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的是那个理应被活埋的家伙,他的脊背让人开了一道大豁口,此时正双眼圆睁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失误吓的,还是被痛的,若是平时,这种错上加错的情况按照鹰背团的规矩来处理的话,活埋简直是法外开恩,可现在却没有人得空理他。
“拦住他!”
鹰背嘶吼着朝已经豁然洞开但血雾仍未落尽的窗口扑去,跑了几步却撞上了前边骤然减速的鹰背团小队长,两人脚步踉跄差点没抱着滚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又被更前边已经呆立原地的毒钩挡了去路,这过程中他无意识地往后瞥了眼,愕然发现,这屋内所有的觉醒者居然都有些发愣?
这绝对不是个小问题,大概是那个黑影搞的鬼,但无论是与否,随后又会造成什么后果,与[到手的林地玫瑰被抢走]相比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后话!
莫名其妙的念头被他从窗口带离了室内,不过当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大片七倒八歪、就连喊声也有气无力的白条佣兵正被一道人影撕扯得波分浪裂之时,那个念头变成了魔怔。
一群废物!
但对方难道真以为仅凭一人之力就能从几百人的包围圈中把人掠走?!
不,这不可能,可眼前的“不可能”是由很多零碎的“可能”拼凑起来的,它看着不可能,却又毫无弱点。不,绝对不,鹰背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他要让对方死,要让魔怔彻底还原为闹剧!
包围圈的南侧已经再无一个可用之人,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只能依靠手中的利剑,寒刃挥舞,眼看就要得手,却只是把对方砍了个踉跄,那道伤痕跟他脸上的差不多,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几乎劈碎骨头,只是它更长,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旧恨已了,可新仇却没报,那人搂着怀里的无刺之玫瑰,冲开人群,跑了!
“追!”他招呼一声,同时扔掉长剑,抽出弩弓追了上去。
跑了几下,反应稍慢的其他高层与那些发怔的觉醒者与也终于是跟了上来,但勇气祝福提供的是巨大的力量,针对于跑步来说,能有效抵消负重,却不能让人超越原本的速度极限,所以即使前边的身影跑得似乎一瘸一拐,他们却始终追之不上。
对于与那种速度做过正面对抗的人来说,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如何出人意料,但没见过的人却被惊掉了下巴,惊叹声伴随着他们又跑了一小段,直到那个人影被一箭射中屁股侧摔倒地。
成了,众人心中都是一喜,除了鹰背之外,而让他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的是,前边地上的人影是不是有些多?
多就多,包围圈南侧的地面上躺着更多,他们还不是照样视若无睹践踏而过,再说,这人也跑不掉了,当目标进入了扑击范围之内时,他飞身扑去,宛若雄鹰搏兔,不遗余力,然而就在他即将要露出胜利的微笑时,看着应该是无力再爬起的目标居然又变得像是精力十足的狡兔似的,飞窜了出去。
扑兔变成了扑街,真的是街。
鹰背想要爬起来继续追,但钻脑的糜音与空气中浓郁的异香所拥有的抓取力是如此的大,仅仅是侧头看了一眼,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他就愣住了。
紧随其后的毒钩也愣住了,其他几个跟得紧的人见他俩这副模样,地上又躺着好些人,大概是以为已经得了手,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随即他们通通都不能免俗地呆愣于当场,眼前这种还没张口便自动自觉凑到唇边的美味扯住了观赏之人的脚踝,而且抓扯力正在迅速变大,其实起初他们只是想从中搜寻林地玫瑰,但当视线不自觉地掠过几座山峰、几处密林或者离离草原之后,这种目的就开始变得不再纯粹。
再是花都老手,都不大可能见过这种百花争艳的局面,并且异香又将刺激翻了倍,实在是诱惑难当。
远水不解近火,而且实际上那大概也只是属于团长大人的水。
于是异香成功地催长了这种火焰,并稍稍改变了一点它的矛头,锋锐直抵溪流之源、双峰之巅!
