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哗的掀开窗帘,东方旭日尚未露脸,外面天光已是大亮。居高临下视野里,远处小区林荫道间,鸟雀叽喳鸣叫,在早起晨练的人们头顶上滑翔飞过。稍稍打开窗户缝隙,微凉且清新的晨曦空气瞬间涌进,使得人精神不禁一振。
“啊……”
双手高举,可爱小熊睡衣伸了个大大懒腰,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小姑娘如是元气满满的想着。
随即,耳旁听到些微动静,转身,踩着拖鞋,踢踏踢踏打开房门,走出卧室,扭头看向一旁洗漱间里一身运动服正在刷牙的某人,“早啊,哥……今天起这么早啊?”
“嗯嗯。”满口白沫的唐朝含糊回应,侧了侧身子,让小姑娘过去上卫生间。漱口,清理牙刷,又捧起几捧冰凉自来水扑在脸上……毛巾拿开时,看着镜子里还是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眶,摇了摇头。
他哪是起得早,根本就是一夜没睡,刚从外面回来。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一点,从现场不算专业的作案痕迹来看,唐朝原本以为是周围哪个小毛贼、偷车团伙下的手,就把附近几个街区的社会人给清了一遍,想着顺藤摸瓜总能查出来点什么,没曾想一夜白给,结果啥都没查到。
驾驶货车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混混,至少不是常年游荡附近街面的出名混子,否则不可能没人认识。看来得扩大搜索范围……
心里如此打算着,唐朝倒也不急,事实上只要确认不是山下拓郎杀了个回马枪,那真犯不上着急忙慌。岭江,是他的主场,花点时间总能找到的。
待到糖豆换好运动服,兄妹俩如常下楼,晨跑锻炼,与杨老一同打拳,和几个老大爷溜溜鸟、逗逗狗,再聊些家长里短、国家大事等等,话题跨度是大了点,但老百姓不就是这样嘛,即关心身旁鸡毛蒜皮琐事,又高屋建瓴关注国内外风云激荡,有没有切身关系不重要,有侃点就行了。
这里面,就有关于谢家的话题,且最近讨论的越来越频繁。是的,谢家的几个支柱产业终究还是整合上市了,且莆一开市就势头火爆,在如今大环境不怎么景气的形势下逆势上扬,股价一天一变样,吃了激素似的蹭蹭往上涨。
这并不奇怪,老牌家族的底蕴摆着呢。或许外人会不清楚状况,但能住进江月公馆的住户,对扎根岭江的谢家自然不会陌生,言语间免不了艳羡期许,说着谁谁谁持有谢家股票,赶上了这趟顺风车,指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然后互相打听着在哪能找到门路……
没人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门路,实际就落在一旁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哦,也不是所有都不知道,杨老就知道一点兄妹俩与谢家的关系,只是当不知道从来不说而已。
锻炼完毕,回家吃早饭。糖豆上学,唐朝则小眯一会,九点钟光景骑车出门上班。
……
差不多就是电瓶车抵达事务所的时候,邻省某港口城市,一众捕捞运输船只当中,一艘昨天抵达如今正上着游客的豪华游轮,宛若万绿丛中一点红,分为夺目晃眼。
这是艘观光游轮,从西亚某地出发,目的地是南韩、岛国,途中会在某些国家某些城市短暂停靠,接上拥有船票的各国游客。
这也是眼下码头异常热闹喧哗的原因,无数名车豪车排着队向这边驶来,打扮气质均是不俗的成功人士们互相打着招呼,身旁是提行李的保镖助理,还有普通游客,混杂在一起,簇拥着向登船口涌去。这其中,就有风魔武藏和山下拓郎……
当然,两人都有伪装,风魔武藏现在的身份是富家大少,从头到脚,一身考究着装皮鞋,只是身体状态貌似有些发虚,需要保镖模样的山下拓郎不时扶上几把。
此时距离体育馆风波已经过去整整五天,这么久才返程自然是有原因的,实际上两人在那晚就连夜离开了岭江,但随后因为风魔武藏的伤势缘故,不得不滞留至今方才动身。
其实本来不需要这么多事的,小和尚下手虽狠,但风魔武藏那会的伤势还不至于严重到无法行走的地步,可谁让他嘴欠呢,和山下拓郎又做了一场,然后就成现在这幅半死不活模样了……
不过他本人貌似并没有这样的自觉,饶有兴致打量着周遭涌动人群,一脸感慨:“真热闹啊!就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华夏有钱人还是多……你说我们把这艘游轮劫持了怎么样?可以提早退休了。”
“闭嘴如果你不想被扔进海里喂鲨鱼的话!”
“别这么紧张嘛,我就随口说说……唔,你在紧张什么?”风魔武藏左右转头,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走你的路!”山下拓郎面无表情的斜踏一步,挡住左侧视线,但还是给出了解释,不给不行,虽然出自同一组织,但天知道身旁这位下一刻能干出什么事来,“9点钟方向,黑色现代车,里面司机我在岭江见过,九州崛起。”
“哦。”风魔武藏挑了挑眉,“埋伏?我们暴露了?”
“不可能。”山下拓郎断然否定,生硬语气显露着极其强大的自信,“没人可以埋伏我!”
“那他们来这做什么?”
“不知道,不关心。最后一次警告,别多事,登船回去,否则我会立刻放弃你!”
