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僵持着,一直默默吃饭的天赐放了碗,抹抹嘴站了起来。半年来他又长高了不少,站起来比坐着的赵明礼还高些,一时大家都看向他去。
    他径自走到陈氏面前一跪:“母亲,孩儿斗胆,求您将小小留下。二郎哥不要,就留给孩儿做媳妇吧!”
    这番话一说,大家都惊讶起来,赵明礼直接垮了脸呵斥道:“孽子,胡闹什么!”
    陈氏也皱了眉头不悦。
    只有王氏拍着巴掌笑起来:“娘,你可没说对,这不是就成了弟妹的儿媳妇了么?”又转脸对陈氏笑:“二弟妹,恭喜恭喜!”
    小小也吃了一惊,去看天赐脸上,依旧板着脸,严肃正经没什么表情,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见一丝脸红,心知他是想替陈氏解围,一片孝心而已。可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孩纸,你用错方法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赶鸭子上架,为难陈氏和赵李氏么?
    赵李氏只是说话不经大脑,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成为陈氏的儿媳妇,她也就是那么一说,刺一刺陈氏而已。陈氏更是不会接话,这可是攸关天赐天佑未来命运的大事,怎么能这样随便?
    可现在……
    想到这儿,她偷偷瞧了陈氏一眼,果然陈氏正盯着自己,脸色不善,知道陈氏这是迁怒了。赶紧离了陈氏跪下来:“夫人,少爷只是一时……一时傻了,您可别当真啊!”
    听了她这话,陈氏脸色才缓和一点。谁知天赐又冒了一句:“孩儿没傻,孩儿是真的愿意要小小做媳妇儿!”
    小小简直想刨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些什么,这不是犯傻是什么?你也不看看你家爹妈的脸色?这已经不是给我挖坑,完全就是活埋了我啊!
    哀叹一声。小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不敢出声。
    王氏却还嫌不够热闹,笑嘻嘻地说:“二弟妹。小小这孩子不错,天赐又有心,你就成全了孩子吧?”
    赵李氏警告似的唤了她一声:“老大家的!”
    她缩了缩脖子,却依旧乐呵呵地道:“娘,这可是喜事哩!二弟妹,快应下吧,俩孩子一直跪着。我都心疼哩!”
    赵李氏心知王氏这是借题发挥,暗悔之前自己有些话说得太过,王氏逮着机会还不狠狠发作一回?可也不好明说,只垮着脸不做声。
    陈氏没法了,抚着额头说头疼。起身便回了西厢阁楼儿。天赐还不起来,王氏又在一旁添油加醋,赵明礼只得含糊了几句,拉了天赐起来,拽了天佑抬脚走了。
    一顿饭也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吃过去了。末了在后厨刷碗的时候,小李氏看了小小一眼,忽的笑道:“你倒是个有福的。”
    小小心知她这是打趣自己,也不答话,默默收拾完了给各房送热水。
    赵李氏那里是最先送的。大郎二郎跟她住在一个屋里,要的热水也多,刚端了一盆进去,二郎便跟她一起出来提水。
    进了后厨,二郎憋了半天说:“小小,你别怪我娘。”
    虽然不知王氏为何转变。不过看她跟赵李氏之间的情形,小小也猜到一二,无非是赵李氏看不得陈氏管起家业来,想要抬举一下王氏打击另一个媳妇,她只是被殃及的,二郎也同样无辜。
    摇摇头,并不答话。
    谁知二郎突然蹦了一句:“其实,你跟天赐,比跟我强。”
    她讶异地抬头看了二郎一眼,后厨灯光昏暗,啥也看不清,二郎已经提着热水走了。小小只能感叹,二郎真心是个好孩子,怎么就托生到王氏肚子里了?
