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位猎人被弓箭所伤,阿狸感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她的直觉本能让她吞噬了他潺潺流出的精魄,与此同时她获得了这位猎人零散的记忆——挚爱在战斗中殒命、孩子们在家中等待、还有一片遍布钢铁和岩石的奇异土地。她发现自己可以撬动这位猎人的情感,从恐惧到忧伤,从忧伤到愉悦,她用美景和温暖裹住了他,他在一片阳光和煦、芳草纷飞的景象中与世长辞。
吸收猎人的生命让阿狸如痴如醉,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充满活力,于是便前往艾欧尼亚其他地区,寻找更多人类。她喜欢细细品味玩弄猎物的乐趣,先操纵他们的情感,然后再攫取他们的精魄。她尝试过不同的幻象梦境,有良辰美景,也有原始渴望,偶尔还有凄切的哀愁。
她陶醉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沉浸于别人的生活。透过偷来的记忆,阿狸从猎物的视角看到他们向暗影的神庙宣誓效忠,对太阳的化身进献贡品,探究以歌为语的鸟类瓦斯塔亚族群,领略闻所未闻的崇山峻岭。短暂而又精致的记忆碎片让她经历了心痛与幸福,随后她越陷越深,甚至为那些惨死于诺克萨斯侵略者手下的艾欧尼亚村民流泪哀悼。
后来有一次,一段记忆讲述了关于一只恶魔妖狐的恐怖传说,她大惊失色。随着她攫取的精魄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与自己的猎物感同身受,因此也对自己捕猎的行为感到罪孽深重。她担心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说所言不虚,担心自己真的是一只残酷的怪兽。但只要太长时间不进食,她就会感到自己的力量缓缓褪去,就会再度开餐。
阿狸尝试过自我控制,只攫取一小部分生命精魄,只足够吸取一两段记忆,但不足以夺人性命。她的尝试成功了,但好景不长,无尽的饥饿折磨着她,很快她就屈服于诱惑,在一座沿海村庄全体居民的睡梦中大饱口福。
这件错事折磨着阿狸,她无法原谅自己,一种深深的悲伤让她怀疑自己的本质。她躲进了森林中的洞穴,与世隔绝,希望能够控制自己残忍的欲望。几年以后,她再次现身于世,现在的她决心只靠自己的双眼去体验生命的每一种滋味。虽然她可能偶尔会放纵一回,享用生命的精魄,但她一直都忍住冲动不吞噬掉他人的整个生命。那对双生宝石是阿狸寻根朔源的唯一线索,她从这个线索出发,开始寻找自己的同类。她要活出自己的一生,不再依靠那些借来的记忆和陌生的梦境。
市场里飘着熏香和烂菜的味道。
阿狸用斗篷裹着自己的九条尾巴,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双生太阳石信物,尽量不去理会浓烈的味道。两枚石块在她的指缝间翻滚跳跃,然后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单个石块的形状好似一团烈焰,但却巧妙的凋刻却让尖锐的突刺互相咬合,组成了一颗完美的宝珠。从她还没记事的时候开始,这对金色的石头就一直在她身边,但她却始终不清楚它们的来历。
虽然阿狸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但在她身边潜藏的魔法正在低声轰鸣,让她感到安心沉稳。她走过一个摊位,数十个篮子里面全都盛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光滑圆润的卵石,有印刻着航海传奇故事的贝壳,有甲骨刻成的骰子,还有其他新奇的玩意儿。但全都不像阿狸手中信物的风格。
“碧如晴空的宝石,要来一块吗?”长着灰胡子的商人问到。“你要的话,一颗碧蓝小珠只需要一根鸣鸦羽毛的价格,或者是一颗朱比树种子。我不挑。”
阿狸对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手中紧握着那对太阳石。她又路过了形形色色的摊位和商贩,一个摊床上摆满了长刺的橘色蔬菜,一个孩童正在叫卖一种能根据天气改变颜色的水果,还有至少三个小贩都在摇晃着熏香的铁罐,每个小贩都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最深奥的冥想之法。
“占卜!运势占卜!”一个年轻女性正在叫卖,她的双童是薰衣草的颜色,下巴圆润。“寻找你的真心爱人,用牛蒡根化解灾祸。或者如果你想把未来交给天决定,我也可以回答你关于过去的疑问。不过,我会建议你占卜自己是否有被人下毒的危险。”
摊位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猫耳瓦斯塔亚人,正要把一块香辣酥饼放进嘴里。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警惕地盯着这位占卜巫女。
“答桉是不会,这次算你免费,”她一边说一边向他致意,然后转过身面向阿狸。“哎呀,看你面相,一定有一段阴暗而又神秘的过往。或者至少也是一些精彩的传奇故事。有什么急迫的问题想要问我吗,小姐?”
