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七沉默而阴暗的表情让小晴很是不解：“七哥，为什么我感觉你很讨厌下雪似的，你经常见到雪吗？”

她叽叽喳喳的：“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有什么烦心事，我妈小时候经常告诉我，如果有什么烦心事，那就多跟人吐一吐，多吐一吐，烦心事就没了！”

小晴说这句话的眼睛特别明亮，这是一种心灵无比纯净，又对人无比亲切的明亮。也是一种真正的天真浪漫，便如同自己家里的那个妹妹对着自己没心没肺的感觉。

自己没有想把她当恋人，也没有想把她当性伴侣，甚至没有想把她当朋友，可是现在与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说说话也不至于有什么。

自己不需要那么善良，可是说说话，与善良没有关系吧，更何况小晴这样天真的女孩子，自己真没有必要把她当敌人。

现在的自己，真的有难以名状的寂寞，真的想要找人说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喜欢雪，大约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女朋友突然提出来要跟我分手，我伤心欲绝，于是在大雪天里昏迷在阳台上，差点就死了。

一个月前，也是下雪的时候，我的妻子为了救我，自己被车撞了，很严重，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她死的时候，看着雪花说：‘好漂亮的梅花’，所以我不敢看雪花，也不敢看梅花，一看到我就忍不住会想起她。

所以我讨厌雪，一看见雪，就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小晴怔怔地，连忙道歉：“七哥，七哥，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有这么伤心的往事，不知道下雪天给了这么多不幸，真对不起。”

张七也怔怔地，既没有接受道歉，也没有拒绝道歉，因为那个女孩子也总会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对不起，对不起！”

小晴怔了一会，终于没抵过自己的八卦之心，又试探着问道：“你和你妻子两个人感情很好吧？”

张七点点头：“她对我很好，什么都愿意听我的，什么都替我考虑的很周到，什么事都不会反对我。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可以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善良的女孩子。

可是老天实在太不公平，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却要给她太过不幸的命运，甚至可以说她整个一生都在不停地经历着不幸，每一个不幸都让人忍不住想要伤心落泪。

最让我遗憾的是，真到她去世，她最大的心愿都没有完成，她一心想要嫁给我，可我却不能接受她。

等到我愿意接受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没了，结果我只好跟她父亲要了骸骨，葬在老家的祖坟旁边。

唉、算了，不说了，你要去玩雪的话就去玩吧，我还是去睡觉！”

小晴连忙道：“不了不了，我突然间一点都不喜欢雪了，而且特别讨厌雪！以后再也不想听到什么雪字了”

她赶紧起身去开了灯，然后把厚厚的窗帘全都拉上了，然后推着张七去了卧室：

“七哥，没下雪，没下雪，只是幻觉，你继续睡觉吧，继续睡觉吧，没有什么比睡觉还能让人忘掉事情的办法了。”

张七点点头。

小晴转身走出卧室，然后突然回过头来问张七道：“七哥，那你这几天会回家吗？”

张七不解：“为什么要回家？”

小晴道：“我们的风俗，人死以后要做七，就是每一个七天都要办一个仪式祭奠，其中第五个七是一个最重要的仪式，你不是应该回去祭扫吗？”

张七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一个风俗，据说第五个第七天的时候，亡者会被黑白无常带着回到阳间看亲人最后一眼的，所以亲戚朋友需要替她守夜，满足她见最后一眼的心愿。

如果那个女孩子的魂魄回来，最想见到的一定是自己吧，自己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都必须回去一趟，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就烧点纸钱，也得让她见自己一眼。

在这个世界上，她真正在乎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孩子，一个就是自己。

母亲应该会知道这个仪式，也会替自己去祭奠，那么她的孩子应该会跟着去，自己只要到现场，然后不被他们发现就行了。

这么重要的仪式，如果错过了，自己回想起来，一定会终生遗憾！

幸亏小晴提醒自己。

虽然幽冥之事皆属无常，可是也不能说一定没有，万一那个女孩子的魂魄回来，见不到自己的话，是一定会失望到极点的啊！

张七向小晴微笑道：“小晴，谢谢！”

