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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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云菲菲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平静。嘴角有点痒,象有条小虫在爬。她用手抹了一下,是血。她细细品了品嘴里的味道,有些腥咸。她暗想:多奇妙啊!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品尝了酒的味道,知道了醉酒的感觉,品尝了血的味道,知道了血的咸腥,这一切都是谁给自己创造的机会呢?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盘子,菜汤溅在白色的旅游鞋上,污迹斑斑。她想:这个家是彻底的完了,就象地

上摔碎的盘子一样,永远也不会完好如初了。她想,原来自己还担心肖方涛把那个混蛋揍得太重,现在看来揍得越厉害越好,只是打得太重连累了肖方涛倒让自己有些过意不去。那个家伙被打的重吗?最好是废了,叫他永世躺在床上不能起来。

妈妈还在不甘罢休地要冲过来,被爸爸死劲地拉着。爸爸恼羞成怒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自己在外面做下丢人的事,还有脸回来朝女儿撒气。"

云菲菲看着愤怒得象头狮子的爸爸,心想:原来他还有点男人的野性。

妈妈气急败坏地喊着:"五万块哪!我投资了五万块,我的血本都赔上了。他说要我赔医疗费,加上精神赔偿,一分钱也不退给我,还终止和我的合作,我们的关系彻底地完蛋了。我是赔了人又赔了钱啊!都是叫这个死妮子闹的。"

云菲菲听呆了:五万?家里竟有五万块钱?五万块钱过起来应该是不错的日子啊?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回到自己屋里。她衣裳未脱就躺到了床上,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睡着前,她有一种完完全全解脱了的感觉,就象许久以前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被搬开,感到很轻松,她的身体也好象被桎梏了很久突然得到解放,轻飘自由,好不舒坦。那晚她睡得很香。

期末考试完毕,云菲菲的成绩取得历史性的突破,她的化学和外语列级部单科第一,总成绩在班级第一,列级部第三,第一次超过了班长初晓寒。公布成绩时,云菲菲注意到初晓寒向她投来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而她也大大方方地对初晓寒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她发现初晓寒竟然露出羞涩的神情,急忙把目光投向别处。云菲菲很得意,感觉心情特别地好,她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想:这个初晓寒,羞涩起来竟也这样好看。

放学时李老师兴奋地对她说:"怎么样?把你化学课代表的担子卸下来是正确的决定吧?看你的成绩提高得多快。"

云菲菲只是轻声地"喔"了一声,没有搭她的腔,表情冷淡地自己走了。李老师一头雾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怎么?刚出点好成绩就翘尾巴,和老师摆起架子来了?"可惜云菲菲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

下教学楼的楼梯时,秦灵雪对云菲菲祝贺说:"你真了不起。你是怎么学的?照这样下去,不仅考大学没有问题,名牌大学也不在话下。"

云菲菲想起在秦灵雪家看过的一本小说,幽幽地说:"高尔基的《我的大学》我是写不成了。"

秦灵雪奇怪地问:"为什么?"

云菲菲叹口气,转了话题。她笑笑说:"今天我请客。说吧,想吃什么?"

云菲菲因期末考试取得优异成绩,得到学校的双重奖励,级部第三名一份奖金,最佳进步奖又得一份,有几百元。她自己还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还掉借同学的钱后,她想首先得请秦灵雪的客,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总是她帮忙。秦灵雪听了云菲菲的话后想了想说:"请我吃个冰激凌吧。"

云菲菲笑着说:"没劲,想帮着我省钱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死你。叫着莫文吧,你们俩整个一对冰激凌迷。"

她们又约了舒暖,四人一起到了一家冷食屋。云菲菲大方地花了近一百元买了一个大大的冰激凌蛋糕。秦灵雪、莫文和舒暖眉飞色舞,吃得很过瘾,一面吃着还一面祷告,愿云菲菲天天得奖,这样每天都可以打牙祭了。云菲菲笑着说:"美死吧你们,净做白日梦。就是我有那个能力和水平,学校也不可能天天发奖金给我。"

秦灵雪说:"说点正经的。芸菲,老实交代,你将来想考哪所大学?"

云菲菲止住笑,感慨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大学恐怕是上不成了,家里供不起。对我来说,那只能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了。"

秦灵雪撇撇嘴说:"别哄我们了。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目标,不然怎么能拼出这么好的成绩来?"

云菲菲认真地说:"真的,我准备放弃高考了。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你们都知道,咱们是好友,我会骗你们吗?"

秦灵雪不相信地说:"怎么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放弃考大学呢?哪个家长不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自己的孩子供出来?"

云菲菲叹口气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不了解。我真的准备放弃了。"

她想:不放弃有什么用呢?爸爸妈妈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他们两个人谁能供自己上大学呢?爸爸没有钱,妈妈的钱已经被人骗去了,即便是有心,他们哪儿还有能力供自己呢?这样的事自己怎能和秦灵雪及莫文说清楚呢?

吃完冰激凌蛋糕,她们就分手各自回家了。云菲菲想:有机会得请肖方涛吃顿饭,自己多次求他帮忙,也应该答谢答谢他了。

云菲菲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没有做饭,正在客厅讨论财产分割问题,争得不亦乐乎。云菲菲看到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感觉象是两只鸡在斗。她想:这就是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曾一度恩爱的夫妻吗?她没有停住脚步,径直回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找出本杂志,胡乱地翻着,但她的注意力一直不能专注到书上,耳朵有意无意地聆听着外面爸爸妈妈的谈话。可能因为她回到家里的缘故,爸爸妈妈的话题忽然转到她的身上。她听到爸爸问:"芸菲怎么办?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妈妈哼了一声说道:"那个死丫头一直和你亲近,自小到大和我跟死对头似的,从没个好脸,当然跟着你。"

爸爸说:"我一个男人带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太方便。要不咱们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爸爸到云菲菲的房间,把她叫了出来,说:"你现在已经大了,懂事了,有些事我们也不用回避你了。我和你妈妈已经决定要离婚,我们离婚后你跟着谁自己拿个主意。"

