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心下迟疑,院墙外面已经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转眼间人影一闪,却是大伯林文来了。
林南起身给大伯让了位置,林文坐了下来。多日操劳,林文脸上眼见着透出一丝疲惫来。杜宁自然知道这是由于林武的事儿引起的,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此时再说什么宽慰的言语也都无济于事,何况人生几十年,这种事情杜宁也没少经历,见得多了自然就看得淡了。因此两人虽是对坐,一时间却都没有说话。
时间已近五月,北方也已是春回大地,万物萌动。此刻林府的小院里除了常绿松柏之外,墙边檐下也都有些绿意生长出来。林文坐在石桌旁边,眼神似乎飘了出去,却不知究竟是看向哪里。好半晌之后,忽然沉沉地说了一句:“有件事情,你得帮我一次。”
杜宁眼皮一抬,神色未动:“什么事?”
林文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定定地看在杜宁脸上:“老二被害的事。”
“什么?!”杜宁的身姿依旧未变,只是眼神在这一瞬间便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一双眉也忽然紧皱起来。林文了解杜宁,所以林文可以直言不讳。杜宁也了解林文,甚至整个林家的事情杜宁也知道个大概,他知道林文从来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而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此刻杜宁才会更加讶异和震惊。
林武竟然是被害的吗?
看着对面林文郑重的神色和执着的眼神,杜宁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虽然此刻林文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可杜宁已经知道,这件事八成是真的。而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面临着的就不单单是“林武如何死的”这一件事,真要牵扯起来,勾连扯动的人恐怕就不是少数。而这么大的一件事,自己这头居然没有半点消息递上来,不能不说作为朝廷耳目的飞翎卫已经严重失职了……
“你已经掌握了证据?”杜宁的声音里,似乎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金石之音。林文虽然有些粗线条,但绝对不是一个鲁莽的人,鲁莽的人也不可能坐到他现在的位置。因此杜宁半句废话也没有,一句话便点到了问题的关键。
林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朝旁边的林南偏了偏头:“说是证据可能有些勉强,但作为线索已经尽够了。若是说起来,还是南儿的人发现的。”
…………
皇宫,保和殿。
春和景明,天气放暖,在西暖阁里猫了一冬的启元帝也有些烦了,前几日便将办公地点搬到了保和殿里。四下里窗户一开,南北通透,光线充足,一股春意扑面而来,倒真是让启元帝一连精神了好几天。
今日早朝之后,启元帝照例在保和殿批阅奏折,外头中官大太监钱海急匆匆脚不沾尘地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杜宁来了。”
“哦?”启元帝放下了笔,“叫他进来吧。”一边说着,一边难得地舒缓了一下肩背。不大一会儿,脚步声响,杜宁不疾不徐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钱海待杜宁进殿之后,转身便从外面将门带上了。在宫里头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钱海自然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这位杜大人一向都是无事不来,而他经手的事情,旁人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因此钱海一见杜宁来了,麻溜地就退出了保和殿,远远地站在房檐底下晒太阳去了。可是转个身的工夫,就见门一开,里头原本侍候的内侍宫女竟也一个个地走了出来。
钱海不由得一愣神,这次这又是什么事情啊,连皇上居然都这么谨慎起来了?脑袋里虽然这么想着,钱海脚底下却不由得又走了几步,离得殿门又远了些,同时无声地冲着殿门和窗户两边的侍卫和内侍们挥了挥手……
保和殿里,启元帝和杜宁一坐一站,半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显得十分沉闷。春日的阳光穿过窗照射进来,却丝毫也没有降低屋中的冷意。
“这是真的?”启元帝缓缓放下了手中朱笔,面前的一份折子上,不慎滴下的一点朱墨鲜红夺目。
杜宁缓缓点了点头:“是,臣已经查证过了,虽然尚不知道何人所为,但死因却已知晓,确认无疑。”
啪!
