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大元王朝南域的群山脚下,有一座小镇常年被山中云雾缭绕,这是一个少有人问津的小镇。虽然说不上繁华,但几百户人家安居乐业,也算是一处人间净土。
上一次成功考取功名离开的那位书生,在京城的仕途似是不遇,被发配回了这个偏僻之地做官。虽说是官,这里家不闭户,大家都是通识,没有什么需要他管的地方,整个云隐府一个护卫也没有,也不需要。
现如今这位镇主正悠哉地坐在云隐府中饮茶,脸上的皱纹和头顶的白发彰显着他已是耄耋之年。他正考虑着要让哪个孩子继承这里的家业。
云隐府府墙上的斑驳红漆已年久失修,常有孩童拾取掉落的漆片当作自己的宝物,然后在欢笑中嬉闹着离开。
云隐府早已荒废多年的后院杂草丛生,只有一条折断了草茎的小路,那是有人踩踏而过的证据。
破旧的土坯房就坐落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它被几经垮塌的院墙包围着,此时已是灯火通明的夜晚,却只从破木窗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了一点微光,灯光如豆,在风中艰难地坚持着。
林易坐在爷爷亲手搭成的书桌旁,书桌上只有一盏即将熄灭却还在苟延残喘的油灯在摇曳着。一阵夜风吹来,林易赶快小心地用打满补丁的破旧布衣遮住了油灯,不让它熄灭。
风总算是停下了,林易稚嫩而瘦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还好没熄,明天又要去向杂货店的张大叔借灯油了,爷爷,等小易考取了功名,定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林易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决和期待,仿佛那明天就可以实现似的。
房间里除了这张简陋的木桌,就只挤着一张中间已经变形凹下的破木床。借着微弱而闪烁的火光,一个邋遢的老人躺在那里,浑身饮饶着酒气。
老人摇了摇手中的破葫芦,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把最后一滴淳厚的酒液滴进了喉咙,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好啊,小易,爷爷等着呢,不过……嗝……你明天得去帮爷爷借些酒来……嗝……”老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把破葫芦贴身收好,翻了个身就打起了呼。
“知道了爷爷,我还要读书呢,您就先睡吧。”小易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捧着那卷好不容易才从城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家里“借”出的书籍,津津有味地在昏暗的灯光下读着。
他入了神,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林易被最后一阵寒冷的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就这点功夫,那盏油灯还是熄灭了。
望着即将破晓的天空,林易趴在木桌上睡着了。他梦呓着:“等我考上了功名,等我……”然后他便沉沉地睡去了。
皎洁的月光从小屋破了的屋顶透了进来,安静地徜徉在一老一少的脸上。
幸运的是,这不是多雨的季节。
黎明的光芒刚刚升起,老者已经起了床,他把身上那件旧主人赏赐的大袍盖在了林易身上,然后穿上自己新编制的藤鞋,摇摇晃晃地拄着老木杖出了门。
老者只有一条腿。
林易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卯时。
他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把手中书卷剩下的部分看完了,仍觉得有些不够,他再次快速翻阅了一遍这本书,这才不舍地放下了。
爷爷一如既往地早起出了门,为了生计奔波着。
林易今年已经十岁了,他从小被爷爷养大,不知道自己从何方来,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他稚嫩的脸有些脏兮兮的,但眼睛却格外明亮。
林易熟练地取下梁上绑着自己长发的蓝色发带,拿起桌上那本书走出了小屋。
路过云隐府院墙的时候,镇里的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在嬉戏打闹着,看到比他们瘦小的林易出现,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为首那个胖孩子不知是镇里哪个商贾的后人,他鬼鬼祟祟地向旁边的几人说了些什么,一阵大笑之后他们围住了林易,堵住了他的去路。
“哟,瞧瞧是谁呀,这不是穷书生吗?哈哈哈,就你那穷样子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读书?哈哈哈……”
林易无视了他们的奚落,默默转向另一边打算绕路走。
为首的胖孩子像是巨人一般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了你能走?”他恶狠狠地一推林易。
林易从小就体弱多病,多亏了爷爷他才能长这么大。此时他只感到一股巨力从肩上传来,整个人倒在了枯草堆里。看到怀中的书没有被撕坏,林易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着。
“别走啊,来陪我们玩啊!”胖孩子拉住了林易的破衣服,用力太大发出了“呲啦”的声响。
