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山附近游荡的那伙儿山林队,领头的叫敏黑牙,手下有差不多五十来号人马。
要说这敏黑牙也挺有意思,明明他是山林队的大柜,却自称叫二当家的。
至于大柜,是一尊泥像,一尊穿着日本军装的泥像。
敏黑牙就是借着这个告诉手下人,也告诉其它各路和他打交道的人马:“山林队是有跟脚的,而且后台是日本人。”
要说敏黑牙带着一帮手下,前两年混的还正经不错。
只靠着有事儿没事儿,真真假假的搞点儿红党游击队的消息。或者弄死几个没身份的人,说成是游击队员,就能在日本人那混到不少钱。
可去年关东军进行了大规模的围剿,红党游击队坚持了几个月后死伤大半,入冬前被彻底的赶出了奉天周边。
开始时敏黑牙还没太在意,依然守着老套路,编造点情报或是弄死几个过路的,到日本人那领赏。
可日本情报机关可不是好糊弄的,以前是山林队有用,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用处不大了,哪还会当那个冤大头。
敏黑牙赏钱没领到,还被关进特务机关本部的小牢房,让人给好一通收拾。
要不是日本人考虑留着他多少还有些用处,恐怕直接就给弄死了。
脱了几层皮的敏黑牙被放出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过去了。
一方面努力的打探红党的消息,想挽回在日本人那面的恶感。另一方面绞尽脑汁的寻么弄钱的办法。
毕竟,小五十号人马的吃喝嚼谷,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钻营了一段时间,还真让他寻到了两条线儿。一条是帮着黄家出军火,另一条是背靠着满洲国奉天驻防军收过路费。
帮黄家弄军火,他扮演的是代言人的角色。四下接单,由黄家决定做或者不做。
换个说法就是黄家的防火墙,毕竟倒腾军火风险很大,黄家不想直接暴露在买家面前。一旦出事儿,会落了口实。
至于过路费,以前一直是满洲驻防军自己收的,算是一份额外的财源。
过去时日本人要用到驻防军合力打击红党游击队,对这种私自敛财的行为一直视而不见。
可红党游击队被打跑了之后,日本人强令满洲政府清理各项非法杂税,以保证满洲的安定祥和,主要是有利于商业繁荣。
满洲政府的老爷们哪敢违背太上皇的旨意啊,大整顿随即开始,各地驻防军的财路这就算断了。
问题是驻防军的头头们已经搂习惯了,这钱说没就没了谁甘心啊。
又不敢跟上面硬顶,只能又想了个名目,就是护送费。
如今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说被乱匪袭击就被袭击。驻防军出动人手护送你们的安全,你们出点儿车马劳务的费用,总是应该的吧。
于是“护送费”这个项目,很快就在满洲国各地流行了起来。
这下奉天驻防军的头头们长长脸了,守着大城,防区范围内原本乱匪就少。去年又是一通大围剿,仅有的几个小山头也跑没影儿了。
人家来往的行人、商队走在路上挺太平的,凭啥花钱请你护送啊?
于是敏黑牙这伙儿儿有一定“官方背景”的匪类,就成了香饽饽。
从铁岭和抚顺方向到奉天的商贩、商队,只要走棋盘山一线,就要经过他的势力范围……
开始时敏黑牙做的是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日本人。可驻防军的面子,他又不敢不给。
满心不安的干了一段时间后,敏黑牙逐渐明白了过味儿了。日本人很担心哪天红党会卷土重来,觉得留着山林队还有用。那就不能眼瞅着他们一帮人饿死。
所以,只要选好了目标,别去碰那些有背景的商队啥的,就没人会管。
过了段时间,奉天驻防军的头头也看明白了情况,事情做得也就明目张胆了起来。
把棋盘山山脚,一处挨着路边的娘娘庙,改成了收费点儿。还放了一个排的兵在那压阵。
两个方向的过客只要交钱,就会派俩大头兵跟着护送一段做做样子。不交钱的也不强收,只是后面的路太不太平,就不好说了。
过完年后,来往的客商都已经习惯了交费。驻防军连样子都懒得做,干脆把兵撤了,只留下俩人监督账目。收费和打劫的活儿,全都交给了敏黑牙。
敏黑牙和驻防军按比例分成儿,胆子越来越大。身后又有驻防军在那杵着,渐渐的连木帮这种大体量,但又没啥大背景的帮会组织,也敢试探着敲上一笔。
王广源只知道山林队的老窝在棋盘山一带,具体什么位置并不清楚。
想要动手,好好的探一探是免不了的。
因为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探查的人手必然要可靠,活儿就落到了刀片儿头上。