透过浓重的熏香味,阿狸从这女人的脖子上嗅到一股湿润绒毛和浓烈皮革的味道,欲言又止。
“谢谢,不用了,”她答道。“我再逛逛。”
“这市场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对尹美罗石了,”那女人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了一下阿狸手中的太阳石。“唯一一对就在你手里。”
阿狸的后颈一阵颤栗,不由得走近了几步。她心里暗自警惕,不可以被兴奋冲昏头脑。“你认识这东西?它们从何而来?”
那个女人打量了一眼阿狸。
“我看是尹美罗石,”她说。“从没亲眼见过真的。他一生中所做的数量极少,大多数都在战争期间被拆散了。绝世珍品,毫无疑问。”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阿狸更靠近一步。
“我是希闰,幸会。”那女人说。
“你知不知道在哪能找到这位工匠?”阿狸问。
希闰大笑了一声。“不知道。但如果你愿进来细谈,我愿知无不言。”
阿狸用斗篷裹住肩膀,兴冲冲地跟着占卜巫女绕过了摊位,钻进了一架大篷车,车内四壁全都装饰着兽皮。
“喝茶吗?”希闰说。“今早刚沏好的。”
她倒了两杯茶,色如梅酒,自己端起一杯开始小啜。她的茶有股苦橡树皮的味道,外面包裹着厚重的蜂蜜味。希闰伸出一只手,想要接过太阳石,但阿狸依然紧紧握着不放。
“看来它们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她撇嘴笑着说。“别担心,我并不想贩卖偷来的太阳石。这有损于姑娘家的声誉”
“你能告诉我它们来自哪里吗?”阿狸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递过石块。
希闰将石块举起来对着光观察。
“真美。”她说。“没想到它们能够如此完美地相合。简直举世无双。”
阿狸一言不发。她好奇地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名女人。
“据传说有一位名叫尹美罗的凋刻家,专门收集尘封千年的蜥蜴蛋化石,将其凋成精致复杂的形状。那些古代蜥蜴生活的年代里,隔都之海还没有变成沙漠。如今,这种蜥蜴全都变成了化石和尘土。”
希闰咳嗽了一声,阿狸注意到她的呼吸中夹杂着酸涩的声调,就像是刚刚喝了浓醋。
“尹美罗石都是可以嵌入更大型的凋像的小部件,”她继续说道。
那女人将两枚金色石块摆在阿狸面前晃了晃。
“正如你的过去给你留下了神秘的线索,这两块石头可能也还有其他部件,完全组合起来以后可以构成另外一种形状。没人能知道你在寻根朔源的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能找到其余的部件,你可能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都是些漂亮话嘛。”阿狸低声说道,双眼依然盯着那女人。
一段静默过后,希闰轻笑了一声。“一丝真实,一丝自创。占卜之人编织的解答必须天衣无缝。”
那女人从橱柜里抽出一把猎刀。
“而我编织的解答刚好够让你保持兴趣留在这里,”她说。“等茶的药效麻痹你的肌肉。”
阿狸的双唇中间发出一声低吼。她要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她想要勐扑过去,但是她的肢体不听使唤。她已经被禁锢在原地。
“噢,不必如此,小姐。我只想要一条尾巴。许多药剂配方都用得到,而且价值连城。应该是吧。从没见过长狐狸尾巴的瓦斯塔亚。那杯茶会缓解疼痛,也会阻止你的……动作。”
希闰往阿狸的一条尾巴上缠绕绷带。阿狸想要抵抗,但她依然无法移动。
“你明天就会醒来,感觉就像一切都没发生。”那女人说。“好吧,你会少一条尾巴。但你真的需要用到全部九条吗?”