就在他们心焰摇曳之时,身后乌七八糟的嘶吼快速逼近,被人家当着全团这么多人的面,硬生生地从包围中将人带走,谁的脸上都挂不住,混乱中这种失败瞬时被有意无意地美化成了对方有三四人,然后又变成十几人……二三十人……
个个都在喊,但黑布隆冬的谁也不知道谁跟谁,大家跑乱了,脑子也乱了,唯一没乱的是方向。
其中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可身处奔波怒浪中任何个人都只是一颗小石子,发出来的噗通轻响几乎无人在意。
但鹰背在意了,失去兄弟,几乎无欲无求,并准备沉沦于肉欲与美酒的灰色心情让他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来得冷静。现在这种情况即使继续追,一时也是追不上的,只有重整旗鼓,保存力量,让昏了头不听使唤的人冲前边,他们跟后边才能有所斩获。
或许促成这种想法的还有某些仍酝酿于潜意识里的猜测。
可他还未来得及下命令,身侧正在替被打晕的火蝎解绳索的毒钩突然就扯开了嗓子开始咆哮,而前边的那人居然给了回应,毒钩立即疯了似的在那咒骂着白牛和铁贝,立下一条条的毒誓。
咒骂与毒誓短暂地吸引了跑在前边的那些人的注意,他们减慢了奔跑的速度,接着这种相对来说微弱到了谷底的吸引力瞬时就失去了作用,毕竟地上那些急切需要拯救的家伙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味,空气中浓郁的异香也如此的沁人心脾。
即使周围再喧嚣混乱,那一声声能把大海变成沙漠的呼唤却依旧清晰撩耳。
减速给追兵队伍造成了短暂的混乱,当然也只是乱上加乱,他们已经乱不出什么新的花样,异状很快就消失了,仿佛不存在过一般,他们仍然在喊,冲啊冲啊,杀光红条牛杂碎,把那个女人抢回来!
可人潮涌过,向南的队伍里陆陆续续地消失了不少的沙漠旅者,渴水者在跑过之时趁乱切断了起串联作用的套马索,当着铁三角高层的面,三三两两合力扛着一个就跑走了,这种人数量不少,一转眼,火蝎佣兵团除去被毒钩摁着的火蝎没人敢动外,其他7个女佣兵都已经消失不见。
远的不知道被带去了哪,近的大概是在附近的某栋房子里,正不断地发出越发高亢且极度满足的吟唱,这种声音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大概是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林地玫瑰在那边!他们已经得手了!”的呼喊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在这个过程里,其实有好些个仍旧跟着鹰背的人都出手去拉人,当然不是拉沙漠旅客,可结果拉不住不说,还差点连自己都给拽跑了,正当这种冲突即将升级时,鹰背及时制止了他们挥剑要砍或者可能是想趁乱跟着跑的行为,然后又转身抽了一巴掌仍在赌咒的毒钩,破口大骂,“统统给我站好了!”
毒钩大概是一时还没止得住泼出去的话头,又吃了一巴掌。
“一个个都他吗的横惯了!”
跟过来的十来个人被第一个巴掌吸引了注意力,被第二个巴掌吓得噤若寒蝉,最横的“二团长”都被打了,谁还敢乱动?
鹰背趁势让这些人统统围过来,省得被乱潮冲散,然后让他们喊话,将还能听得清人话的手下都聚集起来。
众人立即照做,但因为毒钩抢占了先机的那几嗓子,这种做法起到的效果必然达不到预期值,直到绝大多数的人都跑过去之后,他的身旁也只聚集了大概三十多人,实际上可能还要少。
除了这些,还没走的就是那堆躺在原包围圈南侧哀嚎的家伙了,鹰背团新吞青蜂,还没解决好灰熊,铁三角内部其实十分的不稳固,真正能用的人原本就被抽了不少出去当哨探,剩下的又大多聚集在被围房子的正门清理门户。
这导致了包围圈虽大,参与的佣兵虽多,但其实几乎已经是无骨之腐肉,一触即溃。
可是能提供这“一触”的人,应该是被坑在原地的白牛、猫爪佣兵团,或者是大概被引至猫爪驻地的狼人,不然最起码也得是八成已经被逼离附近的监狱守卫,这种数量的队伍根本就躲不开零星散布的哨探的监视,谁曾想,如此大好的局面竟然让一个从来都没听人说起过的家伙钻了空子!
鹰背当然没顾得上那堆被踩个半死的废物,也来不及去收拢哨探,更懒得理那些扑在女人身上、身中神药被肉[hx]欲控制的家伙。
带着三十多人,他沉着脸往南门赶去。
奔跑中,鹰背看向身旁的毒钩,“你对那个人怎么看?”