轻微的一声脆响,启元帝手中的朱笔狼毫在手中折为两段,盛怒之下的启元帝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连见惯生死的杜宁都不由得脊背发寒。
殿角的檀香袅袅升腾,好半晌过去,启元帝仍旧未发一言。杜宁并不着急,多年的侍君生涯让他对启元帝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更深一层。他知道,眼下皇上虽然不发一言,可胸中隐含的怒气却比在平日朝堂上怒斥百官时更盛更猛!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了……
“查!”启元帝压抑着似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冰冷的金铁之音:“不论涉及到谁,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出去吧!”
“是!”杜宁微一躬身,大步走出了保和殿。虽然皇上的话语很简单,甚至皇上连自己如何确认林武的死因和事情前后的细节都一概没有查问,但杜宁已经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已经不能善了。皇上这条真龙的逆鳞被人触动了,皇上说的越简单,就意味着结局可能越残酷!
作为飞翎卫的一任都指挥使,杜宁自然也不是头脑简单之辈,尤其是作为皇上的耳目,很多外人难以知晓的信息在他这里都如掌上的纹络一般,清晰无比。林武在南方数年,最后被皇上超迁简拔到汉南是做什么去了,杜宁比谁都清楚。明面上林武做的就是为朝廷贡献了白花花的银子罢了,可杜宁却知道,林武做的事情要比这些还要多,皇上的期望也远远不止这些。而到了现在,林武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却被人从棋盘上生生抹了下去,这接下来的棋……皇上还能下么?皇上会如何下?
杜宁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匆匆离开了宫城,在他身后的大殿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站在远处的钱海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踮着碎步将殿门推开了一条缝挤了进去:“皇上”
“出去!”
钱海一低头,退得比兔子还要快,白着一张脸闪了出去。
这一天,皇上批阅奏折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一倍有余,但是中间甩出来的折子也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往常可准可不准的折子,今日里一概打了回去,甚至有的官员看了那措辞严厉的批语之后还惊出了一脑袋汗来……
…………
京师,皇城东。
建朝四司八局十二监,合起来共是二十四衙门,俱都在皇城设衙门口。只是有的位置距离近些,有的位置偏远一些,比如浣衣局,就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是唯一一个不在皇城中的衙门。而杜宁辖下的飞翎卫都指挥司,是独立在这二十四衙门之外的,由于特殊的工作性质,东西两镇分别在靠近皇城区的东西两边。飞翎卫专事侦缉、刑狱之事,所以历朝历代一直以来倒在他们脚下的人多如牛毛,以至于现在最有威势的衙门口,却门可罗雀,清静得连只鸟似乎都不愿意停留。
然而就在今天,飞翎卫东镇指挥司的大门前,悄然来了一个人。
指挥司门前空空荡荡,由于僻处偏远,四下里也是一个人影也无。即便是有人,等闲人也轻易不愿朝这边厢上一眼。因此别看飞翎卫指挥司的大门前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但依旧是几年如一日,安静得可怕,甚至阳光下都能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来人一身寻常的青布短褂,在大门前略微停了一停,随后迈步踏入院门,竟不带一丝犹豫。转瞬间,门后的暗房里一左一右闪出了两个人影,来人也不慌乱,探手入怀,再拿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块牌子。
案几之后,杜宁以手支额,正在脑海中盘算如何抽调人手赶赴东南把事情抓紧了结。眼下自己手中号称“四梁柱”、“六扇门”的得力干将个个都有事情在身,抽谁合适呢?杜宁正想着,忽然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时,却是两个人站在堂前。
“大人……”
“行了,你下去吧。”那带人前来的侍卫刚一开口就被杜宁打断,只因为杜宁抬眼之间便将来人认了出来。
“杜伯伯。”
杜宁微微点了点头,略一沉思,倒是将眼前这个少年的来意猜了个七八分。想到这里杜宁微微一笑:“我这进大门来来往往,走过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数都不是好来的。像你这个年纪,来得又这般随意的,你倒是头一个……呵呵,有什么事,说吧!”
“我想去襄阳。”
杜宁神色不动,问道:“这是谁的意思?老太太的意思还是你大伯的意思?”
林南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家祖母曾经吩咐过了,现在我林家二房的事情,是由小侄做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