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一片胡部营帐之中,数千姚氏兵马正在杀牛宰羊,燃起一堆堆篝火取暖。
与营内不同的是,在营帐之外的雪地上,横陈着近千具尸体,冻得苍白僵硬。许多死不瞑目的死者眼中,还凝固着迷惑和不甘之色。
大帐之中,姚苌须发斑白,一脸疲惫,当年那意气风发,雄姿不减的枭雄,此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佝偻着身子,时不时的咳嗽。
在他身边,聚集着二十多名仅存的姚氏族人,他们此时也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族人覆灭,分崩离析,狼狈逃窜,种种仇恨耻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尝了个遍。
往日骄傲的他们,此刻如同斗败的公鸡,垂着脑袋,一脸仿徨。
姚苌轻咳几声,抬头扫视着众人,冷声道:“如今虽然局势艰难,但还不是你们绝望的时候。姚氏一族,现在便只剩我们这些人了。若是再颓废下去,还怎么为族人们报仇?”
众人闻言,这才稍微振作其精神,如今,也就报仇二字,才能支撑着他们活下去了。
“父亲,现在军中人心浮动,不时有将士叛逃,为之奈何?”姚兴一脸愁苦的问道。
“是啊,大哥,每一次叛逃,都会给全军带来不稳。”姚硕德沉声道,“我们无法惩罚那些叛逃者,只会给其他人竖起榜样,导致叛逃者更盛啊。”
“不错,现军中叛逃已有数百人。”姚崇沉声道,“此次南下还有千里路程,只怕即便到了老家,也剩不了几人了。”
“好了,都别说了。”姚苌听得一阵心烦意乱,眼见还有人要开口抱怨,当即沉声喝道。
众人这才沉默下来,目光齐齐望向姚苌,希望他能想个办法,解决此事。
姚苌冷哼一声,心中不由感慨,姚氏之中,怎么就没有一个良才,可以为他分忧呢?此刻,他同样没有办法去制止叛逃的发生。
但问题总要解决,姚苌沉吟片刻,又犹豫了许久,最终才下了决定,“那些附属胡骑,部族或为李戬所擒,或散布于草原各地。我们即将前往秦州,这些人,注定是无法与我们同心的。为今之计,只能放弃他们了。”
众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放弃他们?如今这军中的附属胡骑,还有两千多人,若是全部放弃,那姚氏兵马,岂不是就只剩四千左右了吗?
姚苌冷笑道:“怎么,你们还舍不得?这些人的族人今后都要落在李戬手中,若是我们继续留着他们,早晚也是个隐患。既然如此,留之何用?”
众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由纷纷点头赞同。
唯有姚兴皱着眉头,沉声道:“父亲,既然这些人留着无用,那也不能放他们离开,便宜了那李戬,不如将他们都杀了。”
说着,手掌狠狠一划,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众人亦是纷纷叫好,这些人留着,将来也是他们的敌人,以其如此,还不如全部杀了,以绝后患。
姚苌目光一闪,抬手一摇,“不,这些人不能杀。他们现在对我们还有一点用处,能不能彻底摆脱敌军追杀,便要靠他们了。”
“这?父亲是准备。。。。”姚兴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着看着他。
“不错,以其杀了他们,还不如留着他们给李戬增添麻烦。”姚苌冷笑道,“既然他想招揽这些人,那我们就砍了他们的双手,使其成为废人。到时候,看那李戬怎么用他们。”
“父亲所言极是,我们留下这一群残废,那李戬势必要留下部分兵马照看,能够追杀我们的人马,便要少去很多。”姚兴含笑解释道。
“嗯,兴儿所言,正是我的意思。”姚苌欣赏的看着大儿子,笑道,“这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南下之时,便需要兵分三路,迷惑对方。”
紧接着,姚苌便将自己的计策,仔细的讲解众人听。
最后,姚苌脸色严肃的望着众人,“切记,此事万万不可轻易泄露,能否逃出草原,便看这次了。”
众人连忙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纷纷称是。
深夜,待众人熟睡之后,四千姚氏兵马,悄然来到附属兵马的营地内,一声号响,迅速冲入帐篷之中,将里面熟睡的兵将,一网成擒。
战斗十分短暂,便宣告结束,绝大部分附属军被押送到营外,跪在冰天雪地之中。无数人哭喊求饶,后悔没有早点离开。
就在他们以为,要被赶尽杀绝之时,随着一声令下,两边刽子手纷纷抽出马刀,一人拉起他们一支手,齐齐砍下去。
“啊!”惨叫声在黑夜之中,骤然响起,震彻天际。
两千多名附属军将士,倒在雪地里不断挣扎,鲜血瞬间染红了积雪。无数双手掌,散落在地上,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做完此事,姚苌面不改色的下令,全军立即趁夜南撤。
四千兵马带着两千附属胡骑的战马和粮草,放火烧了所有帐篷,很快便冲入在雪夜之中,消失不见。
第二天,李戬率领八千兵马,终于赶到这片已经烧成废墟的营帐。入目间是满地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者。
一经询问,众人才知道,那些尸体,是这片废墟的原主。而这些伤者,皆是姚氏兵马中的附属胡骑。
当众人得知昨晚发生的事,顿觉毛骨悚然,心中暗道姚苌实在太狠厉了,竟然直接砍了这些人的双手。
没有了双手,就意味着不能战斗,无法放牧。这对草原人来说,便是个废物。草原物资本就匮乏,是不可能养这些废物的。
众人同情的看着地上这些残废们,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死了之了。
地上的伤者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了双手,他们即便回到族中,也只能是个累赘。
即便族人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也没有脸面待下去,消耗族中的物资。于是,许多伤者挣扎着站起来,纷纷请死。
李戬目光阴沉的看着这些人,心中早已破口大骂姚苌,若是他直接将这些人杀了,也就一了百了。可他竟然斩了这些人的双手,然后甩给他处置。
别看这些人一心求死,可若是他真的下令将其处死,难免会让在场所有归附不久的胡人,心有戚戚,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