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背着一位妇人,在荒野中亡命奔跑。
他汗流浃背,累得气喘如牛,两条腿就象灌了铅似的,恨不得能停下来歇一会,然而他不能。叫喊声、厮杀声不断从身后传来,提醒着云清,流寇仍然没有停止追杀,他们还没有脱离险境。
云清是一名逐鹿领的武师,他背上的妇人,自然就是徐母。
徐母趴在云清背上,一动也不动,象是已经没了生息,可是云清知道,徐母仍保持着清醒。虽说这几天他们的经历太过坎坷,也充满杀戮和血腥,寻常妇人恐怕早已崩溃,徐母却始终坚韧冷静,尽管她摔伤之后难以行走,云清背着她突围,颠簸中难免触动伤口,徐母一声都没吭过,还尽她所能地抓紧云清,尽量让他少费一些力气。
这几日共患难,徐母的坚韧刚烈,让所有人心生敬意,云清非常佩服。
不愧是徐先生的母亲,真是一位奇女子!
想到自己这几天所经历的磨难,到现在还能辛苦的奔跑,云清同样很佩服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象现在这样拼命了,生死关头还是扛得住的。
他最佩服的,是一直为他们断后的人。
他们到现在仍然活着,全靠那名青年庇护,如果不是那名青年始终不愿舍他们而去,忘我奋战,大家早已丧命于流寇刀下。
云清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担忧。
“老戛回去报信,救兵未至,我们被迫突围,希望不要与援军错过……”
他口中的老戛,就是那名被先遣队发现的重伤武师,老戛虽然没能活着回到领地,却还是传回了他们被困的消息,援军火速接近中。
老戛离开后,流寇不断发动进攻,晚上也没有消停。不过,流寇的进攻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分批搞事情,就是为了消耗青年精力和体力。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流寇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流窜作案,战力强横,单打独斗武师或能战而胜之,可现在这样集团作战,同等人数下武师都未必是流寇对手,何况现在双方实力悬殊。一旦用武师替换青年休息,流寇的佯攻就会转为强攻。
他们遇到的流寇,比普通流寇厉害多了。
好在那青年气力绵长,守了大半夜,依然没有倦色。
天快亮的时候,流寇突然发起总攻,他们接到死命令,不敢退缩避战,虽然被青年掌中枪杀得血流成河,一个个颓然倒下,山道处处是流寇尸体,后面的流寇,仍铁了心地把自己填上去。
这些流寇一反常态的猛攻,是为了配合同伴的行动。
早有数十名山贼,绕到这条山道另一侧,趁青年阻挡流寇大部队猛攻,这些山贼悄然发动,直扑在后面歇息的云清和徐母。
青年见势不妙,当即弃了前方流寇,飞身冲回来对付后方敌人。
枪似游龙,但见寒星点点,在流寇群中带起蓬蓬血花,将偷袭流寇杀得东倒西歪。青年让云清背起徐母向流寇少的后路突围,自己则步战守护,一番激战,楞是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到现在,逐鹿武师都没明白是怎么出来的。
他只记得,无论哪个方向有流寇对自己出手,那一杆枪总能及时出现,或替他挡开兵刃,或直接将流寇击杀。虽说山道狭窄,不利流寇兵力展开,但青年武艺之高强,是这位逐鹿云清平生仅见。
那种艰难情形下,护着他们杀出重围本就不易,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云清和徐母竟然毫发无损!要知道流寇目标就是云清和徐母,欲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流寇绕过青年,也是想尽快将目标击杀,完成委托以便脱身,没想到那名青年枪法如此了得,让流寇找不到伤害他们的机会!
青年在云清心里已经相当于神一般的存在。
突围之后,流寇始终不肯放弃追杀。
青年独自吊在后面阻挡追兵,云清则背着徐母拼命往前跑。
云清感觉到自己体力已快到极限,可追兵如跗骨之蛆,不敢稍歇。
云清疲惫欲死,但一想到保护着大家的青年,他的辛苦简直不值一提。
青年所做的不仅仅是替他们挡着追兵,天亮后,流寇弓箭手又开始活跃,很多箭矢直接奔云清和徐母而来,青年百忙之中将有威胁的箭矢一一挑落,甚至在护着他们逃亡的过程中,出人意料地发起一次短暂反击,不退反进杀入流寇群,强行击杀数名站位太靠前的流寇弓手,并全身而退!
那次反击导致流寇弓手不敢象先前那样迫近,对他们威胁大减。
云清没有忘记青年的嘱托:向大道跑。
他知道这是对的。
流寇终究见不得光,向大道跑,流寇不会象现在这样无所顾忌,若县府得知有流寇在大道上砍人,出兵弹压是一定的,他们的危机将迎刃而解。
唯一问题是,大道在哪里?
云清压根不熟悉附近地形,先前马车停在山崖间,夜里突围慌不择路,在山里乱钻,他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
穿过树林,转过一道山壁,云清猛然停住脚步。
大道!
云清差一点没哭出来,听到身后的交战声越来越近,他用尽全身气力,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道。但他实在太累了,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眼看还有几步就能跑上大道,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倒地时,云清没忘记护住徐母。
云清想爬起来,奈何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徐母在拉他,却哪里拉得动。
厮杀和流寇临死前的惨叫声越来越近,说明追兵将至!
青年的身影从山壁拐角处出现,他浑身浴血,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污,还有鲜血顺着枪身缓缓流淌,汇聚到枪尖,再坠入尘埃。
见云清倒地,青年快步上前。
这时候,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名蓝袍少年微微前倾,身体随着马儿奔跑微微起伏,目光锐利如刀。
蓝袍少年自然是曲晨。
青年右手提枪,左手向徐母伸去。
他想先将徐母从地上拉起来。
可是,他的行动落在曲晨眼中,却是另外一番解读。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手握滴血长枪,从后面追上,手伸向一名妇人,那妇人神情急切,想把地上的人拉起来,她眉目间依稀与徐庶有些相似……
“找死!”
曲晨从马背上而起,人在半空,大戟已挟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劈落!
青年目光一凛,不敢继续去拉徐母,双手握枪,奋余勇硬挡曲晨大戟。
“当!”
枪戟相击,发出一声脆响。
曲晨是凌空下击,这一戟还带着自身重量,青年久战体力已接近枯竭,却又担心曲晨伤到徐母,不得不硬接。大戟上传来的力量,青年连退三步,才勉强化解。
这青年显然意志如钢,他只道曲晨是流寇那边的人,立即发动反扑。
右足在地上猛地一蹬,身形疾进,长枪刺向曲晨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