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正阳门。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不过是辰时初刻,正阳门内外的大街上便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摩肩擦踵,水泄不通!正阳门城头上,每隔九米便插着一面明黄为主七彩滚边的旌旗,远远望去如同一道七彩霓虹,煞是好看。每一面旌旗左近,都站着一名御林军,顶盔冠甲,挎剑执戈,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被身后猩红色的披风映衬,威武得如同天兵下凡一般!
与之相反,两侧高大的箭楼之上,此时却静悄悄地鸦雀无声。表面上看,箭楼上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可若是有人此时来到箭楼上便能看见,此时此刻的箭楼之上,在女墙之下,黑压压的都是人!人人屏气吸声,如临大敌!每个城墙垛子后面都趴伏着一个弓弩手,甚至弩箭都早已经压上,蓄势待发!
正阳门左右两侧的偏门早已经封了,城门之内,左右两队守城士卒执戈肃立。别看平日里这些京师的守卒放纵惯了,但今日此时,却是人人身子挺得笔直,面无表情,一眼望过去,竟凭空生出一股肃杀的气氛,以致这两队士卒周围两米之内,都没有百姓敢靠近。
京师乃是天子脚下,繁华之地,达官贵人为数众多,名流迁客随处可见。居住在这一方的百姓,因着天时地利,也是见多识广,不同一般地方草民。只是即便京师奇闻异事众多,似今日这般阵仗却也少见,尤其是这京师正阳门,往日只是开两侧偏门,正门只有皇帝一人可以往来,轻易不开,今日却明显是大阵仗,莫非这正阳门……要开了么?
随着时间推移,内外大街上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遇到熟人打招呼问好,不明真相的趁机问上几句,可是谁也不知道究竟这里要发生什么事儿……
都知道这里有热闹,而且肯定是大事儿,可就是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事儿,这让一向喜欢山南海北胡侃瞎吹的京师子民抓心挠肝地颇为不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伸了脖子朝皇城里隐约显露出来的飞檐一角张望着……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也越来越热了,眼看着已经快到巳时了,还是没什么动静。守城的士卒脸上也渐渐沁出了汗珠,围观的百姓更是不停地骂娘。要不是这个噱头实在太吸引人,见惯了风雨的京师子民,谁还在这儿大热天的晒太阳?
就在众人的忍耐力快到达极限的时候,忽地自远方的人群中传来一股骚动。
“哎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
不过是只言片语,却经由众人之口迅速传播开来,宛如在寂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小石子,初时只是一点涟漪,却随着水波浮动越来越大。开始不过三五人轻声细语,转瞬之间便形成一缕人潮,并且迅速扩大,蔓延开去,如风入松林,浪卷沙滩,不多时,整条长街便沸腾了起来!
大街中央的人丛渐渐两分,两列士卒步履整齐,斜挎腰刀当先开道。为首的几人手执马鞭,人群中稍有躲闪慢一点的,劈头盖脸便打了下去,哪管你是死是活。不多时,这队足有百人的士卒便来到了城门跟前,带队的士卒只微微和驻守之士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整个队伍左右一分,站在长街两侧。
时间不大,马蹄声响,远远望去,一名将官顶盔冠甲,全副披挂,骑着一匹红马急匆匆穿过长街,直奔正阳门而来。京师百姓有眼尖的立刻便认了出来:“哟,这不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刘大人么?”
来人正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刘谨。刘谨生着一副红脸膛,颌下留着一把大胡子,远远望去也有几分关二爷的风采,因此熟悉的京都百姓都戏称他为“二爷”。此时“二爷”刘谨一脸的严肃,骑着红马当先而行,身后跟着数十健卒撒脚如飞,不多时也来到了正阳门跟前。
一到正阳门前,刘谨立刻飞身下马,手按腰间宝剑,抬头看了几眼,把眼神凝定在几个领头的将官身上。“奉旨!”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前面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刘谨微微顿了顿,立刻接着说道:“皇上口谕,吉时已近,速开城门!”
