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特么胖!”
这是柳辰看到顾长生后,感官中的第一个印象。
眼前的顾长生标准的肥头大耳,身上穿着最大号的警服,还依然绷的紧紧的。
许是因为一路走的有点急,脑门儿和鼻尖儿挂了一层细汗。
胸膛起伏之间,胸口位置的几颗铜扣一副随时要支撑不住,脱离线绳束缚的模样。
总的来说,脑满肠肥的架子,根本不像是个警察。更像是一个在有权又安逸的单位中,混吃等死的官儿老爷。
顾长生城府不错,眼见着柳辰从关押吕强子一伙儿的监房里出来,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柳辰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柳辰。
瞅着柳辰无论是衣着,还是沉稳的气度,都不是个一般角色。
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秦科长,等着他的解释。
“一个朋友,受人之托过来瞅一眼。”秦科长轻描淡写。
“哦?朋友~”顾长生拉了个长音儿。
通过秦科长的话,顾长生明白,眼前这小子肯定是木帮找来的说客。
他既然已经打过了招呼,如果是一般的角色,秦科长肯定就挡了,更别提还把人领进监房。
可奉天啥时候冒出来这么位角儿呢,瞅着年纪也不大,难道是帮正主跑腿儿的?
不对!瞅着有点儿眼熟啊……
在哪儿见过呢?
“怎么,看我有些眼熟?”柳辰看出了顾长生的疑惑,脸上带了丝儿笑意的问道。
顾长生在没摸准对方来头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贸然开罪。
挤出弥勒佛般的笑容模样,打探道:“哈哈~面善,面善,不知……”
“不着急,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柳辰并不打算现在就与对方多做接触,简单的说了一句后,便迈步离开。
“嚯,好足的底气啊!”顾长生一直等到柳辰的背影消失,这才冲着秦科长感叹道。
“呵,人家底气确实很足。”秦科长同样叹了一句,语气轻松的说:“人都搁里面关着呢,跑不了。要不…先到我屋喝口茶?”
“行,尝尝你的茶叶。这里面啊……”顾长生左右扫了扫,摇着头说:“我一进来就全身发冷。”
“哎呦,那咱俩可得好好唠唠,顾科长这是心虚啊!”秦科长顺势开了句玩笑。
“哈哈……”顾长生大笑了一阵,意有所指的说:“那我可就等着秦老弟,帮哥哥我好好开解开解啦~”
“小事,走走走~咱上楼。”秦科长一只手扶着顾长生的背,另一只手引路,很亲热的拉着他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看门的小警察是个有眼色的,瞅了眼两位大科长的背影,轻轻的把牢门碰上。
冲着里面喊了句:“几位兄弟,我就搁斜对面屋呢,有啥需要的就招呼,甭客气啊。”
“吗的~晒脸是吧,这是真把老子当泥捏的啦!”王广源听完柳辰的讲述,整个人气的不行。
“行了,行了!瞎激动个啥。”卢森窝在沙发里点了跟烟,又把烟盒和火柴扔给柳辰。
柳辰接住烟和火也点了一根,喷着烟气斜了眼王广源:“不知道啥事儿时着急,现在知道了你还急个啥?”
“给我也整一根。”王广源坐下后冲柳辰伸手。
“拉倒吧,小莲看着了又得撒泼。”柳辰把烟和火放到茶几上离王广源最远的地方。
顿了一下又问:“哎,小莲呢?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瞅见她?”
“啊,和小郑大夫一起住到城南新宅子了。”王广源起身抓住烟和火,拖到了自己面前。
“这两天老王总叨咕着感觉不稳当,没想到兴安那伙人没打货场的主意,盯上康平那面儿了。”卢森窝进椅子里叨咕了一句。
他是怕柳辰多想,觉得自己才不见了几天,王广源就把小莲给弄出去了。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柳辰和王广源一个不会多琢磨,另一个也不会解释什么。
因为,压根就没必要。
“你俩出出主意,现在咋咳…咳咳……”王广源烟抽急了,捂着肚子咳嗽起来。
“晚上去会会顾长生?”柳辰看向卢森。
“不给面子就弄他!”卢森把烟屁股杵进烟缸,狠狠的碾灭……
晚上八点多,顾长生家里。
女人和孩子们在二楼在扯家常,顾长生和顾长春俩人在一楼喝茶谈事儿。
“表哥,你对奉天木帮的人动手了?”顾长春心里权衡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顾长生肥脸透出了笑模样:“消息挺灵啊!”