尽管云菲菲回到家后就一直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平抑着自己的心情,但此时此刻,若干时间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如火山般地爆发出来。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从小把我养育到大,我很感激你们,感激你们给了我生命,感激你们抚育我成人。可是,今天我还是想问问,你们爱我吗?你们真正地爱着我吗?我是你们的什么?你们离婚,把我推来推去,我是什么?我仿碍你们离婚后再婚,是不是?你们把我生下来,现在却这样对待我,把我象个弃物似的推来推去,你们对得起父亲母亲这个称呼吗?你们问我愿意跟谁?今天我郑重地告诉你们,我谁也不跟。你们放一百个心,我绝不当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包袱。你们离婚后我自己过日子。但有一点我要说明白,高中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必须负担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毕业后我就参加工作,挣了钱我就一点点还你们,报答这十八年来你们的养育之恩。这样你们满意吧?"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爸爸惶恐地说:"芸菲,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想伤害你。我们——"

云菲菲望着爸爸,泪水象决了堤的洪水,哗哗地流下。她说:"爸爸,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你很疼爱我,你是真心爱我。我以为你们离婚后妈妈不要我你会要我,你会象以前一样疼爱我,关心我。我准备了一万颗报恩的心等待着报答你。可是,现在你却抛弃了我,你让我失望,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比恨妈妈还要恨你!"

妈妈惊异地睁大眼睛:"你恨我?"

云菲菲转向妈妈:"还有你,妈妈。从小你骂我,打我,可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怨恨过你。我知道你脾气不好,知道你性子急,知道你很多事都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你钱迷心窍。为了钱你人格都不要了,把好端端的家给毁了。你自己和别的男人鬼混,却把你纯洁的女儿骂作婊子。我怎么能不恨你?我恨死你了!"

妈妈猛地跳了起来,扑向云菲菲:"反了你,我养你这么大,竟敢这样说我。我是你妈!"

云菲菲一仰头,高高地挺起了胸膛,愤怒地说:"打吧,打吧,打死也无所谓。既然是你们给了我生命,你们有权力随时收回去。"

爸爸拦住了妈妈。云菲菲鄙夷地看着疯狂了似的妈妈,转身出了家门。爸爸在身后喊到:"芸菲,这么晚了,外面那么冷,你上哪儿?"

云菲菲没有回答爸爸的话,径直走了。

下了楼,在黑黑的楼门洞里,云菲菲伏在冰冷的墙上,伤心地哭着。"爸爸!妈妈!"她在心里痛苦地叫着。这两个她最亲的亲人,她亲爱的父亲母亲,现在却令她爱恨交加。"爸爸!妈妈!"她在哭泣中喃喃地叫着。她在心里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离婚?你们的女儿不愿意你们分离啊!"

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又有手电筒的光晃过来,云菲菲听到爸爸的呼唤声:"芸菲。芸菲。"

爸爸走到还在哭泣的云菲菲的身边轻声说:"芸菲,快回家吧。看,你外套也没穿,小心冻着了。"

云菲菲扑到爸爸怀里,放声大哭:"爸爸,我不愿意你们离婚!你为什么不能原谅妈妈?"

云菲菲的身子在爸爸的怀里抽动着,她的身体已经冻得透凉,身上发出的寒气使爸爸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爸爸叹口气说:"不是我不原谅你妈妈。她已经和那个男人和好。她是坚决不回头了。你妈妈对你这个没有本事的爸爸是彻底死心了。"

爸爸妈妈终于为了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闹到法庭。妈妈想要房子,爸爸想让妈妈把那五万块钱要回来,然后按应得的份额进行分配,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云菲菲冷冷地看着他们争吵,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唇枪舌剑都是围绕着财产,竟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女儿。她感觉对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爱和关怀彻底地失望了,并由失望继而感到无聊。爸爸妈妈没有关心自己,没有想到他们离婚后自己怎么办?她觉得心灰意冷,甚至连伤心悲愤都没有了,只感到平静的心里有了一种迫切的需要,一种想要睡去或死去的需要,一种麻痹昏厥的需要,一种把所有的思想和意识都埋葬了的需要。她想起了那次醉酒的感觉,那种晕乎乎的性格张扬的感觉多好啊。她走出法庭,性情放松地在街上走着,无视身边的人流车流往来穿梭,好似这一切都不存在,甚至在过马路的时候她都是慢悠悠地走,全不顾急速行驶的车辆愤怒的鸣镝,或急打方向从她身边绕过,或一个急刹车猛然在她身边停住,也不理会那些司机恼怒的漫骂,我行我素,慢腾腾地走着。她的脑海里好似塞满了污七八糟的事,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断在嘴里念叨着:"爸爸妈妈抛弃我了。去哪儿?去哪儿?我该到哪里去呢?"

她似乎感到寒冷,感到被一种巨大的孤独包围着,感到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又感到似乎什么都没有。

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她好象有了感觉,却又好似无意识地,受到冥冥中的什么支配,走过去,插上电话卡,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拨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听到似乎是自己需要的熟悉的声音后,她淡淡地问:"有时间吗?我想喝酒。"对方问了句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她好似听清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明白,只是机械对应了一句:"不用了,我过去。"就把电话扣了。随后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神情麻木地说了一句:"'瞌睡虫';。"

云菲菲到"瞌睡虫"迪厅的时候,肖方涛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肖方涛没穿外套,站在扫开积雪的空地上,冻得面色赤紫,双手捂着耳朵,不断地跺着双脚,嘴里急促地喷出股股热气。云菲菲下了出租车。肖方涛看到她目光呆滞表情麻木的样子暗暗感到吃惊。云菲菲却咧嘴笑了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这个举动让肖方涛吃惊不已,惶惶不知所措,慌乱中,他竟然想不起刚才云菲菲是不是真的笑了。云菲菲已使劲地拽着他的胳膊往迪厅里走。肖方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云菲菲的样子有些古怪。他慌里慌张地说:"里面还没开始营业。"

云菲菲说:"我不是来跳舞的。咱们喝酒。看你冻成这个样子,还不快进去暖和暖和。"

肖方涛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随着云菲菲拽他的劲一同进了迪厅。

云菲菲问:"你住哪儿?咱们到你房间里去。"