……
黑色现代车里,“实在不好意思,朴先生,约定好的事情,几天前就该安排你回去的,结果渠道路线那边出了点问题,延误你几天时间……这是游轮船票,顶层豪华舱,算是赔罪,还望海涵。”
歉意说着,宗清递来个白色信封。
朴钟圣接过,连连摆手,神情郑重:“宗队长说的哪里话,劳你亲自开车将我从岭江送来这里,钟圣铭感于内,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想法。”
“哈哈,那就好。”沉吟了下,宗清笑道,“我想问个私人问题,不知道朴先生介不介意?”
“但讲无妨。”
“嗯,你以后的打算是继续当明星吗?不考虑回归家族帮帮你父亲?据我所知,朴氏家族现在可是在关键时候,很有希望再进一步。”说完不好意思摆手,“没其他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你可以不回答。”
朴钟圣缓缓摇头,望着外面的碧海蓝天,船旗飘扬,沉默了会:“宗队长愿意听一个故事吗?很老套的故事。”
“当然。”
“有个小男孩,他出身环境比较特殊,天赋也算出众,便自记事起就经受各种残酷训练,学习若干特殊本事……他从来没有抗拒过,虽然他也很羡慕同龄人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但他更明白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莫大期望压力,所以无论是受多么严重的伤,亦或者流多少血,他都没有想过放弃,他不想让所有人失望……”
“好在,他的家庭很圆满,有父亲,还有温柔的母亲。小孩子嘛,无论多早熟,听过多少大道理,心志总是不稳定的。但每当他感觉坚持不下去时,总能在后者那里寻求到些继续坚持下去的慰藉动力,尽管这会让他受到父亲的严厉责打,因为那样会显得软弱,呵……”
“……就这样,一晃十来年,他十六岁。这样的年纪,与他同批受训的小伙伴们,早已开始为家族效力并逐渐展露头角。但他没有,他还在训练,因为他新觉醒了个天赋能力,需要进行下个阶段的学习。他也不急,因为即便没有那项特殊能力,他也是所有人当中最优秀的那个,过往无数次训练结果都能证明这点。他只需要静静等待,以及一次机会即可……”
“……教导特殊能力的老师比较难找,他也就难得有段空闲时间,刚好那时候他母亲生日要到了,便打算趁这机会准备份特殊礼物。他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个街边歌手,没有名气或者说是没来得及成名的那种,曾经自费录制过十几盘磁带,里面都是她自己写的歌,除了给几大演艺公司投递外,剩下磁带她都在外出卖唱时送给了路人,自己有保留一盘,但是不幸遗失了……这是他母亲的遗憾,闲暇聊天时曾提过好几次,想听听以前那盘磁带里的歌,也想让他听听……所以,他决定找回那盘磁带,当做礼物送给母亲。如果能成功,想来那一定会是个意义非凡的生日呢……”
“……寻找的过程就不讲了,只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母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终于从个演艺公司的仓库里,找到了那盘磁带,上面还有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抱着吉他,冲着镜头笑容烂漫……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也就是这时候,他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家族内乱……”
“有个叔叔和几位长辈叛变了,他们想杀死父亲,夺取家族大权……当然,那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他当时匆匆赶回家族,还没了解清楚情况,父亲便递来一把冲锋枪,让他带人攻下某间议事内厅。”
“那天晚上在下雨,不大,牛毛细雨,但足以使天色晦暗,电源也早已被切断。这种情况下,对方所处位置易守难攻,只要守住一道走廊,就基本可以断绝外部攻进的可能……但这可难不倒经受十余年训练的他,事实上只用了短短五分钟不到,他就指挥人手突进内厅,将里面的人诛杀殆尽。这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打完一梭子弹,有没有打到人都不知道,总之,很轻松……”
“……后来他才知道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屋内的人没有防备,他们有人质在手,在他回来之前,正在与他父亲谈判,父亲也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说到这里,朴钟圣眯了眯眼睛,神情淡淡,嗓音也淡淡,实际从始至终,除了谈及母亲外,他神态语气一直如此,像在说着某件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情,继续淡淡道,
“然后,他带人攻了进去……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叔叔,几个长辈,还有……他的母亲……”
即便已有所预感,听到这里,宗清还是不由得动了动身躯,张了张嘴,但随即又无言闭上。很显然,这时候身旁这位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聆听。
“他下意识走过去,从血泊里抱起母亲,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更不知道夺走她母亲性命的子弹,是否就是由他枪膛里打出去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个傻子……”
低眉,扶额,闭眼,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也就在这时,咚咚,车窗敲响,是宗清的贴身保镖,唤作阿青的九州崛起成员,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指了指游轮登船口,“咳,那什么,要开船了。”很显然,他也听到了朴钟圣所讲述的故事,并不想在这时候打扰,但无奈现实情况摆着,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提醒。
事实也就是如此,外面码头依旧热闹喧哗,人潮涌动,但大多是瞧热闹拍照的普通人,游客已经基本登船完毕。
见状,宗清适时伸手,友善笑着岔开话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朴先生,祝你一路顺风。”
至于刚才所问的问题,提也没提,因为答案是不言而喻的。经过这件事,朴钟圣不可能再涉及地下世界业务,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娱乐圈才是他最想待的地方,因为那里面有他母亲的一份牵系,一份寄托……
握手,“谢谢。”朴钟圣眨了眨眼,很快调整好状态,回以微笑致意,只是眼眶红润潮湿。旋即,打开车门,走下,大步踏向不远处游轮……
“也是个可怜人啊!”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登船口,阿青收回视线,幽幽叹息道。
“地下世界嘛……赶紧开车走了,听个故事,心里难受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