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问开始了他的谏言,“比如太宗,前期能励精图治,任用贤能,断事公允,可是晚年却将国事交给了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臣,算不算是近小人而放权过甚呢?比如汉武帝,文治武功,超出了多少代帝王,可是最后不一样宠幸江充,冤杀了自己的儿子。若是帝王能将江山权力牢固的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信任德不配位的人,那天下,皇室,都能很少许多祸事。”
武则天:“你是指武氏兄弟吗?”
沈三问的确没这个意思,他只是说李隆基会如此,严格来说,武氏兄弟真的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沈三问:“武承嗣贪慕富贵,却任性妄为,没有人会真正的拥护他。武三思谁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却谨慎畏缩,不是任性妄为之人。他们的权势都是来自于陛下,一念生,一念灭,陛下自然有驯服他们的办法。”
武则天:“不错。”
沈三问:“古往今来,从来没有缺过阿谀奉承的人,再明智的君王,见到社会安定,功业有成,天长日久都会放松警惕,然后近小人,远君子,变得只能听假话、空话、谎话。”
武则天点点头,“的确如此,商纣开疆拓土,却任用费仲尤浑之徒,秦始皇开创千古帝制,晚年却被李斯诓骗,民怨四起,苦不堪言,仍然相信天下太平。这些都是前期励精图治,晚年却没有善始善终的例子。”
沈三问:“人性,本就只愿意看到自己的优点,听顺耳之言,常人如此,圣人如此,君王自然也不能免俗,此乃无可奈何之处。多少贤明君主,最终都化作亡国之君。李隆基也能创造一个盛世,却不能善始善终。希望陛下勿忘今日之言,臣相信陛下,能创一个盛世武周。”
武则天:“朕自然有此信心,否则做皇后,做太后,做皇帝,于朕有什么区别?若没有连年战火,休养生息,盛世指日可待,只是不知道朕否能超越了太宗。”
沈三问:“自然是可以的,太宗不过是纳谏尊儒,为文人们称颂。不过陛下的功绩,在史册中,却未必能如贞观之治,为世人所知。”
武则天冷哼一声,“朕为天下儒生创造这入仕之机,使得有才学之士能参与治理天下,却抵不过文人的面皮,抵不过儒家对男女的歧视。”
沈三问叩首请罪,“臣万死。”
武则天:“无罪,朕亦不在乎这些文人说了些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沈三问暗叹女皇帝真不愧是千古一帝,胸襟豁达,不逊于太宗。
可是,武则天继续道,“若谁敢提此言,朕便杀了他,天下士子如此说,朕便杀尽天下士子。朕能比太宗做得好,只需要这一世天下的臣服。不管后世如何评论,至于史册,人死之后,又有何用?”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好吧,这女皇帝真的是霸气,颇有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决绝。
只是武皇的晚年,与李隆基却有几分相似。
沈三问想了想便直接开口了,“陛下,狄大人虽然是忠耿之辈,却没有识人之能。”
武皇点点头,直接让他退下了。
沈三问觉得这话压根没说清楚,却没有机会说了,皇帝不愿意听啊。
武皇并没有立太子的念头,此问不过打消对狄仁杰的顾虑,如今看来,狄仁杰却还不能做这个相位,宰相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在夏州年久,还需要观察一番。
次日,武则天升了前御使大夫之子,鸿胪寺卿崔神基为相。
此举让来俊臣彻底明白了武皇的意图。宰相不可能是自己,不过他十分庆幸,武皇从来没有放弃他,崔神基为相,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一个负责与蛮夷外交的人,能有多大的能量?只要自己实权在握,愿意为武皇扫平障碍,宰相又何须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虚名,还被皇帝防范,远不如御使大夫自在逍遥。
至此,来俊臣开始了他的真正的酷吏之旅。谋反罪、贪污罪,既然皇帝要惩治,那么他便要为作为皇帝的刀,荡平这些小人。来俊臣培养了许多手下教他们查证,如果不能查证便制造证据,疑罪变有罪,有罪变死罪。
一次次实践和总结,来俊臣确定了自己的处事之道,如何辨人,如何事君,如何对待下属,如何控权,并将这些人生经验整理好,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义子。能得来俊臣信任的,也只有这个义子了,未曾同历苦难,如何能与他同享荣华?
通过康顺的路子,沈三问轻而易举的拿到后世的名著,罗织经。
公主看到罗织经,也十分惊奇,一个赌徒,能对人性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当真可怖。
这一部经文便是来俊臣的把柄。
“自愿处于下属的人很少。上级对下级的管理如果没有计谋,不是下级抵触上级,就是下级夺取上级的权力。”
的确是经世哲学,却毫无忠心与感恩,单凭此句的夺取权力,与后面的“君主的命令不要违抗,这是显达的根本,有智能的人宁肯牺牲自己也要让显达延续下去。人有贤明和愚蠢之别,任用人不要要求他们的才能高过自己”一句,相信,来俊臣就很难走过武后的刀口。
只希望来俊臣能聪明一点,不要选错了下手的对象,让这一天来的太快。
酷吏政治拉开了帷幕,久久没有谢幕。来俊臣不是宰相,胜似宰相,他扶持的酷吏,满朝文武见之无不头痛。于是武皇的御书房,攻击来俊臣与酷吏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堆积如山,只是武皇却从未处理来俊臣和他手底下的酷吏。
非常手段,往往能带来最为行之有效的结果,来俊臣是武皇掌控天下重要的一步,也是武皇治世的重要一步。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没有今日的血洗,震慑天下不法之徒,来日如何能保证将来自己的命令行之有效。
难道与高宗一样,政令出于长安,置于县衙书架,百年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