肖方涛说:"我们很多人一个宿舍,乱得很,现在还有人在里面睡觉。要不你等等我,我去穿上外套,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云菲菲坚决地说:"不,哪儿也不去,我今天就在这里。"

肖方涛想了想说:"要不先到杨哥的办公室去吧,正好他不在。那里有空调,还暖和。"见云菲菲没有反对,就把她领到杨戬的办公室。

杨戬的办公室是个套间,房间很大,每间都有四十多平方米。外面办公用,有老板台、沙发、书橱等,还有音响、电视、柜式空调等设施。里间是休息室,东西和外面差不多,只是老板台被一个硕大的双人床代替了,书橱变成了食品橱。

肖方涛说:"杨哥平日办公休息都在这儿。"

云菲菲看着房内豪华的装修和摆设,喃喃地说:"真会享受啊。"

肖方涛说:"这算什么?杨哥在海边有一套三层楼的别墅,那才叫气派呢。他今天就回那里去了,下午要宴请一些重要人物,或许晚上也不回来。"他略带自豪地说:"杨哥的办公室只有我有钥匙,别的人一般情况下是坚决不许进来的。他在的时候,这门口从里往外全是保镖。"

云菲菲的脑海里影现出那个没有胡子的李逵的形象,心想:那凶巴巴的模样还需要保镖?她问:"杨哥对你就那么信任?"

肖方涛说:"当然。杨哥亲口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我一个人。"

云菲菲问:"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肖方涛说:"混出来的呗。我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和人打架,对方有七八个人,围住我,好几次把我打倒在地。当时杨哥正好从那儿路过,站在旁边看了十多分钟,见我满脸是血,身上伤了好几个地方还不屈服,继续打,就叫手下的人把那帮家伙给打跑了,然后就收留了我,饿了给我饭吃,我从家里被父亲打出来,他就给我提供住处,从此我就跟着杨哥混了。那时杨哥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这几年拼杀出来的。他创业的时候我年龄还小,虽没帮他干什么大事,却忠心耿耿,所以他十分信任我。你不知道,当年好几个和他一起创业的人现在都和他闹翻了,有的甚至派杀手来暗杀他。因此杨哥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你谁也别信任。"

"又是钱。"云菲菲在心里暗想:钱就那么重要吗?她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也除了钱什么也不相信吗?"

肖方涛说:"对于世事我还悟得没有杨哥那么深刻。但有一点我是明明白白的,现在的社会,没有钱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他说的对吗?云菲菲想起爸爸妈妈打架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没有了经济来源,乘车午餐都成了问题,有时为了省车钱,一连几天中午都不吃饭,在寒冷的冬天里,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但是,自己还能回家吃早饭晚饭,还能回家去住,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呢?她实在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肖方涛看到云菲菲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神态也不似刚见到她时那样,就问:"已经中午了,咱们一起出去吃午饭?"

云菲菲说:"不,我哪儿也不想去。"

肖方涛想想说:"那好吧。你等着,我叫人去弄点好吃的来。"

他正要出门,云菲菲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买瓶好酒来,要顶尖级的。"见肖方涛狐疑地望着自己,她笑了,很甜,很神秘,也很迷人。她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从现在起,我决定把自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也得下点重一点的聘礼吧?"

肖方涛惊得呆了。他不敢想象这是云菲菲说出的话。尽管从上次一起喝酒他就有预感,或许有一天自己和云菲菲会走到一起,但他怎样也不敢想会这样快并且是以这种方式。云菲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当初,他只是恶作剧般地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他喜欢甚至是崇拜云菲菲,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追求会成功,只是在他懵懂的爱萌发时,不对自己喜爱的女孩子表示出来觉得于心不甘。第二封情书遭到云菲菲态度坚决地拒绝后他已经死心了,不仅因为他觉得云菲菲瞧不起自己,决不会和自己有什么瓜葛更不用说爱情了,还因为他觉得象自己这样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云菲菲万一答应了,不是祸害了这么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吗?所以他又怕云菲菲答应。他就是怀着这样一种的矛盾心理小心奕奕地和她来往着。然而,事情竟在不知不觉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展今天这一步,不由令他大大地震惊了。然而,在震惊中他又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这样的事情他太敏感了,如果不是家庭出了问题,云菲菲是决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决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举动,决不会对他送怀投抱。他的身体热了起来,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他颤抖着对云菲菲说:"好,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办。"

肖方涛打开电视机,带上门出去了。云菲菲看着电视,眼睛茫然无神。她的心在半空中晃乎悠悠地飘着,即飞不出这间屋,也不肯落回她身体内原来的位置。她凝不起神来思考某一个问题,象睡着了,又分明清醒着,她的意识仿佛被一团雾托起,又被雾笼罩,轻飘飘不着实处,朦胧胧分不清实物。电视的声音在响,她不知说了些什么?画面在闪动,她不知演的是什么?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门开了,云菲菲回过神来。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外面涌进了七八个人,每人怀里都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肖方涛走在前面,左臂揽着一个布洋娃娃,足有一米多高,右手捧着很大的一束红玫瑰。那些人一面往地上桌上放着手里的包,一面七口八舌地叫着:"嫂子,嫂子。"有的人年龄看上去比肖方涛还要大出许多。

云菲菲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狐疑地想:嫂子?谁是嫂子?

肖方涛一脸的兴奋,把手里的花塞到云菲菲的怀里,说:"给你的,九十九朵玫瑰。"他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吧,改日请你们喝酒。"

那些人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云菲菲抱着鲜花,看着嗅着轻轻***着,她显然被感动了,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肖方涛打开各个包,取出各种熟食干果鲜果,摆了一桌子,偌大的一个老板台几乎放不开了。云菲菲惊讶而兴奋地说:"这么丰盛啊?"

肖方涛从一个精美的盒里拿出一瓶酒说:"今天咱们喝这个。"

云菲菲见商标上全是外文,惊呼一声:"洋酒?"

仔细看看外文的内容,却一个单词也不认识,从字型上判断,可能是法文。

肖方涛说:"你不是要顶尖级的吗?XO,一千二百块钱一瓶。以前我只是跟着杨哥喝过。"

他打开瓶塞,找来两只高脚杯,每人斟上小半杯。云菲菲说:"你好小气啊,倒这么点儿?"