宝顺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黄家已经注意到了他,不好再露头,索性跟着刀片儿一块儿,奔棋盘山溜达一圈。
俩人肯定不能钻进山里遥世界的瞎碰运气,便把目标锁定在了娘娘庙收费站上。
收费站二十四小时的开张“营业”,一拨人根本顶不住,轮班儿是必然的。
宝顺和刀片儿带足了吃喝,猫在收费站不远的林子里,等到了晚上八点来钟,总算等到了五个小子晃晃荡荡的来接班。
可是让俩人郁闷的是,下了班的五个人并没有马上离开。没一会儿,娘娘庙里就传出了吆五喝六的划拳喝酒声。
“得,看情况咱哥俩且的等喽。”宝顺见里面喝上了,知道一时半会肯定完事儿不了,紧了紧衣襟儿,靠到了树干上。
“嘿,顺子哥,反正也没啥事儿,把你那枪给俺瞅瞅呗?”刀片儿早就想摸摸宝顺腰里的二十响了,只是之前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混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
“臭小子,就知道你带着这个心思。”宝顺呵呵一笑,把腰里的枪抽出来,褪去弹夹后递给了刀片儿。
刀片儿把两只手在衣服上狠狠的擦了几下,小心的把枪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
又舔着脸说:“顺子哥,教教俺咋用呗!”
反正闲着没事儿,宝顺也不拿桥儿,把枪接回来,跟刀片儿详细的讲了起来。
当然,只是讲讲,离着收费站这么近,肯定不能让刀片儿放两枪过过瘾。
俩人连讲枪带唠嗑的,时间很快就邻近了夜里十一点。空荡荡的土道上,影影乎乎的出现了三个人影。
在娘娘庙周围溜达了一圈儿后,一个人守在门外,另外两个走进了大门。
宝顺瞅着进门俩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坐那思量了下,招呼了刀片儿一声:“好像碰到熟人了,过去瞅瞅。”
刀片儿当然没什么意见,跟在宝顺身后,猫着腰,小心的往娘娘庙方向摸去。
等俩人靠近了娘娘庙时,庙门从里面被推开,之前进去的俩人和五个松松垮垮的小子一起打庙里出来。
宝顺已经盯了一天了,知道那五个小子是今天在收费站当班儿的,同时他也看清了之前进去那俩人的正脸。
果然是熟人,曹蛟和董承。
不用问,留在门外把风的小子,多半也是红党的人。
一行八个人出了收费站后基本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往山里走。
宝顺和刀片儿本来就是要摸山林队的老窝,这会儿看到红党的人出现,闹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那就更得跟上了。
一帮人在山里绕了一阵,一个山林队的小子半路离开队伍独自进山,剩下的七个沿着蒲河一路向上游走去。
宝顺有心想分头跟上,又不敢大半夜的让刀片儿一个人行动,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后,带着他继续跟着前面的七个人。
沿着河边儿走了一阵,又转进了一处山坳。接着上山,最终停在了一处背风的缓坡。
“货在哪儿?”曹蛟冷声问道。
“啧,等着吧。”一个喽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曹蛟三人不再吭声,分散了一些站开,暗自戒备。
等了大概有半个来小时,山坡北面儿隐约有火把光闪动,很快能看清有三个人走近。
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黑壮的汉子当先走在前面,老远就豪气十足的笑了起来。
大声招呼:“我说刘老弟,对不住,久等了啊!”
“小弟,见过敏大哥!”曹蛟拿捏出亲热的笑模样,抱拳行礼。
“自家兄弟,客气个啥。”敏黑牙很随意的摆了下手,对曹蛟不远处杵着的四个喽喊:“愣着干嘛,取东西啊!”
“得令!”喽里领头的应了一声,带着人小跑着进到黑处,用脚在地上划搂了几下,撇去浮土后,弯腰掀开了一处暗门。
接着四个人合力从暗门里拖出了两个箱子,抬到了曹蛟脚边儿放下。
曹蛟向董承打了个眼色,俩人打腰里抽出匕首,去撬脚边儿的木头箱子。
敏黑牙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儿抄着手,就那么笑呵呵的瞅着。
两个箱子很快被撬开,曹蛟启开的箱子里满是黄橙橙的子弹。
董承启开的箱子里东西有些杂,有捷克式的枪管、退进簧,还有辽十三的撞针之类的,全都是枪支的易损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