阔刃剑,一柄色泽明亮,大概是熔入了秘银,据说虽然这样做会让武器损失少许的硬度与重量,却会大大地增幅韧性,几乎跟圣殿骑士的标配武器一模一样。
另一柄则较为暗淡,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事实上它确实如此,不用勇气祝福的话,他都挥不顺畅,试了几次,用这个来发泄的念头就被打消了,他想试试在不依靠勇气祝福和暴风的情况下,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所以武器嘛,当然还是选了一柄重量适中的……
咳,步兵单手长剑。
选好武器,接下来就是寻找对手了,他握着长剑转过身,四下张望,赫然发现前边有个麻子脸正朝这边嘿嘿哈哈地打着招呼,在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对方甚至还摆开架势做了个挑衅的动作,嚣张至极。
不过人家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敬,笑呵呵的,麻子脸的身材不算高大,身着洁白衬衣,脚上穿着一双金色的板甲靴子,显然是一名不当值的圣殿骑士。
那什么,还有比一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更爽的事吗?
以高欺矮,啊哈哈,可以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