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阴云密布。
雨又要来了!
唐溪东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黑压压的阴云,此时的心情比那阴云还要沉重。
身后肚子越来越大的柳莲清在侍女小兰的搀扶下,慢慢在院子里走着。
怀孕时要多走走。
“小相公有心事?”不知何时,柳莲清站在了唐溪东身前。
原本清冷的少女如今变成一个一脸柔情的妇人,再过四个月,就是一个母亲了。
唐溪东回头,脸上带着笑容,摇摇头不要说话。
“相公,现在都不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了吗?”
柳莲清故意黯然。
唐溪东笑笑,抬手摸了摸那鼓起的孕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
“但是看到相公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
柳莲清坚持。
唐溪东无奈叹息,扶着柳莲清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
“既然如此,那便给你说说。”
“沁州、泽州的反军要东撤了,此时正是我平阳夺取两州最佳之时,但各城知县上报的公文之中,水位日日上涨,河堤不稳,随时有决堤的危险。加固河防需要大量劳力,可如今多数青壮都被编制成军,驻守各城。我欲调集大军前往各地修筑河防,但如此一来,沁州和泽州就要沦为他人之手了。”
“左右为难?”柳莲清抬眼疑问。
唐溪东点点头。
柳莲清定定的看着唐溪东,似乎从来没有看清眼前的男人。
唐溪东皱眉,疑惑:“怎么?”
“相公变了!”柳莲清惆怅的说道。
唐溪东一脸疑惑。
“民生和地盘,对于很多人来讲都是问题,但对于很对人来讲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有些人被权势所囚,自然要选择地盘,而有些人心怀百姓,自然是要选择民生。”柳莲清轻声说道:“相公现在如此为难自然是变了。”
“其实一切都变了,我们走出了落梁山,当年小小的千人山寨如今变成整个平阳府,相公从一个不问世事的人变成了执掌一方的大人物,连小倩都嫁人了,我身边的小姑娘变成了小兰。”
“当年相公带着一群皮猴子给大家安家按户盘火炕的时候,那时候的相公很可爱也很伟大,因为他还是个热心的人,能为山寨千人做些事情的人。”柳莲清说着,眼中露出憧憬,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带着泪。
“大家吃不上饭,于是我提出劫亢家的粮队,其实都是我的错,只是因为亢家与我有杀父之仇,便逼着相公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路,如今想来,一切都是从那时改变的,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劫粮,就没有后世的事,我们还会在落梁山,维持这一个小小山寨,虽然一样艰难,但有相公的能耐,也许能慢慢过上安宁温饱的生活。”
“但一切,都变了,那些所想的日子都不可能了,但相公,那时候的你与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相公听到盘踞在平阳城的流民,没有犹豫便带人下山去收留,那时候相公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一个人钻进坍塌的煤口,惹我担心,那时候相公为了让大家吃饱,发明大棚,给大家盖公共澡堂,那时候的相公与现在的相公不是一个人。现在的相公是一个被权势迷了眼的男人,当他遇到民生与地盘的时候,在犹豫。”
“相公,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承诺,一定会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现在你手中掌控的百姓何止一个落梁山,是数十万数百万百姓的命,每一个人都有家,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缺少的,每个人的性命都是珍贵的,而眼看着这些人可能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相公却还在犹豫。”
“这天下之大,可以是任何人的,这天下之大,是只能看而抓不到的,但眼前的百姓是实实在在的,是将命运交托于相公的。”
“相公,不要被权势迷住双眼,那就看不清一切,有一天会连我,连我们的孩子都看不清的。”
“相公,莲清害怕!”
柳莲清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在这眼泪中,唐溪东看到无数在洪水中挣扎的百姓,其中有自己、有家人、还有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
“江山、天下、地盘,确实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
唐溪东长叹一声,起身,脸上带着微笑,这微笑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给一群孩子烤兔子时一般一样。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再走上前世的老路,做个好人。
但确实,现在他已经走上了老路的边缘。
人心,一旦权势、金钱、利益大于一切的时候,人就成了一头被放出牢笼的凶兽。
唐溪东摸去妻子眼角的眼泪,而后深深行了一礼。
很庆幸,自己竟然拥有这样一个心怀慈悲的女人!
院子里,柳莲清笑着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
离开院子之后,唐溪东坐在公堂,思附良久之后,招来曹冉。
一道道密令下达。
着,李上全带领一万新军驻守阳城,不得再东攻逼进。
其余二万新军直接前往曲沃张三石营下,又张三石调派,修筑黄河沿岸及各支流河堤。
一万新军直奔河津张夏海营下,同时岳阳贾虎驻守两万新军其余兵力一概调派河津,整个西线河防由张夏海全权负责,调集军队修筑加固。
不得延误。
同时下令,张夏海、张三石,如果出现决口,水淹城池,拿其是问!
与此同时,尽管知道自己已经难以掌控沁州、泽州两地全境,唐溪东还是密令暗探前往沁州、泽州两地反军大营,传递书信。
希望两地反军能够,再支持一段时间。
信里说的很清楚,他唐溪东执掌两地,那么反军的压力必然可以大减,但若是明军掌控两地,反军自然会再次陷入明军的包围威逼之下。
唐溪东希望两地反军能够多掂量掂量。
该说的他说了,但对方会不会坚持,唐溪东心里没底。
所有的一切,都得看老天。
老天爷,这连绵不绝的降雨让一切都打乱了。
唐溪东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大雨之中被冲涮的一片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