肖方涛说:"你不懂。这样的酒一次只能倒这么些,喝完了再倒。倒多了叫人笑话。喝的时候也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在嘴里慢慢地品,回味酒的香气后,再慢慢地咽下去。这瓶酒度数挺高,你喝时注意点,别呛着了。"

云菲菲试探着喝了一口,确实很辣,但细品之中,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口中回荡,奇妙无比。她忽然想到:老爸恐怕一辈子也喝不到这样好的酒。心中想着,就有些伤悲。她怕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急忙转移了话题,问:"杨哥知道咱们在这里喝酒,不会怪罪咱们吧?"

肖方涛说:"杨哥对别人挺凶的,对我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其实,云菲菲从进到这间屋里就一直担心着。不知为啥,自从见过杨戬一面以后,她的心底一直对他怀着深深地不可名状的惧怕。听了肖方涛的话,她放下心来,学着肖方涛的样子,细品慢咽,听他讲着社会上一些污七八糟的事,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瓶酒已喝去了大半。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肖方涛惶恐地站立起来,慌张地说:"杨哥回来了。"

正说着,杨戬已推门进来。云菲菲惊讶地看到,他的身后竟跟着梅姐,同时她也看到,四名带黑墨镜的壮汉站在门外的两边。肖方涛紧张地叫声:"杨哥。"

杨戬没有搭理他,冲云菲菲咧开大嘴笑道:"呦,我小妹来了。稀客,稀客呀。"他瞅一眼满桌的食品,又拿起酒瓶看看,拍拍肖方涛的肩膀说:"海涛,招待的不错嘛。"

肖方涛讨好地讪笑着,连忙说:"还不都是托杨哥您的福吗?"他在杯盘狼藉的老板台上扫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看搞的这么乱。我立刻给你拾掇出来。"

杨戬拦住他说:"不用了。我下午还有事。你们好好在这儿喝吧。海涛,你要是怠慢了我小妹可不行啊。"

肖方涛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杨戬又叮嘱道:"到时间别忘了开门营业。"

肖方涛拍着胸脯说:"杨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杨戬眼瞄着云菲菲笑笑说:"若放在平日我当然放心。今天我小妹在这儿,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我看你小子的魂早就飞了。哈哈哈哈。"他放怀大笑,揽住梅姐的腰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回头说道:"今晚我不回来了。你给我看好场子,有什么事给我打手机。"他忽然用揽着梅姐腰的手拍拍她的屁股,笑着说:"你看海涛多有艳福啊,我小妹可比你漂亮多了。"

一直冷漠毫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的梅姐在转身的刹那忽然朝云菲菲笑了笑,然后随杨哥走了。云菲菲愣了愣,她觉得梅姐的笑很媚,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魅力。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在半肩挽起,椭圆形的脸蛋,细长眉,水汪汪的银杏眼,最好看也是最迷人的是她的嘴,真正的樱桃小口,红而湿润,让人吻上就永远不想松开。梅姐真漂亮啊,她在心中赞叹。她想:梅姐比自己高一届,只有十九岁。她是杨哥的对象,还是情妇?想到杨戬,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癞蛤蟆!她深深地为梅姐叹惜。

肖方涛看看表说:"六点开始营业。时间还早着哪。咱们继续喝。"

洋酒喝完了。云菲菲晕晕乎乎,意尤未尽,嚷道:"喝,喝。"

肖方涛说:"好吧。不管以后如何,今天让你喝个痛快。"

云菲菲的脸绯红,舌头略有点僵硬。她说:"肖方涛,你真、真够意思。和你在一起,真觉得爽、爽快。"

她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端起新添上的酒说:"来,干。喝醉酒的感觉真好啊。"喝完杯中的酒,她咂咂嘴说:"什么XO?一千多块,浪费。那有这个好喝啊?"

云菲菲频频举杯。她已有意识地让自己喝醉了。不知为啥?梅姐来过之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云菲菲的脑海里晃动,酒喝得越多,出现的越频繁,在她不胜酒力倒下之前,梅姐的影象甚至定格在她的脑海里,她分不清梅姐是自己,还是自己就是梅姐。她隐隐约约感到,仿佛自己已经化成了梅姐——那个漂亮的如《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一样媚的梅姐。

云菲菲的爸爸妈妈终于离了婚。由于爸爸妈妈都不同意把房子卖掉分割财产,她的家就暂时被一分为二,爸爸妈妈的卧室和厨房属于妈妈,云菲菲的卧室和客厅属于爸爸,卫生间也归爸爸,暂时公用。云菲菲跟妈妈,爸爸则按月给妈妈抚养费。云菲菲感到奇怪:一个家怎么能这样分呢?爸爸的"家"没有厨房怎样做饭?妈妈每天回自己的"家"岂不要从爸爸的"家"经过?爸爸若不同意咋办?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法院就是这样对房产进行的分割。云菲菲见过两家合住套二或套三房的,那叫"团结户"。现在自己好端端的一家人成了"团结户",这世界上的事真是变幻莫测,令人难以预料。好在妈妈很少回家,回来也是很晚,并把自己憋在房间里不出来。云菲菲不愿意和妈妈住一个房间。爸爸说:"你还是住在我的'家';里吧。我住客厅。"他还开玩笑说:"我不会收你的房租的。"

然而,云菲菲对爸爸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那天晚上一宿没回来,爸爸妈妈竟谁也没有过问,原来还担心怎么回答他们的问话,现在心里倒有些忿忿不平了:爸爸妈妈怎么了?他们真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了?爸爸整天念叨,若是家里那五万块钱自己能得到一半,用来对什么什么投资,没准将来能发达起来。那五万块钱妈妈交给她的合伙人后,连张收据或其他凭证都没要,如何讨回本身就是问题,现在她又讨好献媚地和人家和好,想要回来更是没有指望了。一次云菲菲被爸爸叨叨得实在絮烦了,就没好气地说:"你不好找妈妈要回你应得的那一份吗?"

