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然总要做这样的事,如今便做出决定,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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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时,下了一夜的雪便停了,简离向来怕冷,他今日沐浴完了以后就待在流云里看书,饭菜是由作端进来的。
两个人围坐于一张小桌,边吃边聊天,聊天内容实在是错乱,一会儿是被人听去会要命的大事,一会儿是府里的种种流言。
由作带了一小坛酒来,起初是他自己在喝,后来被简离夺去喝了一口后,正式归了简离,杯酒下肚,身子暖和不少。
收拾了碗碟,由作走去炭盆添了两块炭块,转身走到简离身边坐下,正色说道,“北郊的两所宅子已经收过来了,屋主的身份也编排好了,从安国行商而来,定居于此”。
简离将两手拢入袖口里,听了由作的话,他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几个大家族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而广明王府也没什么异常,就是宫内,太子这两日都称病没有上朝,皇上派去的太监回话,太子在东宫召乐,有几个大臣纷纷就此参了太子一本”,由作知道简离与太子的关系,虽说已经一年不曾联系,但是他到底还是会关心的。
“纷纷?暂时可以断定那几个大臣是明家的人了。按理说太子不会无故如此的,此事,皇上如何处理的?”,简离闭眼冥想。
“皇上斥责了那几个大臣,说他们轻易动摇国之根本,又传旨到东宫,禁足十日与太子”,由作照实以告。
简离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冷笑一下,幽幽的说道,“问责双方却不试着再查一番,也不提及传话的太监,想必是早便串通好了,我们这位皇上也想看看朝中如今有多少下臣听命于明家,而那禁足十日,怕也是给了太子休息的机会”。
随后由作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在朝逐渐站稳脚跟,但是这个月初,有两个被外派,陈徽舟调往褚云郡做常史,卫光勉调往随城做总兵”。
“虽然暂时远离了京都,但是官升两级,这种外调一般任期三年,三年后会回京都任职,期间辖制之地若是有何优改,他们还会再晋升,这是要重用他二人的趋势”,简离眨眼,睁开眼的一刻,似睡欲醒。
“嗯,在那六个人里,这两个确实能力最强,在政事上上手极快”,由作点头认同。
简离垂眼略一思忖,“高坤海拿得住这两个人吗?”。
“若无高坤海,别说这次外调不会这么顺利,就是最初开考的那第一关,他们就过不了,从那时便给高坤海表过忠心了”,由作想了想,又说道,“高坤海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想来,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反水易骨”。
“嗯,那其余四人呢?”,简离不再把手收在袖子里,两掌相合,慢慢摩擦,时不时凑到嘴边。
“薛跃进了禁军营,做了文监,这是个虚职,苏原在学子监做学监,这个插手不到内部朝政,高成隽在朝内,做了刑监,但不过八品,权职太低,何济被派往天象阁,做了文录,七品”,由作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小沓信件来,递给简离后补充道,“这是他们六个如今详尽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
简离接过信件,但是没有立刻看,而是放在一边,看向他说道,“近日就别再往外奔走了,目前的情形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了,昨日听你咳嗽了几声,好好歇息一段时日”。
由作也不多说什么,他点点头,“好”。
“程家的事,还是没有更多的苗头了吗?”,自从去年由作来报,程家的背后可能有来自宫内的势力,简离就越来越放不开这条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程家的事情他自己已经沾染上了,如果不早点查清楚以作应对,以后或许是祸患。
“没有,所有的消息都断在宫内,如今我们是这个局面,我去哪儿查都可以,唯独不能轻易入宫,一旦被发现…”,由作做事向来谨慎,如今他还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宫内如同蝇头乱转时不被发现。
简离一手搭上由作的肩,截住他的话,缓缓道,“知道了,一旦被发现,我们将前功尽弃”。
“再等等,还有九个月,这两年之期就完了”,由作抿嘴。
“嗯,还有九个月…”,简离站起身,两手拣到自己后腰,“我想出去转转,你不用跟上了,回自己屋休息吧!别加重了你的病,晚饭,若是我回来了便带给你,若是没有,我会让人送去你屋子的”。