小晴看着张七第一次向她露出了如此温暖而灿烂的微笑，不由的整个脸都红红的：“七哥，有啥好谢的，昨天你救了我，我都还没谢你呢。”

张七点点头：“那好吧，我不谢了，我再睡个回笼觉，店里十一点上班，你在十点的时候喊我吧？”

小晴想了想：“要不到十点半吧，我替你做好中饭，你吃完之后走过去上班，刚好赶得上时间，反正店里中午也没有什么生意，就算有，也不会多，你慢慢来。”

张七答应了：“那我睡会，你替我把门关上吧。”

张七回到床上，可是再也无法睡着，各种乱乱的思绪反复在脑中出现，把记忆和思维都扯得乱七八糟的，一直到那个女孩子突然跳出来，穿了一件白白的婚纱，轻声对他说：

“对不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都瞒着你，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我......”

张七努力的听，可是她完全无法听到女孩子在说什么。

他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清呢？”

女孩子的嘴巴不停地一开一张，可是张七却仍然没听见任何的话。

他大为惶急，身子一扑，突然间醒了过来，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睡着了，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罢了。

他举手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是十点多了，赶紧起床刷牙和洗完脸，小晴已经把菜都做好了：“七哥，不知道口味行不行。”

菜只有五个，一个柠檬鸭，一个酸辣牛肉米粉，一个蛤蚧豆丁，一个清蒸桂鱼，一个青菜豆腐汤。

张七尝了尝酸辣牛肉米粉，大声称赞道：“嗯，又酸又辣，赞！想不到你这么会做菜？”

小晴笑了：“从十二岁开始，家里的菜都是我做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做习惯了，就是怕你口味不习惯。”

张七摇摇头：“挺好，重口味，我喜欢!”

小晴道：“七哥，我刚才出了趟门，顺便把原来住的地方的行李都拿来了，六哥本来对我有点看法，可是听说我是跟你住在一起来的，马上就同意了，还亲自开车送我过来。”

张七一愣，随即笑了：“马六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

小晴附和道：“是啊，六哥对我们真的算不错，好多小姐妹刚来的时候很容易受欺负，可是六哥带得人，从来没这方面的事。”

张慕问道：“外面雪大吗？”

小晴有点不爽：“已经停了，这种雪下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还想着电影里的场景，可以躲在雪堆上打滚，可是这雪一落到地上就化，只有汽车顶上和景观树上才勉强积了一点雪，连捏个雪球都不够。

最烦的是怎么这么冷的，连找一个暖和的地方都没有。

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甬城了，冬天这么冷，夏天热死人，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什么地方都要化钱，什么东西都特别贵。”

张慕呵呵一笑，没有说话，按着他原来的性格，他肯定会关心一下，为什么小晴会变成现在的小晴，可是现在，一切关自己什么事？

既然小晴是自己的保姆，那就让她做好保姆的角色好了，其他的，都与自己无关。

他吃完饭，慢悠悠地去上班了，雪果然已经停了，路上完全没有积起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马路上的车子依然开得飞快，每个人依然行色匆匆。

天色阴暗，高楼大厦间的风猛烈的如同冰刀在脸上割过，两边的高大建筑产生着无形而巨大的压力，让人时时感觉自己的渺小。

张七突然感觉怪怪的，自己和小晴这样的人离乡背井，来到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化费了最美好的年华，只是为了在这样的钢筋和水泥构件中找一个小盒子？

他努力收起脑中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只管向KTV走去，现在，他是一个保安，那就做好保安的本份。

隔着一条街，张七见到老洪和几个人正在清洗着什么，这下雪天了要大扫除？

他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个浓烈而刺鼻的恶臭传过来，定晴一看，原来KTV的玻璃门上居然被人泼了许多的大便，地上还有死狗和死老鼠什么的。

张七的火气腾腾的向上窜：“老洪，谁干的？”

老洪摇摇头：“昨天后半夜三点多动的手，四个人，骑着几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从小弄堂里窜出来，快速的动完手，然后就躲进小弄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