爸爸说:"我倒是想要。可是,她能给我吗?"

云菲菲蔑视地说:"没见过象你这么脓包的人。"

说完,她对自己的口气和态度感到吃惊: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呢?这毕竟是自己尊崇敬爱的爸爸呀?是自己变得冷漠还是变坏了?她开始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担忧。是不是自己和肖方涛相处的时间长了受到了什么影响?然而,超越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担忧的是,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关系迅速地疏远和恶化,似乎已形同路人,他们三人各管各的事,见了面或在一起的时候,话也懒得说。原来云菲菲还要向他们要生活费,现在肖方涛给了她几百元零花钱,她对父母那种生活上的依赖已经淡化或没有了,之间的亲情似乎也随之淡化。有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恼地思索着: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她偶尔到肖方涛那里去,有时就留在那里过夜。爸爸问过几次,然而神态似乎并不是很上心,她胡乱搪塞几句就过去了,而妈妈竟问也没有问过。她越发感到难过和伤心。她弄不明白,自己和爸爸妈妈的亲情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爸爸妈妈的感情是破裂了,难道他们对自己的女儿的感情也随之埋葬了吗?

云菲菲很少在家里吃饭,只是早饭出去买点,连同爸爸的一起捎回来。爸爸也不客气,不管是稀饭豆浆还是油条馅饼,端起来就喝,拿起来就吃,也不问云菲菲从哪儿来的钱买的,两人甚至话也很少说,沉默着吃完。之后,云菲菲拾掇完饭桌,然后各干各的事。一般情况下,云菲菲接着就出门了,干什么去?出去到了街上再想。她也真的到了无聊的时候。开始她还约着秦灵雪或莫文一起到处乱逛,请她们吃点这个那个的,后来知道了秦灵雪请了家教做高考复习,而且她和莫文都显出了不太积极的反应,云菲菲也就再懒得叫她们了。花钱买不愉快,何必呢?——她想。肖方涛那里她也不能天天去。一是对他那里的环境及他周围的人她还不十分习惯,总觉得那不是好地方和好人,自己和他们还不入流。另外,每次和肖方涛在一起,他总想亲昵,而自己竟找不到快乐的感觉,就有些厌烦。尽管自己已经把身体交给了他,也做好和他厮守一辈子的打算,可心里还是有疙疙瘩瘩的东西在心底的什么地方别扭着,使自己不肯完完全全铁了心地跟定他。是什么呢?每逢此时,她脑海里总要闪现出初晓寒的影子,她现在也闹不明白,自己对初晓寒究竟死没死心?另外,她总在犹豫着,放不放弃高考呢?不放弃,若考上了,将来谁来供自己上大学呢?爸爸妈妈?从现在的情景来看,他们谁也没有那个心思。肖方涛?简直是笑话。自己上大学能让他来供吗?近来,她就是在这种心情中犹豫彷徨着,并由此感到深深地孤寂和无奈。

云菲菲决定尽量少去肖方涛那儿还有个原因,就是有一天她碰到了赵丽娜。尽管她早在心理上做好碰见她的准备,她觉得那是不可避免的,但真看到她,还是心虚的很。赵丽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要寻死觅活地和她拼命或大吵大闹,只是怨恨地看着她,而后说了句:"你狠!我和周哥接触那么长时间也只是接过吻,你一接手就上了床。你确实比我狠。"

上chuang?她怎么知道的?肖方涛告诉她的?梅姐,一定是那个梅姐,自己和肖方涛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梅姐是知道的,凭赵丽娜和梅姐的交情,梅姐会告诉她的。听赵丽娜这么说,云菲菲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羞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赵丽娜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事在学校里宣扬出去。不过,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报复你的。"

报复?报复什么?怎样报复?云菲菲在心里想着。她想起赵丽娜说过要划破她的脸的话。她真敢那么做吗?云菲菲把这事和肖方涛说了。肖方涛说:"别怕,她不敢。等我找她谈谈。"

不管怎样,云菲菲觉得还是暂时回避一下好。

春节渐渐近了。商家首先烘托起节日的气氛,张灯结彩,横幅竖匾,各类的广告宣传一拥而上,打折让利,打起促销战。街面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特别是商业集中的一些地方,车流人群,拥挤不堪。老天好象也特别给面子,连续放晴,未化的积雪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但佳节的喜庆和阳光的明媚,好象都没给云菲菲家里带来什么变化,家里的气氛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地阴沉冷淡。这使云菲菲感到出了家门便有个好心情,一回到家里,顿时乌云笼罩,想露点笑容都找不到理由。莫文给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去买过年的衣服。云菲菲掂量掂量口袋里的钱,差不多可以买身不错的新衣� �便答应了。于是,就叫着秦灵雪一起去了。

年三十的上午,妈妈回了一趟家,取了一些东西要走时,云菲菲想了想问:"妈,不在家里过年?"

妈妈犹豫一下,并瞅一眼爸爸,说:"不了。"她环顾一下家里的情景,有点凄冷的感觉。随即从包里拿出二百元钱说:"你自己去买件新衣裳吧,再买点吃的东西。"

云菲菲冷冷地看着她说:"不要。我需要的不是新衣服。"她试探着问:"妈妈,你真的不在家里过年了?"

妈妈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祥和的神情,云菲菲甚至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已许久不见了的慈爱。妈妈说:"都这么大了,应该会照顾自己了。"说罢,把钱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加一百,然后走了。

云菲菲瞧着桌上的钱,愣了许久,之后叹口气,迅即作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爸爸说:"嗨,不要白不要,我妈还从来没有这样大方过呢。爸,咱俩一起过年夜。你等着,我去采购点东西回来。"

几小时后,云菲菲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除了吃的,还买回一挂鞭。爸爸感叹说:"咱家多少年没放鞭炮了。你倒挺有兴致。"

云菲菲说:"早就应该驱驱咱家的晦气了。"她变戏法般地从一个袋里取出纸花彩练和灯笼,开始布置客厅,爸爸看了只好帮忙。

都布置好了,家里顿时呈现出喜庆的气氛。云菲菲吁口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对爸爸说:"你等着,我去做饭。"

爸爸说:"我来吧。"

云菲菲说:"咱们合作。我和面,剁馅,包饺子。你准备炒菜。"

吃年夜饭时,云菲菲拿出一瓶白酒。爸爸一看说:"呦,这么好的酒?"看到云菲菲在自己面前摆上一瓶红酒,诧异地问:"你也喝酒?"