面对团长的提问,毒钩居然有些愣神,他将被打晕的火蝎固定在了背上,女人的身材算得上是娇小,在勇气祝福的支持之下,这点重量翻多一倍都不会对背负者造成太多的负担,但他还是被影响了,一方面是近距离吸了不少神油的气味,另一方面……
那些裸露的要害虽然已经被绷带缠绕遮掩,但绷带与纤腰之白被甲胄、里衬之黑反衬得如此凸出,反而比不遮不掩还要来的诱惑,他给对方缠好之后,差点没忍住当场就撕开来。
这种反常的迟钝再次为毒钩招来了一巴掌,直到团长第二次发问,他才做出了回答。
“力量,咳……力量比我小一些,应该是加持了勇气祝福的觉醒者,不过比之力量,他的速度更值得注意,似乎已经快得连他自己都不大能控制得好,”毒钩身上是带了匕首的,至于是用来对付谁的不言而喻,他当时只是抽出来逼迫对方改变攻势,谁知道那人居然直直地撞了上来,“然后就是战斗的技艺很”
“拙劣、生涩。”
“对,”毒钩伸手捂住了腰上越疼越厉害的伤口,伴随阵阵疼痛于脑海中重现的,是盾牌挥击却反被借力的那一幕,要是对方的那种反应力渐渐驾驭了其所拥有的速度……那就太难对付了,“但他学得很快……”他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于是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牛佣兵团的那个小胡子可不是觉醒者,也没有这种胆量。”
“我……我刚才气糊涂了。”
……
沉默着跑了一会,毒钩突然开口问道,“团长,你减速了?”
毒钩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即使问题再次重提也是一样,铁三角的首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奔跑的速度却恢复了正常。
潜意识里的猜测浮出水面,鹰背的心中起了怀疑,怀疑产生了犹豫。
既然林地玫瑰都抱在手上了,那人为何还要将她交给白牛,他不是男人吗,而且还是在这种明知道即将要发生大乱的情况下?
其实对方是不是白牛的人没多大所谓,他是怀疑那人根本就没有去白牛那。
怀疑正逐渐衍变成肯定,如果不是黑影的状态差得连旁观之人都能看得出来,而白牛则可以为其提供短暂的安全的话,这事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但此时若是不去验证,这种衍变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真正的结果。
那么现在必须要做出的选择是……
1,要么去南门。
2,要么现在就去搜索偷窃者。
前者当然不是说他们要去加入战局,三更半夜乌漆嘛黑的他这点人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而且鹰背团以吞并起家,即使今晚要加入进去,也仍旧是以他们惯有的姿态。
但这场战斗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波及多广,或者有没有残兵,甚至没到那边之前,敌人是白牛还是狼人都一切尚未可知。
至于2……对方去了哪里呢?
若不去白牛驻地,那就是往北了,由此衍生出来的可能性又有三种。
有可能去了中部的普罗德广场休息,对方是从正门窜出去的,必然已经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将他认了出来,而普罗德的血腥味可以阻碍灵敏的嗅觉,他就是化作熊也没办法。
也可能就地隐蔽。
还可能会绕过哨探零星散布的区域直接回内城,回内城是肯定的,前面两种可能也不过是为了这个最终目的而服务。
而针对于2得出的选择又有很多种,化熊独自搜索、带上手下一起、化熊和手下分开搜索。
如果他舍得前边的蛋糕的话,甚至还可以直接回绳索城楼堵门,结果不外乎守株待兔与引颈就戮,一统黑夜的人绝对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关于选择的沉思是被毒钩的请示打断的,直到此时鹰背才发觉自己已经无意识的跟着和他处于同水平线的毒钩跑到了南边。
面对前方火光明灭的乱战之地,他带着几名高层爬上了附近一栋二层楼房的楼顶,竖立于月色之下,却仍然是一反常态地无法做出决定。他很想跟昨天那样,将这边的事情丢给手下,自己回头搜索,或者说排除某种可能。
但毒钩可以带着一整团的人去替他收拢青蜂残余,却还不足以应付眼下这种场面。
鹰背看了看前方,又扭头北望,叹了口气,月光霜白纯净,竟将他的内心反衬得如此的杂乱。
如果……如果雪羽在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