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拖着陈寿,母子面色苍白如纸的累的跌坐在玄都观前的青石地上。回头朝村子里望了一眼,只见那边黑烟弥漫,火光冲天,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惶急起来。
陈寿浑身大汗,趴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牛氏顾不上他,急忙起身朝观里跑去。只是她早已脱力,跑了没几步就摔到在地。
正巧从旁边过来的荀音抱着晒草药的簸箕,一眼就看到了牛氏。
“牛大婶?”荀音快步上前,放下簸箕扶起牛氏,奇怪地问道:“牛婶,您这是怎么了?”
牛氏抬头看着荀音,虚弱地说道:“好...好孩子...快...观主...观主...”
荀音连忙说道:“观主正在药园呢,我扶您进去。”
牛氏回头看了一眼,荀音马上会意,跑过去把地上的陈寿也扶了起来,然后就扶着母子两进了观中。
“笙儿,观主还在药园吗?”荀音问道。
清笙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药材挑挑捡捡,闻言抬起头,一双明眸脉脉的看着荀音,点头道:“还在呢,咦,牛婶,来上香吗?”
牛氏不敢耽搁,正要开口,突然外间一道人影快速飞入,众人只觉一股清风吹过,便看到玄恒一脸阴沉的站在眼前。
“玄恒道长?”清笙笑着叫道。
玄恒点了点头,正要往药园去,却突然看到了一旁的牛婶,“牛婶?”又看到牛婶牵着的陈寿,玄恒又道:“你们没事?”
牛氏看着玄恒,马上就扑了上来,哀求道:“道长,求你救救清河村...”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先前是陈元来求救,现在又是陈元的妻儿来求救,荀音和清笙脸色微变:“又怎么了?”
玄恒双手托着牛氏的手臂,使她无法跪下,继而沉声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从清河村回来的,那里...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啊!”荀音二人惊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那我家那口子...”牛婶目光焦急,连忙问道。
玄恒摇摇头,“我没看到一个活着的人...”
牛氏悲呼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陈寿此刻连忙上前,抱着自己的母亲高喊着。
玄恒将荀音二人叫来,让她们把牛氏扶到客房去,好生照顾。
“清河村真的...没有人了吗?”清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手牵着陈寿,看着玄恒问道。
玄恒摇摇头,“我没看到任何人。”
“...究竟是谁做的?”荀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玄恒看着她们,说道:“你们照顾好牛婶和小寿儿,我去见祖师。”
药园,太衍从小潭中捞起一把清水洗了洗手,转身回头说道:“你说你没见到任何活人?”
玄恒应道:“是的,祖师。”
太衍问道:“那你见到死人了吗?”
玄恒一怔,答道:“没有...”
太衍继续问道:“你下山走的哪条路?”
玄恒道:“没有走山路,我怕去的不及时,直接攀崖跳壁而下的。”
太衍点了点头,道:“你一个人仙功果,修为不过炼精化,那悬崖与千丈之高,你也敢去攀跳?”
玄恒跪了下来,沉声道:“祖师,弟子来此已久,与山下村民早已熟识。他们遭得大难,我岂能有丝毫怠慢,我本就是祖师拂尘尘丝所化,死便死了,无甚可惜,只是那清河村数百村民...我...”
太衍走到玄恒面前,静静的看着他,道:“没看到活人,也没看到死人,你是如何断定他们已经全部遇害的?”
玄恒一呆,惊讶的看着自家祖师。
太衍轻笑一声,“你年纪虽大,心性却如孩儿一般,起来吧,他们此刻正在来玄都观的路上,你前去迎接一下吧。”
玄恒顿时感觉云开雾散,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站起来,对着太衍道:“祖师,弟子其实还有一事不明。”
太衍看着他,道:“何事不明?”
玄恒道:“祖师,杀伐之道,是对还是错。”
太衍将一株被踩倒的药草扶起,并用木枝依托,听到玄恒的问题,笑道:“大道三千,条条可证。你讨厌杀伐之道,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说到这里,太衍直起身,道:“但是自古修行之人,决不妄行杀道。杀伐之道本是正道,只是一些人不明其中道理,硬生生练成了小道。”
太衍见玄恒满脸疑惑,便继续说道:“修行之人,如果对凡人妄行杀伐,那就会沾染天地业力,业力越多,以后修行之路就越凶险。而修行之人对修行之人行杀伐,是不会沾染业力的,只会沾染因果,现在你明白了吗?”
玄恒恍然大悟,道:“那业力和因果哪个更危险呢?”