云菲菲笑笑说:"我告诉你噢,咱们现在是两家人,你可管不着我。"看到爸爸神情黯然,急忙嘻笑着说:"没事的,这点酒喝不醉我。"

爸爸叹口气说:"唉!长大了,爸爸管不了你了。"

云菲菲的眼圈红了起来,鼻子酸酸地,泪水就要淌出眼眶。她想:自己果真长大了,不需要爸爸妈妈管了吗?

几天前肖方涛就商量着叫她和他一起过年,被她断然拒绝了。她很想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三十,她甚至还思考着怎样调节家里的气氛,可妈妈还是走了,只留下爸爸和自己这样凄凉地对坐着。她举起酒杯,笑着说:"来,爸爸,为你来年重振雄风,再创一番事业,"她顿了一下,说:"也为我妈妈的幸福,干杯!"

爸爸竟流出了泪水,哽咽着说:"干!干!谢谢你,芸菲。有你在,似乎还有点家的感觉。"

寒假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再开学时,那种高中毕业前和毕业后就要面临高考复习的紧张气氛马上就体现出来。同学们都认真听讲,埋头复习,连课间都很少出去活动,教室里也缺少了往日的那种活跃的气氛,好似经过一个假期,同学们都变了一个人似的。特别是那些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起来,走路蹑手蹑脚,象怕惊动什么。因此,整个教室显得静谧,有点医院病房的感觉,只是少了那一片白色。

云菲菲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她无论怎样努力,也融合不到同学们那种浓郁的学习氛围之中去。考不考大学成为她心中难以解开的一个疙瘩,并因此影响到她的学习。同时,每天上课,她都怕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初晓寒,一见到他,她就心神不定,不由自主地把他和肖方涛在心中做一番比较,一比较,肖方涛的形象在她心中就要矮下去半截,她害怕这样下去会影响自己对肖方涛的感情。可是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每天见到初晓寒,心思就不知不觉地飞到他的身上。更可怕的是,她体会过男女间的欢爱之后,胆子大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放肆,看初晓寒的眼光变得火辣辣地,有几次初晓寒无意识地回望过来,竟被她大胆的眼光看的脸红起来,慌张地把脸别开。有一次,碰巧她和初晓寒一起进教室的门,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故意地使劲踩了一下初晓寒的脚,而初晓寒竟无知觉般地装作不知道地走开了,只是两人都要在座位上坐下时,目光又碰到一起,顿时触电般地迅疾各自避开了。从那以后,两人的目光经常碰到一起,象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而云菲菲竟由此体会到一种快感,一种幸福而甜蜜的快感,一种野蛮攻击后的胜利的快感,这一切在肖方涛身上是体验不到的,男女间的关系有时真是微妙。另一个她怕见到的人是赵丽娜。原因很简单,赵丽娜知道她和肖方涛的关系。尽管赵丽娜许诺不给张扬出去,但谁能保证她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呢?若赵丽娜在同学们中间把事情给宣扬开,自己怎么办?还有脸在学校里呆下去吗?不过,若干天过去了,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赵丽娜和她都故意地回避着对方,目光也不往一起碰。她注意地观察着赵丽娜,感到她并没有在班级里伤害自己声誉的意思。于是她就慢慢放下心来,她甚至在心中感激起赵丽娜,

寻思怎样报答她一下才好,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不过,她还是感到担忧,她从赵丽娜看自己的目光里还是能判断出深含其中的敌意。

春风悄然浸润着整个城市。首先是积雪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得无影无踪,各种树木的枝条上也悄悄抽出了绿芽。天上的云也不知飘逸到哪儿去了,每天都是阳光明媚,照的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学校里的学习气氛越加凝重。现在,高中毕业考试仿佛成为次要的了,各科老师都加快了课程进度,并不断加大作业量,高考复习还未正式开始,那紧张的气氛已象越来越浓的春意一样,让人早早地就感受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云菲菲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经过思考,她最终下定了考大学的决心。她想:先参加考试,至于考上后上不上学以及学费如何解决,到时再说。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加倍用功,学习非常勤奋,成绩自然上升很快,在各科老师进行的各种测验中,她的分数在班级里非一即二,第三都很少见。班主任李老师非常高兴,多次在课堂上点名表扬她,还单独找她谈了两次话,鼓励她继续努力,千万不要松懈,并肯定地说,照这样下去,别说高考没问题,就是重点大学也在把握之中。然而,云菲菲自己并没有十分得意,下决心考大学是一种动力,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难言的苦衷,她是在用学习成绩掩饰着背后和肖方涛的关系,时刻担心着这件事的曝光。这是另一种动力,一种背负压力的动力,就象一个人,咀嚼着黄莲还要在脸上露出笑容,心中的悲苦滋味别人是体会不到的。她最近很少到肖方涛那里去。肖方涛倒也理解她,没有刻意地强求她什么,甚至还鼓励她。这使她心里有了一种甜蜜蜜的感觉,感到自己大胆地挑衅初晓寒有点在心里背叛肖方涛的意思,并在心里产生一缕深深的悔意。她开始克制自己,不再去看或挑逗初晓寒,没想到,越是这样,她反而敏感地觉察到初晓寒经常偷偷向她瞟来的目光。她想:怎么回事?难道初晓寒对自己动心思了?

日子飞快地过去。高中毕业考试眨眼间就结束了。云菲菲的总分数获得了全班第一级部第二的好成绩,又一次超过了自升高中后一直稳坐班级第一的初晓寒。这个成绩连云菲菲自己都感到惊讶。由于她的出色表现,被评为"三好学生"。当奖状发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激动地哭了。对于"三好学生",她并不陌生,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她年年都是。上高中后,她就和这个荣誉无缘了,不是她的学习和表现不好,主要是班主任李老师对她偏科有意见。另外,她的性格显得有点冷僻孤傲,和同学们接触得较少,只和秦灵雪莫文等几个人要好,因此,同学们也极少评她。现在,她重新获得这个荣誉,有点感慨万分的感觉,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想到和肖方涛的关系,她甚至扪心自问:我配吗?