由作点头,“知道了”。
推开门,白雪积地,简离拉紧大氅的两边,一步走下去,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响声,这雪已经半尺厚了,雪虽停了,但是寒风伤骨,每一阵风刮在脸上都如同刀子般刺痛。
走过流云的小路,简离回头看了看,一条呈直线的脚印整整齐齐的码着,再回头的时候,他突的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目的地的,停了半晌,简离便开始漫无目的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心里事,雪花再落下来的时候,简离也停住了脚步,面前的建筑,不是别的,正是宝华楼。
回头一看,这条路,正是当年扶晞带着走过的那条小路,简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捏大氅两边的手,三步快一步慢的走上台阶。
推开朱红大门的时候,看着这里丝毫未变的景致,简离只觉得一切都在昨日。
从第一阁书架开始,简离的手指划过等高处的每一册书,一直到第二阁,第三阁,第四阁…
上楼梯的时候,简离想到了许多画面,扶晞解释为什么带孙子兵法的时候,扶晞上楼梯前偷偷回头看自己的时候,扶晞举着蜡烛下楼,惊慌失措看着来人的时候,扶晞在月色下举着血玉给自己看的时候…一步一忆,一忆一思。
当看见二楼第三阁书架中段处,坐卧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离愣是站在了原处,两腿如同灌了铅水,再迈不动。
简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坐卧的人,眼神里带着迷茫和困惑,同样夹杂着丝丝期待与心酸,他缓慢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了真的有个人在那儿后,他顿时清醒,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那人怎么会是扶晞呢!自己这是昏了头了,扶晞是自己下命送到地下的,自己也是亲眼看到她在抛尸池的,她如今在这地下,她如今是半个莫生人,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简离快步上前,到了那人跟前时,他却又放轻动作,缓缓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大氅,大氅一揭,脸便露出来了,是应娉婷。
应娉婷的手边还放着一册亦幻谈,这是一本杂记小说类的书,简离拿起来翻阅了几页,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这一类的书他不曾看过,只觉得杂乱无章,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正准备合上放回原处的时候,简离发现了一个折角,双尖对折的角,这样的折法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若说是应娉婷临时折的,绝不可能,因为页码不对,简离刚刚拿起来的时候,页码正是二十九,而这个特殊折角却是在五十九。
是扶晞的手法,简离见过一次,就再没忘掉,有时他自己看书需要折角的时候,他也是打这个折角。
想到这里,简离侧目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应娉婷,他接下大氅铺在地上,坐下来后继续翻阅亦幻谈,从第一页开始看,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
一目十行的本事,简离从小便有,可是这次他却很认真的用手指指着书上的字看起来,看到有折角的地方,会故意停留一下。
合上书后大概是半个时辰以后,期间应娉婷倒在简离的身上,起初简离会慢慢挪开,次数多了,他就任由应娉婷去了,而应娉婷大概是在梦中寻到了一个极好的床,赖在简离身上,便不再起来。
当简离试图离开的时候,应娉婷不知怎么就醒了,她揉揉眼睛唤了一声,“殿下…”。
简离心里猛烈的刺痛,刺痛过后觉得麻麻的,这声音同扶晞很是相似,就连语气都有些相像。
应娉婷大觉初醒,一开始朦朦胧胧的,等清醒过来,确定简离确实在以后,她急的立即坐直,很快又起身给简离见礼,她跪在地上,刚刚抬头的一刹那,就被简离一把揽入了怀中。
“我好想你,你和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说什么,都好…”,简离的手掌附在应娉婷的小脸上,手指慢慢顺着她的轮廓摩擦,一下又一下,很是规律。
应娉婷心如打鼓,脸上嫣红一片,她与简离确实是两个月余未曾见面了,回回她带人寻去流云的时候,守卫都说他去了春照阁,等她去了春照阁,又说他在忙。总之就是不管怎么等,都难见一面。
此刻的场景正是她梦中无数次梦见的,叫她怎能不欣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