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从黑暗逐渐变蓝,地平线上微微有光。服过解药的棠小七慢慢恢复意识,吸入湿冷的空气后,更加清醒,夭蓝昏厥在棠小七身边,呼吸微弱,血在白皑皑的地面上如同肆意狂欢的花。
棠小七一边呼唤夭蓝的名字,一边扶起夭蓝冰冷的身体,夭蓝的睫毛上白茫茫一片,嘴唇早已没了血色。
昨日她与人交手了么?伤的这么重!
看着夭蓝还穿着舞姬的单薄衣裙,棠小七拥住她,尽量贴紧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手中汇聚内力,帮助她愈合伤口,疏通筋脉。
良久,棠小七因为消耗内力过度感到体力不支,与夭蓝互相依靠在一起,几乎要昏过去,耳边终于有了夭蓝微弱的声音,“这算不算……相依为命……”
棠小七搀扶起夭蓝,寻找可以取暖的地方,冷风呼啸,四周荒凉寂静,远处隐约有被雪覆盖的荒废村落,走近看,墙皮破败不堪,地上是碎石和雪下顽固的杂草。只有一间勉强能避风的屋子。
她们走进去,地上有熄灭的火堆。棠小七蹲下来触摸灰烬,尚有余温。她对夭蓝使了一个眼色,这里还有别人,时刻警惕,夭蓝回给她知晓的眼神。
两人默契的佯装大意,四处整理,黑漆漆的湿冷墙壁下摆着杂乱的茅草,她俩看似随意的坐在茅草堆里,一个人影突然从草堆里窜出来飞向夭蓝,银色的刀刃径直逼向她,夭蓝早有准备,反手就用簪子抵住,毫不客气的一脚把弥妁踹飞。
棠小七用内力向弥妁打出一掌,弥妁把双刀交叉死死顶住了棠小七的攻击,头发却被内力冲的直往后飘,露出一张有着异族风情的脸,高鼻梁,浓黑细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绿色眼眸,像猫一样,她就是昨夜在宥厥身下承.欢的美人。
弥妁握着双刀闪躲棠小七的攻击,动作敏捷。棠小七汇冰气于掌心,对着弥妁,无数冰针袭去。弥妁艰难闪躲,最后跪在地上,连连哀求棠小七别杀她。
“我见过她。”一旁的夭蓝细细端详她的脸,接着说:“她是舞姬中的一个。”
“可我不是将军府的人!我只是个军妓,被当牲口似得买卖,被人用来取悦将军……”弥妁急忙解释,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眉毛绝望的低垂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活到现在真得不容易,受了太多的罪了……”弥妁暗自打量着棠小七的夜行衣,估摸着眼前人就是昨夜袭击将军府的杀手。
棠小七低头犹豫了一下,任务中并没有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人物。
夭蓝体力还未恢复,看棠小七沉静着,棠小七就是这样,总希望自己手上能少染些血,可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指不定就有什么来头。
正在夭蓝揣测的时候,棠小七已经让弥妁走了,既然昨夜已经放过她一次,就不再难为她吧。弥妁谢过她们,称她们为恩人,转身走了,她提着裙子,光着脚在雪地上跑,手上的刺青更加显眼。
“咱们回三步阁。”棠小七对夭蓝说,夭蓝低头琢磨着,将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肯定要全城戒备,出城肯定不容易了。
夭蓝虽然对棠小七放走弥妁有些不满,但也没追究。“高陵俊呢?你们不是一起行动的么?”
“他现在应该城郊的客栈里。”棠小七走时宥厥已经半死不活,高陵俊不会有什么危险。
夭蓝想起自己放在洛玉轩许多重要的毒方和解药:“我要回洛玉轩一趟,你先回客栈,我随后就去。”
“你的伤?”棠小七刚问完,夭蓝已经站来起来,面色红润。原来棠小七内力的治愈疗效这么好。
夭蓝笑着:“无碍。”
夭蓝离开后,棠小七独自走回内城,小心的在屋顶上飞,躲避屋下卫兵的搜索。
来来回回的卫兵们手持长刀,却并没有可以用来辨认她的画像,只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搜查可疑人员,至于怎么样才算可疑不属于他们的思考范畴。
棠小七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抢来卫兵的马,骑上跑在前面,轻松的逃走了。
雪停后的天空蔚蓝明净,远离了府邸楼阁的遮蔽显得更加辽阔无边,空气的清凉里还透着一丝甜。
棠小七骑着马一路轻快地飞奔,远处的郊外客栈越来越近,虽然隐匿在白雪枯枝下,看起来也朴素,但是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可能是这次任务太不容易,终于做完了所以感到轻松吧。
为了不让店小二对自己这身夜行装起疑,棠小七选择从二楼的窗户进入客房
小心的避开高陵俊设置的陷阱,棠小七一脚踹开窗户,眼前银光一闪,迎接她的是一柄锋利的剑,正横在她脖子前,棠小七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高陵俊收剑回鞘,把棠小七拽进怀中,紧紧地拥住。
温暖的怀抱里,有令人安心的男性气息,棠小七大脑一片空白,高陵俊这是在……抱她!?