“灵啥啊,中午前儿张朝阳巴巴跑我那说了一嘴。”顾长春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长生明白自己这个表弟想表达什么,拿起茶壶给他续上。
摇着头说:“到底是山里面出来的,狗肚子里盛不住二两香油。”
“按说吧,老家出来的人,既然都找上门了,能帮上的怎么也得帮帮。可……”顾长春沉吟了一下。
才继续说:“得罪几个混帮会的没啥,得罪卢家……有点……”
“呵,卢家咋啦。”顾长生冷笑了一声。
把庞大的身体窝进沙发里,不在乎的说:“要说对上卢家那帮帽沿儿大的,我还得琢磨琢磨。
对上一卢家的小崽子,我还得让?
上面让他们把脚插进奉天就够给面子了,还想咋样?这是奉天,不是新京!”
别看卢家现下在满洲国,一副如日中天的模样。但整个家族,毕竟离开权力中心太久。和那些真正的满洲国元老家族比起来,势力显得非常有限。
再加上新京那面,大佬们现在隐隐分成了三个派系。
一伙儿属于本土派,多是一些大清朝的遗老遗少。靠着资历或是祖上的萌荫混日子、抓票子。
一伙儿属于亲日派,这些人家要么当权的,要么家里的子女,大多有留日背景。
与其说是跟着皇帝陛下混日子,不如说是跟着日本人混日子。
最后一伙儿人,是英美派,相比之下最为势微。
从名字里就能看出,这伙儿人基本都有欧洲留学背景。卢家,就属于这第三伙儿人。
本土派和亲日派对英美派都非常排斥。
本土派认为那撮人属于“幸进”,靠着谗言魅上窃据高位。
不但占了很多原本属于他们的位子,还劫了大伙儿的财路。
亲日派则认为英美派的出现,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意味着皇帝陛下好日子没过几天,就隐隐的生出了走张家父子老路的念头。
他们不好过于逼迫皇帝,就只好狠狠的压制英美派,不让他们真正的得势。
当然,三派人为了利益合作的地方也不少。所以这种矛盾,大多数时候都隐在暗中。
台面上,并没有激化显现。
顾家兄弟虽然势力上远不如卢家,但他们属于扎扎实实的亲日派。
新京那面,是有大佬罩着的。
所以,尽管不愿意得罪卢家,但真要是对上了,也不是很怂。
顾长春心里明白,自己这位表哥已经被金钱眯了眼。
原本想借着今晚家聚的机会劝上几句,可现在看到他模样,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便不再言语了。
顾长春熄了谈下去的兴致,顾长生却没想就这么结束。
坐那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对了,我今天得了个信儿。”
顾长春茶杯端到一半儿,闻言停下了动作。
“奉天木帮那个姓王的,又抱上了一颗大腿。”顾长生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轻松。
“哪头儿的?”
“日本人那头儿的!”
“日本人?”
“不是,中国人!我们高桥副厅长的学生。”
“嘶~”顾长春牙疼似得抽了口气。
满洲国的警务系统是畸形的,教科文卫、治安反谍,甚至内部整肃,都在他们的权限范围里。
同时,在领导层面也非常有趣。
大多数时候,自然是主官当家。不过由日本人兼任的副职一旦开口,自主官往下,就必需要贯彻执行。
而且,没人敢提出异议。
大伙儿倒是有提出异议的权利,但你提过之后,脑袋上的官帽子,恐怕也就戴不了几天了。
当然,日本副职是很少开口的。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以一名监视着的姿态,沉默存在。
不过满洲国每个警察厅,都有一条硬性规定。
那就是下属每个小单位的主管,按级别而定,每周至每月,都必须到副厅长办公室,做一次工作汇报。
这项规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有利于日本副职真正的掌握下属单位的工作状态。
另一个…这里毕竟是满洲国。
大伙儿明面上,自然是要团结在主官周围的。
谁要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日本人屋里跑,主官会怎么想,周围的同僚又会怎么想?
可问题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满洲国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
也知道厅里杵着的“太上皇”,是日本人分化和监视警务系统的硬角色
那些有心对副厅长表示下亲近,又不想被同僚和长官注意到的人,就可以抓住例行汇报的机会,尽情发挥。
反正是关起门来谈话,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人,到底是在汇报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