太衍道:“屠戮生灵沾染业力,到时候天、地甚至你本心都与你作对,这就是心魔的由来。而杀戮修行之人所沾染的因果,仅仅是被你所杀之人的亲友、同门与你作对罢了。记住,修行之人,宁惹因果,不沾业力。因果好除,业力难逃。”
玄恒深深的一拜,“弟子明白了,祖师。”
太衍“嗯”了一声,玄恒便转身出去了。
玄恒坐在观外青石之上耐心等着,看着千山毓翠,清风白云,一身月白色道袍随风而动,一颗心早已沉浸在刚刚太衍所说的话里面去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玄恒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转头看去,只见下方山道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玄恒仔细一看,这些人全都是清河村的村民。
果如祖师所言!他们都没事。
玄恒站起身来,下方的那些村民也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上面的玄恒,于是有人高呼一声,所有人都拼命的跑了上来,然后围着玄恒一个劲的哀诉着。
听着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哭诉,玄恒头都大了起来,他目光一扫,一把从人堆里抓住陈元,并且用上灵力安抚了周围躁动的村民们,然后道:“陈大叔,你来说。”
陈大叔一脸惶惶之色,看着玄恒大喘几口气之后,只急促地说道:“他们...他们来了...”
村民们到底还是发现了跟在身后的江钦等人,陈大叔话音刚落,一声马鸣响起,随后只见一匹鬃毛灵动如飞翼,浑身被着银鳞胄甲,闪着耀眼银光的雄壮马儿从山下一跃而起十米之高,然后正对着人群落了下来。
玄恒一惊,这要是让它落下,不得死一片人?想着他大喊一声,脚下一点,飞身跃起,汇聚灵力一掌就拍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灵力炸裂开来,那翼马浑身一震,立即被震飞了出去,但此刻也看出此马不凡,因为玄恒的这一击竟未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只不是击退出去。
而玄恒也被翼马双蹄的巨大力量撞飞,幸好有灵力护住身体,所以也没有受伤。
玄恒落地后,看着前方稳稳落地的翼马,以及翼马上的那个魁梧之人,眼皮一跳,连忙对周围村民道:“你们马上进观里去。”
村民们自然是相信玄恒的,闻言立即转身朝观里涌去,只有陈元在离去时说道:“道长小心,那人能使雷电。”
玄恒看着江钦,江钦也在打量着玄恒。此时江钦身后又是两声马鸣,然后又有两匹宝马飞跃了上来。
“谁与我拿下这妖道?”江钦指着玄恒说道。
“弟子愿为师父效劳。”皇甫萱纵身跃起,从马上飞身落地,看着玄恒,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看着玄恒道:“你若能自废修为,脱离妖观,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玄恒面容沉静,抬起右手,只见淡淡的灵光在手掌中汇聚。
“师姐小心,是妖法。”王钟叫了一声,皇甫萱眼神一凝,身形骤然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玄恒不动声色,静静的站在原地。
突然,他猛然转身,一掌拍出。只见灵光剧烈一闪,一道人影显现,正是那皇甫萱,此时她已来到玄恒身后。
‘碰’皇甫萱武者的真力与玄恒的灵力相撞,瞬间被破除,然后玄恒一掌打在了皇甫萱左肩之上,皇甫萱脸色一白,顷刻间倒飞出去,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上,掀起一片尘灰。
‘咳咳’皇甫萱咳嗽两声,正要起身,突然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寒,身体瞬间变得凝滞沉重起来。
皇甫萱侧目一看,只见刚刚被玄恒打中的地方冒起丝丝寒凉的白雾,然后她的左手臂越来越冰凉,很快便结了一层白霜。
皇甫萱倒吸一口凉气,妖道们的妖法果然厉害,难怪几百年前的大能武者们要杀绝妖道。
玄恒对着地上的皇甫萱毫不留情,又是一掌打了出去,只见一道冰凌化作的手印凭空就朝皇甫萱飞了过去,皇甫萱不敢大意,右掌在地上一拍,整个人腾空翻滚。
‘轰’寒冰印打空,在皇甫萱刚才所在的地上炸开,瞬间将周围十几米的土地冻起了一层冰面。
这时,玄恒身后‘呛啷’一声清响,随后一道耀眼的刀芒飞斩到了眼前。玄恒来不及躲闪,运行灵力护卫自身,那刀芒须臾间就到了眼前,‘呲啦’的一声就破开了玄恒的灵力护罩,‘噗呲’一声血光绽起,玄恒的胸口便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一寸多长,皮开肉绽。
皇甫萱面带忌惮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冰层,然后马上盘坐起来,用自己的真力驱逐体内的寒气。
玄恒用灵力修复着伤口,面色中又多了一股凝重,他发现刚刚那刀芒中带着一道异力,正是这道异力,可以破除他的灵力。