刘谨话音刚落,早有几名守城将官带着一队老卒从角门转了过去,登上了城墙,一个老卒挥舞着令旗高声呼喝:“开城门”随着一阵沉闷的绞索声响动,厚重的木栓被高高吊起,正门两侧早已经准备好的士卒从左右一齐上前,齐齐推动厚重的门扇。
吱!吱!吱嘎!吱吱吱吱嘎嘎嘎
朱红色的大门上,金黄色的门钉映着日光,缓慢地移动着。随着大门中间一丝缝隙慢慢扩大,阳光初时宛如一丝金线,随后逐渐变宽,直射进城门之内。尘封多时的正阳门,终于再一次开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莫非皇上要出巡么?”人群中,一个黑红脸膛的高瘦汉子问旁边的街坊。
“不好说……”那街坊摇了摇头,咂吧咂吧嘴缓慢地说道:“没听说城里传出来皇上要出巡的事儿啊,再说了,这么些年了,皇上出巡的时候都是固定的,这时候……也不是出巡的日子啊……”
两人正在争论的时候,人群前方又如同风过松林一般,形成一股人浪。不多时有消息传了过来,这下长街两旁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不时传出惊呼之声。
“是他?”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不得了啦!这……莫不是耳朵听差了?真的假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假?蹭明了眼睛好好看着吧,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看着这么大阵仗!”
“这么大的阵势,天恩浩荡啊!咱们大建朝这么些年了,还没见有哪一个这么威风过哪!皇上对这位的恩宠,怕是登峰造极了!”
“何止啊……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啪!啪!啪!一阵响鞭声响,长街两侧的护卒低声叱喝道:“噤声!肃静!莫不是要讨打?肃静!”一方面是慑于淫威,另一方面也是想好好看看热闹,不想错过,长街两旁虽然人山人海,但很快还是安静了下来。
过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踢踏!踢踏!踢踏!
马蹄铁碰撞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响声不疾不徐,清脆悦耳。銮铃响动,一匹高头大马缓慢地从人群掩映中显出身姿,一位年轻将官端坐马背之上,一身银甲泛着银光,盔上红缨随风飘动,刹那间便引起人群一阵的惊叹。
噗!噗!噗!
脚步声响,越来越大,年轻的将官身后不远处,四列步卒齐步而来,人人挺胸凸肚,目不斜视,清一色的明黄马甲,正是皇家御林军!这队军卒足有数百人,每前行几米,队尾便分出两人分左右站在长街两侧。很快,这一队人马便来到正阳门前。那年轻将官到了正阳门前,轻轻一勒马缰,转头冲着侍马而立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刘谨微微一点头,随后毫不停留,两腿一夹马腹,穿过正阳门,径直朝外长街而去……
这队人马过去之后,长街又恢复了一阵寂静,正当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前方长街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这一次骚动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瞬间传遍了整条长街!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颈朝北边看。
远远望去,人头攒动间,一顶黄罗伞盖飘飘摇摇,忽隐忽现缓缓而来。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宣官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很快便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噗通!噗通!
开始有人稀稀拉拉地下跪叩首,不敢抬头直视,接着长街两旁的人一片片地跪倒,不多时,两侧除了御林军士之外,再无一人站立。
不多时,清脆的马蹄声夹杂着一阵车轮响动缓缓而来。
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忽然再一次骚动起来!
“我……天哪!”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天赋皇权,皇帝御驾,百姓不可直视,可京师子民,见惯了阵仗,到了这么好的看热闹的时候,谁肯轻易错过?因此上虽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但等车驾到了近前的时候,都止不住微微歪着头,偷眼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顿时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
眼前走过长街的,是八匹马拉的车驾。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清一色的雪白皮毛!车宽六丈,长八丈,是为八方六合。车厢四壁雕龙画凤,饰以金漆彩绘。车厢四角镶金嵌玉,都是飞鸟走兽之形。车顶之上,一顶黄罗伞盖迎风飘动。
天子车驾,八骏之乘!今日一观,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让众人瞪了眼珠子的却不是这车驾,而是车驾上的人。
此时在这皇上专有的车驾上,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两人没有坐在车厢里,没站在黄罗伞盖下,而是肩并肩地站在前方的御位上,手扶车辕谈笑风生。
其中一人头戴九龙至尊冠,身着龙衮,正是当朝天子启元帝张裕。另外一人头戴王冠,蟒袍玉带,足踏金靴。站在车上比启元帝还要高出半个头,在启元帝身边不显半点拘束之意,挥洒自如,正是前些日进京省亲,如今东南半壁的实际掌控者吴王张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