不过很快,他便放开了棠小七。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昨……昨晚夭蓝出了点状况我们在一起……”在他的注视下,棠小七目光闪躲,有些语无伦次:“她拿……东西,应该很快就回来……宥厥那边还顺利吧?”
终于把话说完了,她有些如释重负的抬头,还是对上了高陵俊复杂的目光,像闪烁波光的深潭,夹杂一些关切,一些温柔,还隐藏着深深的执念。
窗外和煦的光笼罩着高陵俊,使他坚毅的五官柔和了不少,细碎发丝染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像画中人。棠小七踮脚凑过去,眼里带了些玩味,深蓝色眼眸像海,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棠小七问:“你以为我死掉了么?”
高陵俊微怔,把手抚在棠小七后脑揽近自己,侧过脸身体向前倾,越来越近……
这样温柔的场景如同梦境,可是本该到来的吻并没有到来,高陵俊忽然停住了,松开棠小七转身走开。
好似从梦中惊醒的棠小七独自站在窗前,高陵俊是在玩弄自己吗?她不由怒上眉梢,“你什么意思?”
桌子上摆放着装了宥厥头颅的黑色木匣子,仿佛在提醒他们是杀手的身份,高陵俊停在桌子旁,转头看她,压低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戏谑,“你在恼我没有继续?”
话虽如此,高陵俊的神情却很愉快,不禁微微笑了出来,棠小七从未见过高陵俊这个表情。
高陵俊所幸转过来面对棠小七笑着继续说:“你想的话……我可以继续。”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蛋上,棠小七涨红着脸,羞得无处可逃,于是翻上窗户跳了下去……
洛玉轩
当初选在这里居住,是看上了这里依山傍水,屋前环绕着大片花田,夏季能置身于花海。可是这里已经被岑九歌知晓,不再安全。
夭蓝回到洛玉轩,有些怅然神伤,这个为夏花而选的居所,等不到夏花开放了,她从楼梯上去,想着拿完了东西就把这里烧了。
二楼的长廊里,赫然站立着一个青衣男子,眼中满是希冀。
“九歌……”夭蓝愣着,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岑九歌慢慢向她走过来,有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袖和发带,白雪衬着红柱,檐上排列的铜铃摇晃着,发出清脆美妙的声音。
岑九歌在距离她十步的地方停下。“第一次来到这里,是你救了我,当然我不是只想感激你救了我,我对你不仅仅是……”岑九歌不善言辞,但还是固执,努力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我知道你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但是事实上你的内心真得很柔弱……”说到这里他真想抽死自己,为何私塾先生死得早。
“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当杀手……额,我的意思不是你不应该,是别人不应该强迫你当杀手,对,你不应该被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应该在这个险恶的江湖……你不该被这么残忍的对待。所以,不要再逼迫自己了,夭蓝……”
儿时噩梦,夭蓝逼迫自己忘记,逼迫自己苟活,试炼遇到漪袖,夭蓝逼迫自己杀了她……一直以来,夭蓝都在逼迫着自己,可是今天,有这样一个傻子站在她面前,要她不要再逼迫自己了。
夭蓝久久望着岑九歌,泪在眼里滚动。
风忽然静下来,铜铃也停止摇动,悄然无息。
“夭蓝,也许你的名字并不是夭蓝,但是我不在意你的过往,既然我们相遇了,我不希望再让你一个人……”
岑九歌向她踏出一步,“你的现在,你的未来,可以让我陪着你走么,我会把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全部走完。”
从小到大,除了棠小七,没有人再对自己好。夭蓝看着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的岑九歌,记忆中关于岑九歌的一幕幕闪过脑海。
“外人不可信……特别是女人!”
“你一个女子,大半夜独自在船上作甚?”
“你就多做善事赎罪吧。”
“你我仅一面之缘,为何救我。”
“这块护心牌给你……叫你带着就带着!”
“愿我身边人,与我所求相同。”
“姑娘自重!”
“你为谁做事?你为什么接近我?”
……
回过神,岑九歌已经站在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