    给西厢阁楼儿里头送水的时候,陈氏只叫她将水放在外间罢了,他们一家人正在里间说话,小小也极识趣的没有进去,心知这时候陈氏是不待见自己的,没必要上前讨人嫌,默默放了水便出去了。
    她住的东厢阁楼下头没灯火,反正后厨也没人了。拾掇完毕,自己将就着擦洗了一下,摸黑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却发现房里有人,倒将她吓了一跳。
    来人一开口,原来是陈氏。
    “都收拾妥当了?”陈氏坐在她的床上问道。
    虽说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小小依旧装出一副低眉顺目地模样恭敬地答到:“是,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陈氏半晌没吭声,小小也不说话,站在一旁。
    沉默了一会儿,陈氏方才开口道:“原本老爷跟我商量去府城的事,也没打算带上你,如今这情形,你倒是非跟着我们才行了。”
    这话听不出情绪,小小不敢多说,只是答了句最稳妥的:“听凭夫人安排。”
    陈氏叹了口气:“你是个能干、聪慧的孩子,今日这情形,实在是话赶着话,逼出来的。你也莫要当真,天赐,是个死板的孩子,你们能耍到一处,我也放心,只是这童养媳、小媳妇的事情,总归不妥。不过老爷也说了,你这孩子聪明,有主见,倒也是难得,总归是场缘分,我就把你当女儿养着,日后好好铺排你出嫁就是。”
    小小听了,赶忙点头称是,陈氏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也没有反抗争论的余地,如今不用她自己使力便能离了赵家老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能奢求太多。
    看不清小小的表情,至少对于她的态度,陈氏还是挺满意的。正如赵明礼所说,这是个有主见,懂事,聪明的孩子,如今没了刘妈妈,她身边没了人也不习惯,不如顺势将她带走。再过一两个月,赵明礼就该去赴考了,留下她一个人照料孩子有些吃力。本来赵明礼的意思是让她们娘仨留在赵家老宅,陈氏哪里会肯?宁愿辛苦些也要离了这泥潭。若是多了小小,反倒能让她轻松些。
    至于天赐,她倒是不急,孩子还小,很多事情是不可预料的,有的也可以慢慢引导。只是这做媳妇的事情,她跟赵明礼意见相左。赵明礼的意思,是小小挺不错,若是好好教导,也是个贴心能干的儿媳妇。她却觉得天赐总归是要走仕途的,自家本就不强,若是没有一房强些的妻族相助,出头太难。
    可转念一想,若是妻子太强,压了天赐,甚至对自己不屑,又是不美。要说小小,也有好处,就是知根知底,而且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调教。可小小来历不明,对天赐没啥助力,又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既然要带小小走,陈氏便将安排跟小小说了一下。明日赵明礼就去散蒙学,后日去拜会学正大人,安排了院子之后,再去将院子收拾一下,挑最近的良辰吉日搬走。若是不出意外,便是四月二十九,正好在新院子过端午节。
    小小默默记下了,自第二日便开始帮着陈氏收拾东西。
    蒙学那头,本就是说好了教到赵明礼赶考之前,这时要散,大家都没甚话好说,反而问赵明礼准备何时赴考,要为他摆酒送行。赵明礼一一谢过了,说是要先去府学里头温习一段时间,顺便帮帮官塾的忙,惹得大家一阵欣羡的赞叹。
    待见了学正王大人,将话一说,王大人立即高兴地应了,拨了文昌阁官学后头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让他一家住。赵明礼不好意思,坚持要付租金,王大人推辞不过,便议定,若是赵明礼在官塾授课,则租金全免;赵明礼赴考之时,租金便按一个月八十文给付。这价格算是相当低了,反正府学里头一片都是空房子,本就没人去住。
    赵明礼回家告诉了陈氏,次日夫妻二人便带着三个孩子去看院子。
    这所院子位置倒好,正在府学后头。
    府城里头只有一条大街,正是上次小小进城赶集的那条,从大街进去一条小巷子,不过三五十米远,便是文昌阁,供奉着文曲星、孔圣人等。学子入内拜过圣人,从侧门过去,便是官塾、府学,再往后就是几个错落有致的小院落。
    领着孩子拜过文曲星和孔圣人,从书声朗朗的官塾外走过,进了一进小院。这些院子和官塾、府学各居一方,还有一个武场,都是由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相连。石板间有些小草,两边是青砖累就的墙壁,颇有几分“乌衣巷口夕阳斜”的味道,小小一眼就喜欢上了。
    小院已经叫人收拾了一番,虽然小点,但是精致。与街上的普通民居不同,这文昌阁里所有的建筑都是青砖累就,小院也不例外。前院东西厢各有一间屋子,望北是大门,南厢两间屋子中间夹着二门,进去就是后院。
    后院南厢是最大的一间屋子,以木为隔,分了三间房出来。南厢房与东西厢房的夹角各有一个小门。东南角出去,是一条小巷,名为甜水巷。西南角出去是厨房,再从厨房出去,便是山坡,山坡上有零星散落的田地,山脚便是湍流不息的清江。
    紧邻闹市,却又深居学宫,不闻外间喧哗,又有田园风光,又有青山绿水。赵明礼全家上下都对这院子满意极了。
    赵明礼和陈氏商量着要好好感谢学正王大人,天赐挨着房间查看,天佑已经急急地跑来跑去了。
    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所有的屋子都已经收拾过了,院子已经清扫干净,屋顶的瓦片也刚翻检过,赵明礼点点头,叫陈氏取了十文钱谢过带路的杂役。那杂役喜不自胜,又告诉他们何处取水,何处洗衣等等杂事,小小跟陈氏仔细听了,一一记下。
    接着就该收拾房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