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江湖传奇的落寞,剩下的唯有一些过往辉煌之事,被人当做谈资,拿来显摆经历之用。
封老,这位江湖名宿,在琼林园之中便算是彻底废了。
一百多枚银针在他体内缓慢游转,让他无法安生,非但提不起半点内气,连自我行动都成了困难。
偏偏在此时,封老趁人之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名声传扬开来,便连以往做下的种种被掩埋极深的丑事恶行都被人一一挖掘出来,摆在明面之上。
时间、地点、物证、人证尽皆齐全。
不是有心人早早在暗中收集,怎么可能会如此及时,如此详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近日江湖之中传得最多的一句话。
封老的名声彻底臭了,那些平日里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徒子徒孙瞬间不见了踪影,一个个大义灭亲,与封老撇清了联系。
一时之间,竟无人知晓封老的去向,亦无人知晓他的死活。
或许,他们在路边,在破庙之中曾见过封老,却是绝然不会再去认出他来。
咯吱,咯吱!
一处破败的乡间小庙之中,半扇木门随风开合,发出声响。
庙中,供着神像早已倾翻在地,也不知是哪路神明。
四处角落,蛛网凝结,不知有多久未曾有人到来。
在神像之旁,此时佝偻着一位须发皆白之人,浑身不住颤动着。
他找了这处偏僻的小庙,当做自己的葬身之地,彻底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他,便是曾经叱咤风云,誉满江湖的封老,封不平。
他那早已死寂的双眼之中,露出一丝悔意。
明明已经有了一切,却依旧挡不住心中的贪念欲望,生生陷入这等境地之中。
“恨!”
他极力控制住不断抖动的手,在地面之上断断续续写下了一个恨字。
恨丁易出手狠辣,恨亲朋见死不救,恨同门落井下石,恨路人对他鄙夷。
他恨眼中所见到的一切之物!
“若有来生,必搅他个天翻地覆,让天下不得安宁,以偿我所受之苦!”
在他意识渐渐模糊之间,有脚步之声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那人进入小庙之中,在封老面前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
“从高高在上,一朝跌落谷底,尝尽人间疾苦,是个好苗子,可惜年纪大了点。”
那人忽然出手,捏住封不平两颚,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喂食了进去。
不过几息之间,封不平猛然咳嗽起来,一口黏着的黑血喷出,里面银光闪耀,皆是存留在他体内的银针。
“你是何人?”
封不平整个人霎时轻松了不少,这一下虽未将银针全部取出,却是将最为紧要部位的银针给排了出来,让他的苦楚大大减弱。
那人嘿然一笑,“不错不错,要的便是你这种态度。
记住了,本尊李唯一!”
“李唯一?诈死逃过一命的贼首李唯一?”
“诈死?”李唯一失笑道:“也可以这么说,诈死便诈死吧。
我可以出手将你身上的银针彻底清除干净。不过,作为交换,你名下所有势力要听从本尊号令,包括你自己。”
封不平嘿然笑道:“对于一个在鬼门关边绕了一圈的人而言,什么权势都是假的。只要能活,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简单!你尽管放心,在本尊手下办事,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封不平挣扎着起身,行礼道:“从今往后,唯阁下马首是瞻!”
他心中充斥着无尽激情,那是一种对报复的无限狂热。
“走吧!留于你体内的银针,我会传授于你一套法诀,将之彻底炼化成你身上之物,来去无影,取用于心。”
李唯一摆了摆手,与封不平一同出了小破庙。
封不平,是他在几日之中钓到的最大的一条鱼,亦是至关重要的一条鱼。
这条鱼,将与他的计划息息相关。
谁也不知道,江湖之中的一场巨变,将由这小庙开始。
数月之间,那些曾与封不平同行的江湖名宿,将会后悔当初落井下石的不够彻底,未将此人铲除。
。。。。。。
琼林园,那处昔日的儒学圣地,如今已然成了江湖人心目之中的武学胜地。
自那日开馆授徒,收下三千习武之人后,琼林园的名气风一般传扬开去。
多少有行侠仗义之梦的年少之辈打点好行礼,安置好一切,成群结队往琼林园而来。
临川城的城主见到此等状况,竟然亲自批文,将琼林园方圆几里之地尽皆划归琼林园所有,开辟习武之场地。
据酒楼茶馆的说书人所言,这城主大人,乃是兰陵大侠的师门故旧,与大侠本人有着极大的瓜葛。
无论外界如何纷扰,丁易自大典结束之后,将武馆之中一切闲杂事务丢给了老翁、叶轻等人,他自己则是躲进了后院之中,点拨那些被收入门下的七十二名弟子。
丁易与他们形成了同步之意,可以说,唯有他们的同步功法有长足的进步,臻至完美之境,丁易的通天剑典方才有希望踏出一步。
引导,是丁易现今唯一能做的,他不涉及任何功法要诀乃至招式,讲的只是一些朦朦胧胧的概念,引导他们往自身的方向不断探寻下去。
一天两天,这群人尚且感觉新鲜,劲头十足。
过个三五天之后,便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各自的品性资质。
有的人在几日之内频频进入顿悟状态,修为突飞猛进。
有的人懵懵懂懂,总是抓不住关窍所在,修行原地踏步,没有寸进。
有的人干脆是一窍不通,根本听不懂丁易在说些什么。
这等教授之法,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竭尽全力之下,非但修为没有长进,连自身修炼之法,亦隐隐有些不稳固的迹象。
这是对自身修行产生怀疑而导致的迹象,若继续下去,后果极为严重。
而且,这等人恰恰占了大半之数!
丁易知道,他所传授的方法乃是他自身感悟而来,必然是有极大用处的。
但在其间,他知道自己必然忽略了什么,一时之间找不到问题所在。
“师尊!有一人自称薛病,在琼林园外求见!”
在他苦恼之间,敲门之声陡然响起。
吱呀!
丁易打开静室大门,见到禀报之人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人正是烟云岛那水贼的首领,盖灭,当初为他所擒之下,定下的惩处条件便是入他门下。
没想到,这些水贼之中,竟然每人都与他产生了同步之念,更为奇特的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实力都有长足的进步。
显然,这群人已然将他所说所讲,彻底融入到了自身修为之中。
丁易开口道:“盖灭,你说,为何同样教授之法,效果会相差如此之大?”
盖灭略微沉吟,知道丁易所说的是何事,他犹豫道:“师尊,此事我等私下里亦有过交流,弟子认为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师尊操之过急了。”
“哦?此话怎讲?”
盖灭道:“师尊所传授之法乃是最为基础的法门,可以说简单至极,亦可以说包容万象,每个人达到一定阶段,都能在其中找寻到适合自身的解答。
像我等兄弟几个,常年在刀口讨生活,行走生死之间,对敌经历可以说是极其丰富。
师尊一传授,马上便有各种情形可以对照,自然而然茅塞顿开,将过往的经历融入到自身修为之中。
而有些师弟,不过是照着秘籍自行摸索,或是仿照天地,仿照虫鱼鸟兽而领悟的功法。
可以说,他们只是处于修行最为原始的阶段,最最需要的是与人争斗的经验。
没有这等经验,自然不会与师尊所说的法门产生共鸣。”
丁易哈哈大笑,摇头道:“多亏你提醒,当真是当局者迷,倒是我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