总成绩下来后,李老师把云菲菲和班里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叫到办公室。在逐个表扬他们时,李老师拉着云菲菲的手久久不放,眼里竟然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李老师的情绪也感染了云菲菲,鼻子酸酸地也差点落下泪来。在那一刻她想:李老师对学习好的学生竟然是这种感情,好象她的大恩人似的,这是高中几年来云菲菲从未感受到的,尽管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也在那一刻,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个名牌大学,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个自上高中以来一直让她反感,此刻却令她万分感动的李老师争点光彩。

高中毕业后,一些不准备参加高考的同学离校不上课了。学校对剩下的学生进行了班级调整,把总成绩前一百名的学生编了两个班,名曰高考重点班,并为这两个班级配备了最好的师资力量。云菲菲被编进一班。对此,她喜忧参半。喜的是,秦灵雪以及初晓寒等她喜欢的一些同学和她编到一个班里;忧的是,莫文等好友被编到别的班级里去了。新班级一大半是她不熟悉的人,这对于性格沉静内向不善交际的她,多多少少感到一点不适应。不过,有一件事使她感到特别高兴,就是赵丽娜放弃高考复习回家了,这样,云菲菲就不必每天看到她,也不再由于那种特殊的原因而感觉不自在了。

新班级的学习气氛非常浓厚。学校也象一列加足马力的火车,拉着他们这些怀着大学梦的学生,拼命地向前奔驰。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下雪般地每天都在下发着,学生们真正地陷入题海。不过,云菲菲既没有感到压力也没有感到吃力,她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大量的重复的同类型的题她干脆不做或少做,把重点放到基础公式复习上,英语则背背单词或熟悉语法,因此显得轻松自在。尽管如此,她的学习成绩依然十分优秀,每次摸底或模拟考试,她不是第二就是第三。第一名是一个细瘦矮小的男孩,白白净净,衣着整洁,带一副度数不高的金丝眼镜,性格沉静,动作文雅,他是从本校初中直接升到高中的,自上中学,他就一直坐在级部第一的位置上,从没落下过。云菲菲以前不和他一个班级,但知道他的名字,叫陆枫林。陆枫林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学生,不仅功课好,文才十分出众,经常有诗作和文章在报刊上发表,还画得一手好画和弹得一手好钢琴。云菲菲不太喜欢这样的人,总觉得他文雅得有点懦弱,跟女孩子似的,但在学习和才华上还是十分敬佩他的。以前不和他一个班而且自己的成绩没有现在这么好,也就没觉得什么,现在在一个班里,自己的成绩又赶了上来,就有和他较一较劲的想法,但每次考试下来,总成绩总差那么几分,单科也难得有一门超得过他,连自己都感到奇怪,搞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不过,这样暗中竞赛的结果,使她保持了很好的学习状态和成绩。高考的时候,云菲菲答卷十分轻松,自我感觉挺好,便安心地等待成绩了。她想:不知初晓寒考得怎么样?还有那个一直把持着级部第一的陆枫林。

高考结束,云菲菲不仅有一种轻松解放的感觉,还因为中学时代的彻底过去,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在心底有一种长大成人的豪迈感。在这一点上,同学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们采用各种方式进行庆祝,结伙游玩、聚会、合影成为活动的主要方式。学生们一面热情高涨地继续着他们的活动,一面焦灼地等待着高考分数,一生的命运,或许这就是一个分水岭了。

此时,云菲菲的心情忽然格外复杂起来。她预感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会很好,上大学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关键在于能不能上一个名牌大学和上什么样的名牌大学?从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起,她的心中对于大学的渴望忽然强烈起来。学费再一次成为她心中的最大的担忧。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她一直兴奋不起来。然而,就在她为学费问题伤神费脑的时候,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心理上的打击悄然而至。

一天上午,她出家门不远,正百无聊赖地考虑着要到那里去消磨时光时,赵丽娜忽然从一旁闪了出来,从她的神态表情看,是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赵丽娜的脸上挂着一丝怪怪的神秘的笑容,云菲菲见状不由地吃了一惊,即刻意识到赵丽娜报复自己的时候到来了。她惶恐地后退几步,同时眼睛迅疾四下一瞅,发觉只有赵丽娜一人时,方才定住了神。赵丽娜笑了,说:"看你吓得那样。告诉你吧,我不会对你动粗。我在这儿等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是想早说的,你忙着高考复习,就没有打扰你。"

云菲菲观察着她的表情,疑惑地问:"什么事情?"

赵丽娜的头向左后略歪着,细眯眼呈睥睨状,脸上透着坏坏的笑,问:"知道zhan有你初ye的人是谁吗?"

云菲菲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腾地一下红了,同时心中大吃一惊。她惊疑地问:"你,你问这个干吗?"

赵丽娜大笑起来,直笑得前合后仰,泪花迸飞。好歹止住笑,却显出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说:"虽然你对于我有夺爱之恨,但姑娘我心本善良。看在咱们同学的份子上,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蒙在鼓子里。"

云菲菲更加惊疑,问:"吃什么亏?"

赵丽娜说:"实话告诉你吧,zhan有你初贞的是杨哥不是肖方涛。"

云菲菲震惊得差点昏厥过去。她说:"你,你胡说!"

赵丽娜的头高傲地向后一仰,鼻孔里"哼"了一声:"好心赚个驴肝肺。不信你去问肖方涛吧。"说完,一扭屁股转身走了。

云菲菲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在心中不停地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忽然醒悟过什么似的,发疯地跑着撵上赵丽娜,从后面一把拽住她。赵丽娜没有防备,吃了一惊,问:"你要干什么?"

