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森,他怎么说?“
维伦披着棉质的斗篷,坐在壁炉的旁边,朝旁边的军官问道。
“长官,据他吐露,他两个月前,曾经和他表兄一起被格兰特尔人俘虏了。
“格兰特尔人关押了他的表兄,把他放了回来,并威胁他说,如果不乖乖配合,他们就砍下他表兄的一只手,给他寄过来。”
维伦低下头,像是在闭目沉思。此时此刻,房间里只剩下火苗的嘶嘶声。
“那么他表兄现在情况如何?”
“我们确实收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以及一封格兰特尔的威胁信。”
“信上写了什么?”
“‘小子’,你竟敢当双面间谍,出卖我们。我们已按照约定,为你送上一份大礼。此等事情如果再有下次,你所见到的,将会是你表哥的人头’。哦,长官,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我明白了,”维伦点了点头,“尼尔森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我还没有告诉他。”
“很好,”维伦吩咐道,“别让他看见这封信。我担心,以他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可能会受不了。”
军官离开后不久,维伦从衣兜里掏出几封被揉得皱巴巴的信。
信是亚瑟带来给他的,信封上寄件人一栏分别写着梅瑞狄斯公爵、乔纳森和亚瑟本人的名字。
怀着好奇的心情,维伦首先拆开了自己父亲的信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鲁道夫公爵大人对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他发现,这封信比他想象中要长很多。
首先,梅瑞狄斯公爵用写公文般的口吻,对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褒奖了一番。
在维伦看来,这样的内容,应该是女王陛下或者他的直属长官所写才对——它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父亲写给自己儿子的。
随后鲁道夫公爵又提到,维伦在布里埃纳军校的种种表现——尤其是拔出石中剑一事,着实给了他一个惊喜;他相信,维伦会在属于他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唯有在信的末尾,鲁道夫公爵方才以简短的语句,表达了自己内心深深的愧疚。
“维伦,自从你出生起,我就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猜得到,对于我的安排,或许你有很多不满的地方。但我在此真诚地恳求你的原谅。
“你要相信,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唯有经历炼狱的洗礼,方能承受冠冕的重量。”
维伦叹了口气,把这封信放朝一边。
乔纳森写的信,和维伦所预料的相差无几。他用唠叨而激烈的口吻,把维伦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在他看来,维伦单枪匹马去刺杀敌国公主的举动,简直愚不可及。作为梅瑞狄斯家的少爷,他更应该乖乖待在远征军的大后方,把这种逞英雄的行为交给别人。
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维伦在心里苦笑一声。梅瑞狄斯家族谁不知道,你小时候才是最爱逞英雄的人?
最后,他拆开了亚瑟的信封:
亚瑟认为,维伦经过了陨王山谷之战,重伤未愈,揪出远征军中藏着的间谍,又立下大功。于是,他决定把维伦从游骑兵
调到参谋部,作为王国远征军驻扎狼堡的一名参谋官。
对于亚瑟的安排,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情不自禁地默默感慨,生活就是这么具有戏剧性——最终,他还是以伤员的身份,来到了参谋部。
至于荣誉勋章和军衔,则需要得到女王的应允。
但战争依旧在持续。
离开了游骑兵队伍的维伦几乎不再亲自上战场,而是整天待在作战室里,面对地图和情报,运筹帷幄,给亚瑟的统筹安排提供建议。
因此,他再也看不到淋漓的鲜血,再也听不到喧嚷的炮响,战争似乎与他离得很远很远——除了当他看到伤亡名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时,他才能切身地体会到,死亡的威胁并未远去。
偶尔他也会重新回到游骑兵的营地,搬一把椅子坐到操场旁边,不出声,不施令,只是默默地看着士兵们操练,看他们在寒风中,奔跑得大汗淋漓。
大概每隔四五天,游骑兵的队伍中就会少一个人。
维伦知道,他们中有些人是暂时住到了狼堡医院里,再过几天,又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操场上。
但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把满腔热血,以最慷慨激昂的方式,奉献给了自己的国家。
在为他们深深惋惜之余,维伦情不自禁地开始反思这场战争的意义所在。
他感觉,好像在王国当前的气氛中,人们好像早就忘记了远征欧罗巴的真正目的,仅仅把它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曾经的关税纠纷,女王的建功立业,还有几大家族发一笔战争财的渴望,似乎都已经随时间流逝,彻底湮灭在了欧罗巴公民的记忆之中。
战争,仅仅只是战争而已。
既然国家要求,那我们作为军人,便只需拎起武器,冲锋陷阵。
每当这样心想的时候,维伦的眉宇之间又会增添一份忧虑。
当年,教父不也险些丧生在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了吗?
正因如此,当军队的伤亡名单越积越厚的时候,维伦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找到了正在最新战报的亚瑟,深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
“亚瑟,你有没有考虑过,除了战争之外,我们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亚瑟抬起头,苦笑一声对他说道:
“当然考虑过。
“维伦,你要知道,我在赞恩防线待的时间比你更久,自然看到更多不远目睹的场景。
“我比你更痛苦。”
“格兰特尔的历史和我们欧罗巴王国一样悠久,”维伦努力使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我们绝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它一举歼灭。所以,一场场战争所积压的仇恨,只会越来越多。而最终,仇恨将化作燎原之火,将两个国家彻底毁灭。
“亚瑟,这场战争早就失去了他原本的意义!”
当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维伦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
“所以,你的建议是——”
“——总司令大人,我们议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