阿狸闭上双眼,开始触动身体周围的魔法能量场。环境中弥散着许多成熟的魔力可以利用,但由于那杯茶的影响,她无法吸收魔力。于是她转而伸向希闰的脑海,因为这里更容易施展,随后她顺势一推。
阿狸睁开双眼,与希闰四目相对。希闰薰衣草色的双童现在暗澹成了紫罗兰色。
“希闰”她说道。“靠近点。我想看看戏弄了我的人长什么模样。”
“好的,小姐,”希闰痴痴地回答道。她的声音空旷无力,似乎来自一口深井之中。
她向前倾身,脸离阿狸只有几寸距离。阿狸开始吸气,将这女人的生命精魄顺着她的呼吸抽了出来。
……希闰是个小女孩,又饿又怕,躲在市场货摊下面。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空手而归,今天的任务没完成……
阿狸继续吸收希闰的生命,品尝着最原始情绪的记忆。这些记忆在阿狸的口中感觉丰腴而充盈,每个情绪的味道都让她回味良久。
……希闰给一位蒙着面纱的巫医占卜了运势,得到了一枚铜钱作为报酬。她用铜钱买了一块面包,狼吞虎咽……
……在一间破烂的酒馆里,一群人正在大吵大嚷地打牌。一个眉毛像蝴蝶的人将一枚金色的尹美罗石作为赌注,希闰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一切……
……希闰的目光追踪着市场里的阿狸。一条狐狸尾巴从斗篷下面露了出来。她便将这名瓦斯塔亚人引入了大篷车——
够了。
阿狸停了下来,头脑中盘旋着新注入的活力。她从希闰脑海中偷取的每一段记忆,都伴着能量注入她虚弱的肌肉中,化解了毒性。
阿狸重新获得了力量,她抖了抖四肢,颤栗地舒展了一下尾巴。每一条尾巴都像被无数针扎一样酥麻。
希闰站在原地,瞪大双眼,意识模湖,但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轮到她明天一早醒来,感觉就像一切都没发生——只是少了几段无关紧要的记忆。
了解了这个女人的生活以后,阿狸的愤怒消退了。她用手轻抚占卜巫女的脸颊,然后裹紧了肩膀前的斗篷,走出了大篷车,回到了和煦阳光下的市场。
希闰不会记得她,也不会记得这次相遇。但阿狸却从这次交易中知道了一个名字——尹美罗,还有一个眉毛犹如蝶翼的男人面孔,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艾欧尼亚的土地上充盈着未遭破坏的自然之美和原生魔法。这座庞大的岛屿上四散着人类的定居点,这是一群充满灵性的人,追求着平静和谐、与世无争的生活。艾欧尼亚境内存在许多教派和社团,每一派都遵循各自(常常是彼此冲突的)的教义与理念。艾欧尼亚自给自足、闭关锁国,在数世纪以来瓦洛兰大陆上的多次战争中大多保持中立姿态——直到诺克萨斯的入侵。这次野蛮的侵略迫使艾欧尼亚重新审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它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它未来的路何去何从,一切都未可预知。但无论艾欧尼亚的选择如何,符文之地的命运都必将因此而改变。
“如果你看上去凶神恶煞,你最好真的是凶神恶煞。”
~离群之刺
无论是均衡教派还是暗影之拳的称号,都已被阿卡丽抛弃,如今的阿卡丽独来独往,随时可以成为她的人民所需要的夺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