林易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胖孩子。
胖孩子本来还想再奚落两句,但他看到了林易冷静中带着一丝杀意的眼神。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一时间吓的不敢妄动。
林易可惜地看了一眼被撕坏的衣服,又得找补丁缝了,他摇了摇头,向着镇中央走了。
胖孩子咬牙切齿地带着其他几个孩子离开了。
镇中的人渐渐醒了过来,街上卖早餐的店家门口飘出了阵阵白色的香气。
林易不禁饥肠辘辘起来,他的肚子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把腰上的束带紧了紧,林易闭着眼睛通过了这里。
看着眼前紧闭着大门的“云隐书院”,林易把书揣进了衣兜。看见四下无人,他如同猴子般灵活地攀上了高三丈三的院墙,然后轻盈地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林易打了个踉跄,眼前有些晕眩,饥饿感更强烈了。他不舍地从怀里拿出半块爷爷昨天留下的馍,咬了一小口,嚼出甜味才咽下。
把剩下的一点馍放进怀里,他站稳了脚跟,悄悄摸进了书房,这里是他的宝库,书架上摆放着许多落满灰尘的书籍,已经许久没有人动过了。
从左侧书架的第一排起,书都变得整洁起来,这样的书架已经占据了将近一半。
林易将怀里的书取出,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放在了书架上,他举起袖子,擦去了书架上的灰尘。
接下来是下一本。
林易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盘坐在无人的书房里,享用着这财富。
自从唯一的教书先生回村探亲之后,便再没有回来,镇里传闻他是被妖怪吃掉了!
于是这里立刻人去楼空,被封存了起来,人们都害怕在这里沾染了妖气。
林易可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他看的书多了,什么奇闻异志,怪谈阔论,他都了然于胸,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读完了这一本史记,林易满怀期待地走到一个书架下面,那里堆放着几本与仕途无关的书,这是他最爱的旅人故事。
他拿起了一本封面已经丢失了的书籍,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上面的字迹非常娟秀,林易自问还写不出这种水平的字体。
他如饥似渴地翻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讲述着妖魔鬼怪的书籍,上面的描述与其他臆想般的书籍截然不同,这赫然是一本自传,里面的文字深深吸引着林易。
这本书的前半段已经缺失,从这位写书人到达了某座不知位于何处的山开始,他遇见了白色的会噬人精魄的妖怪!他一直在深山中躲藏,书里突然颤抖着的笔迹彰显了他当时的恐惧和紧张。这一段描写了他被速度快到难以捕捉的白色妖怪追赶,一直从深山里被赶了出来,到达了某个村庄。村庄的名字少了一个,只剩下“隐村”两个字。
书的后面被撕掉了,林易愕然地发现上面还有干枯的黑色血迹。
他大叫着颤抖着手扔掉了书,此刻天已经快要黑了,他只感觉自己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阵阵恐惧浮上心头。
“这本书怎么会在这里!隐村……云隐村?村子后来变成了小镇?云隐镇!”自幼聪慧的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他更加害怕了。
破旧的书房门突然被大风吹的摇晃了起来,林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向那里。窗外有一道飞箭似的白影呼啸而过,眨眼间就消失了,仿佛是幻觉。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不要装神弄鬼!我可是读书人,不不不怕妖魔鬼怪的,我可……”林易害怕地举起书框挡在自己面前,身上洒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门“嘭”地一声打开了,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有一道白影以迅雷般的速度窜向了自己!
林易紧闭上双眼,双手拎着书框在面前胡乱挥舞着,嘴里快速念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来镇里人说的都是对的,这书院真的有有有鬼,天天天哪你别吃我,求求你,我还要照顾爷爷,我我我我还要考取功名……”
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探进了自己的胸口,停留在自己心脏前方一阵摩挲。
林易不敢睁眼,他想象中有一名白衣女鬼把五只尖利的爪子伸进了自己的胸口,掏向了自己的心脏……
他很是不甘,他还有太多太多事没有做,却只能把小命丢在了这里。
胸前的那个东西探来探去,预想之中死亡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随后那个东西从自己怀里取走了什么,胸前并不疼,还有点痒,似乎有什么压着自己的肚皮。
“完了完了,我怎么还没死,这妖怪一定用妖术麻痹了我的感觉,我的心脏肯定已经没有了,说不定肚子也被掏空了……啊!我要死了!”林易绝望地想着。
然后他忽然想到:“死之前不如看一看女鬼长什么样子,也算是长了见识。”
林易心一横,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