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顿·加西亚在下课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教室,而是静静地坐在原位,直到整个军校中年龄最小的学生坐到了他的身边。
“格里芬少爷,”林顿开口道,声音压得很低,但足以让旁边这人听清楚。
“林顿,你总是这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不是格里芬第一次挂着清澈的微笑对他说这种话了,“都是军校的学生,直接叫我格里芬不行吗?”
“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林顿回答道。但不管他怎么强调,他对格里芬的称呼依旧由“霍克伍德少爷”变成了“格里芬少爷”,称得上“一大进步”。
“我们的内阁,现在进展如何?”格里芬没有再与他纠缠于这个话题,开门见山地就跟他说起了正事,“听说那位维伦·梅瑞狄斯,已经把人手凑齐了?”
林顿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年:他碧色的眼睛沉静而有神,身上的肌肉却绷得很紧,似乎在努力地掩饰着瞳孔深处的稚嫩与不安。林顿知道,不论是来军校学习,还是参选学生会,都是这位少年自己的决定。霍克伍德家族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从来都不满足于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少爷,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能替其兄长分担肩上的重担。
“没错,”林顿回答道,语速很快,但每一个词都咬得很清楚,“他们终于确定了会长的人选,一个三年级学生,威利斯·珀特,以及文娱秘书,一个漂亮的姑娘,珊德拉·威廉姆斯。”
“都是平民出身,萨拜因校长欣赏的类型,”格里芬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我听人说,这位威利斯学长虽然学业突出,但在做事方面却并无太多出奇之处。我有些不太清楚维伦·梅瑞狄斯的想法了。”
“那位少爷既然姓梅瑞狄斯,那么肯定不会喜欢脱离掌控的东西,”林顿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而尖子生总是受欢迎的,在他们这类人中也不例外。”
“林顿,其实我更希望你能以更直接一些的方式讲话,”格里芬脸上挂着毫无杂志的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聪明的人可没有几个。”
那是当然,林顿在心头沾沾自喜道。
“真是抱歉,”他表面上看倒是做足了姿态,“我们这边的人,昨天也凑齐了,就等着几天后的面试和拉选票了。希望现任学生内阁的成员不要对我们多做为难。”
“但我们所面临最大的难题并不是这个基本所有头脑正常的人都能通过的面试,”格里芬表情变得很是严肃,“最关键的,还是维伦·梅瑞狄斯会在竞选中给我们出什么招。虽然在莱庇提亚的风言片语中,都流传他是一个游手好闲且嗜好赌博的纨绔子弟。但我绝不相信,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肯放下身段、放弃享受,来到布里埃纳军校这种纪律严格的地方自找苦吃。”
“他是一个值得我们正视的对手。”林顿点头赞同道,他想起了斯嘉丽——不,幽灵,在巴黎城那场未遂的刺杀计划。
“但现在就有一个很蹊跷的问题,”格里芬正色道,“维伦·梅瑞狄斯,究竟为何要让加文·伽勒斯担任他的财务秘书?要知道这个伽勒斯爵士家的大块头,虽然算术还过得去,但对金钱一点儿也不敏感。我猜测他现在,恐怕还摸不清布里埃纳军校每年需要交多少学费呢!”
“我对此也很困惑,”林顿苦笑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所不知的能力没有用处了,“或许,他想故意在自己的队伍里创造一个弱点来吸引我们的火力,而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听上去有点道理。”格里芬嘴上这么说,眼神中却透露着将信将疑。对于他这副态度,林顿也不好再解释些什么。
在格里芬面前,林顿·加西亚是以一副无所不能的智者形象强行介入到他的圈子中的,因此,就算仅仅是面子问题,他也不希望这一形象在这位身份尊贵的少爷面前稍有崩塌。
后面那节课的教授来了,这门课是格里芬的选修课,但林顿没有选上,所以林顿便在教授即将关门之际从教室的门缝中间蹿了出去。
他在走廊上踱来踱去,若有所思,看上去似乎是在全心全意地帮助格里芬理清关于学生内阁竞选的思路,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对于这种学生们仿佛过家家的把戏,其实根本不感兴趣。
他来到莱庇提亚只为了两件事情,一是听从主席先生的命令以及幽灵的嘱托,盯紧维伦·梅瑞狄斯,二是探究藏在诺亚一世遗言中的、那神秘莫测的传承。
自从幽灵那次刺杀失败后,他就开始觉得维伦·梅瑞狄斯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光是从下一任大主教乔纳森心甘情愿替他做保镖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他们以前着实低估了这个梅瑞狄斯家族半路捡来的少爷。
前几天,林顿·加西亚派了他们在莱庇提亚的眼线暗中调查,尽管维伦的背景信息看上去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但他还是从维伦的财产状况上看出来了诸多疑点。
他知道梅瑞狄斯家族的每个子女都会被家族提供一笔金额不等的可以自由支配的“私房钱”,而且也从众人口中得知,维伦·梅瑞狄斯把这笔钱花在了赌场,听说还赚了不少。赌场服务员声称,这位银头发的少爷的确是他们那里的常客。
然而,林顿·加西亚坚信被未来大主教乔纳森看重的维伦绝非一个嗜好赌博的人,他这番不同常理的作为肯定是为了掩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林顿让莱庇提亚银行的内线给他偷偷寄了份维伦的存款账单,随即,维伦近期在赌场的举动立即一目了然:在六月份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在赌场一直输钱,第一次输了个几百,后面的则一直以万元为单位,活像个赌瘾发作,输得越多越是下血本的败家子。
在六月中旬以后,虽然“赌瘾”未止,维伦的账户上的资金却开始逐步增加,根据绘制出来的颇有规律的曲线图表,林顿猜测维伦是去找了银行贷款。但不知为何,转账给他的那个账户号码,并不属于任何银行的官方,更像是某个私人的账户。
但在六月下旬的某一天,维伦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巨款,就算排除所有的债务,依旧比他最初的资金翻了好几倍。
表面上看上去,是维伦在赌场一雪前耻,赢了一大笔钱。但林顿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于是,林顿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叫做维托·布亚诺的人吸引了,虽然这个人的银行账户藏得很隐蔽,林顿并没有找到,但林顿很清楚,这个人出现在莱庇提亚的时间,恰好在维伦·梅瑞狄斯回归家族的几天以后;而且,这人曾经在六月下旬卖出了大批股票,这个时间点与维伦“在赌场赢了一笔巨款”恰好重合。
难道,这个行事张狂的维托·布亚诺,就是维伦梅瑞狄斯真正的后台?难道,这两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人之间,竟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密切联系?
虽然天是黑的,但林顿知道自己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