云菲菲的眼神里显露出哀求,说:"赵丽娜,到底是怎么回事?求求你告诉我吧。"

赵丽娜看着她的神色,态度软了下来,说:"我只知道那天你喝醉了,睡的很死,杨哥趁机把你给——然后肖方涛又躺到了你的身边。具体的情况你去问肖方涛吧。"

云菲菲懵了。她在原地站着,站了多长时间,赵丽娜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癞蛤蟆一样的杨戬的形象。她在心中不停地念叨:"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股悲愤的怒火从云菲菲心头升起。此刻,她的脑海里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她要知道那个夺走她初ye贞操的人到底是谁?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瞌睡虫"迪厅。

到了"瞌睡虫"迪厅,由于时间尚早,大门紧闭着。云菲菲使劲拍打着厚重的木门,手都拍肿了,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门里没有反应,她又用脚去踢,直踢得脚疼的都麻木了,也没有人出来。云菲菲呆呆愣愣地看着死气沉沉的大门,一时不知所措。她的意识也忽然飘的悠远,空灵广阔,虚无飘渺,在太空中游荡般,象一缕散开的轻烟,无论如何,也聚拢不到一起了。一个人叫了一声:"嫂子。"云菲菲猛然打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是肖方涛的一个小伙计,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看到他吃惊的眼神,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想笑一笑,却感到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无论怎样努力都舒展不开。她转身走了,逃跑般,一面走还一面想:刚才自己笑没笑?应该是笑出来了吧?

云菲菲回到家里,爸爸没在家。她进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困乏无力,仿佛身体和意识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是什么?一块抹布?一堆垃圾?一泡臭狗屎?——不管是什么,反正是那类肮脏、恶心、让人唾弃的东西。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躺着,昏昏噩噩,自己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清醒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菲菲醒了过来,而且,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她愣愣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想起赵丽娜和自己说的话,想起自己发疯般地跑到"瞌睡虫"——找到肖方涛又能怎么样呢?一股怒气和怨气从心头升起,她想,肖方涛出卖了自己,"癞蛤蟆"杨戬糟蹋了自己,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委屈,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并迅即象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哗哗地流个不停。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肮脏,抹抹泪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卫生间,脱掉衣服,拧开了淋浴器。尽管是夏天,天气还十分炎热,但还是被凉水刺激得打个激灵。她忍耐住,紧闭着双眼,让冷水从头到脚酣畅地淋漓着。慢慢地,她的头脑清醒过来。她想:不能就这样罢休。她憎恨肖方涛,憎恨他甚于憎恨那个"癞蛤蟆"杨戬,正是由于肖方涛的出卖,才使得"癞蛤蟆"杨戬有机会糟蹋了自己的初贞。那个人模狗样满嘴义气和豪侠之气的肖方涛,世界上还有比出卖自己的女人的男人更卑鄙恶劣该遭到千刀万剐的吗?云菲菲想,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可是,自己能杀得了肖方涛吗?用计?弄一包毒药骗他喝下去?那样太简单,而且太便宜了他。自己要面对面,把愤怒的刀子刺进他的胸膛。但单凭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有谁能帮助自己呢?爸爸?她想到爸爸的懦弱,同时也想到绝不能把爸爸牵扯到这样一件肮脏的事情里去。那么,还有谁呢?云菲菲悲哀起来,碰到生死攸关的事,身边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挺着胸膛冲出去为自己舍身弃命的人,一个女孩一生所追求的,不正是这样一个可以依托终生的人吗?若是别的人或别的事,肖方涛或许可以,但正是他出卖了自己,世界上还有谁可以相信?还有谁可以依托终生?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真正地爱着自己吗?云菲菲忽然感到孤苦无助。

龙头上的水在哗哗地淌着。云菲菲的眼睛迷蒙起来。她的脑海中逐渐映出一个影象——一个巍峨峻拔英俊勇猛的人的影象——他爱我吗?他可以依托终生吗?——"初晓寒!"云菲菲在心里痛苦地呻吟着。泪水从她的眼中流出,和着淋浴器的水在脸上流淌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心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也逐渐坚定起来。她在心中悲愤地怒吼:肖方涛背叛了我,我就要背叛他。她在心中呐喊到:我要追求初晓寒!我一定要得到初晓寒!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卫生间的门没有关。云菲菲侧过脸,象瞅怪物一样看着电话机。淋浴器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在她的眼前形成一道水帘,于是,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变形。电话铃声停了,隔几分钟又响起来,而且较之刚才似乎更响,更急促。云菲菲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水从她赤裸的身体上不断地流下,在她脚步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团团水渍。

电话是秦灵雪打来的,她说:"在家闷死了,约几个同学出来玩玩怎么样?"

云菲菲沉寂着,没有说话。秦灵雪等了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回话,在电话那边急了,"喂喂"地喊了起来,大声地问:"芸菲,你在听我说话吗?"

云菲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随即调整了一下,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她问:"都找谁?干什么?"

秦灵雪在电话那端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问:"老实交代,想谁了?要不要我牵线搭桥?"

云菲菲没有搭理秦灵雪的玩笑。她说:"老看熟人的脸有点乏味,换几个新面孔好不好?"她想了想说:"先把你去年一起过生日那些同学召集起来,再发展几个人,怎么样?"

秦灵雪兴奋起来,一叠声地说:"好啊,好啊。初晓寒那小子,我一直想问问他高考考得怎么样?"

云菲菲吃吃地笑了,她的心已经恢复平静。她说:"露馅了吧?还说我想谁呢,你可是不打自招了吧?"

秦灵雪恨恨地说:"你个死芸菲,给我下套儿。快说,凑在一起干什么?游泳?爬山?还是饭局以后一起Party?"

云菲菲真想说饭局以后一起Party,她现在非常渴望酒晕后再放肆地蹦蹦跳跳的那种感觉。可是,饭局谁请客呢?饭局后的Party谁请客呢?让秦灵雪拿钱?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唉!钱,又是钱!真是一纹钱难倒英雄汉,如秦琼潦倒时当锏卖马的尴尬,韩信穷困时的跨下受辱。自己并不对富贵奢侈的生活多么向往,可是当生活的最基本的活动乐趣受到限制的时候,那种手头拮据的尴尬滋味确实叫人不好受。不要求多么富裕,只要能随心所欲——这个要求不算太高吧?她说:"怎样都行,你拿主意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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