恐怕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武修可以力压这个世界练气修士的原因,他不敢大意,浑身灵力凝聚,然后他周身上下顷刻间出现三十六道手印。
“咄!”玄恒剑指一点,周身三十六道手印顷刻间飞射而出,其中十道朝着皇甫萱飞去,十道朝着握刀斩来的王钟射去,另外六道则飞向了江钦。
皇甫萱大惊,她发现这十道手印完全将她的退路封住,因为她不管躲向哪一出,都会正面面对一道手印,而如果不躲的话,那十道手印中有九道会在她周身炸开,有一道会落到她身上,完全可以将她冰封起来。
另一边的王钟也是一样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全力挥刀斩出一道巨大的刀芒,然而这些刀芒根本无法破除疾射而来的手印。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乍起,江钦突然自翼马之上飞起,浑身爆发出一阵红光。然后漫天雷鸣电闪,瞬间将三十六道手印击碎,漫天寒气飘散,却再也无法对任何人造成损伤。
玄恒面色微变,却见那江钦浑身红芒闪过,玄恒只觉一股沸腾的阳刚之力迎面而来。
面对这破涛汹涌的阳刚之力,玄恒只得手掐法诀,调动全身灵力来抵挡。
可是那阳刚之力汹涌澎湃,携着撼岳摧山的巨大能量,轰落在玄恒的身上。
玄恒瞬间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被海浪蹂躏、撕扯、最后轰然拍碎。
玄恒的身体如脱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道观大门那块‘玄都观’三个字的横匾之上,横匾碎成三块,裹着玄恒的身体缓缓落下。
“哼,小小妖法,还敢在我武道面前卖弄,不知死活!”江钦负着手,冷眼看着倒在玄都观门前的玄恒,语气不屑的说道。
皇甫萱和王钟连忙起身,对着江钦道:“师父神通无敌,区区妖道自然不堪一击。”
江钦看了一眼皇甫萱,道:“调动异力,方能祛除寒气。”
皇甫萱恍然大悟,武师已经触摸到了异力的门槛,所以她自然也能调动一小部分的异力,于是连忙坐下,调动异力开始祛除体内的寒气。
“你不是要手刃仇家吗?他还有一息尚存,去将他头颅割下,带回去祭奠我那徒儿。”江钦转头对竹柔说道。
竹柔点点头,看向玄恒的目光充满了仇恨。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便走向了玄恒。
“等她取下妖道头颅,便将这妖观焚毁,那些村民迷信妖道,亦不可留。”江钦说道。
“是,师父。”王钟应了一声。
就在竹柔握着匕首朝玄恒走去时,道观的大门突然再次打开了。
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一名穿着道袍,身形伟岸,头戴羽冠,剑眉星目,俊秀逸然的年轻道士飘然而出。
道士目光平和,低头看了一眼只剩一息尚存的玄恒,然后又抬头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竹柔。
“退下。”太衍对着正前方的竹柔淡淡的说了一声。
然后一道无形的力量生出,瞬间将竹柔拍飞了出去。
竹柔的身体在半空中几个旋转,然后坠落在十几米外的青石上。她猛受重创,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双目死死的盯着太衍。
江钦脸色微凝,开始正视太衍,“我就知道能害死我徒儿的那妖道不可能是他。”江钦看着太衍说道。
太衍并不言语,深邃的双目平静的看着江钦。
江钦看向太衍,从未有过波澜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丝不安,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哪怕是当初面对一个大武师境界的妖道时,也没有过!
“他要死了。”为了掩盖内心的那一丝丝不安,江钦看着玄恒对太衍说道。
太衍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曾赐下玄恒人仙功果,什么是功果?功果不是修为,而是一种身份。一个人对天地有功,天地自然要钟属于他,还他的‘果’。
江钦话音方落,只见整个玄都观方圆数十里的灵力开始自然汇聚起来,最后以玄恒为中心,纷纷汇聚到玄恒体内,只是十几息的时间,玄恒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玄恒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还有些虚弱,但是已经足够他站起。
“祖师...”玄恒朝太衍拜道。
“你进去吧。”太衍缓声说道。
玄恒应了一声,并不多言,转身走入玄都观之中,关闭了大门。
江钦看着这一幕,原本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安,开始迅速的扩大起来。
至于王钟和皇甫萱他们,和江钦一样,都从太衍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他们平常所见到的那些妖道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很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