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黄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眼大拍马屁的严涛,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刺激严涛将他的来历往那个方向去想。
其实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要知道江湖毕竟不是臆想,侠客也不是凭空而来。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天才少年跌落悬崖,捡到秘籍苦练三年,神功大成所向无敌的故事。
武功秘法、天资根骨、勤修不辍,这一切并不是成就高手的充分条件。
所有的高手,即便是独行侠,都有其跟脚。
若无厉害的师承和足够的资源,又哪里能够凭空造就出什么高手?
就算是他们天灵教,一向龟缩隐遁,可也是有完整的传承来历的。
而那些每日里臆想不断的“天才少年”,其实大部分的实力就与被掳的何心莲差相仿佛。
“严师弟,我观你师兄不言不语,是不是心中还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钟黄皱了皱眉。
虽然这事已经十拿九稳,还是需要施加最后一丝压力。
严涛一听顿时了然,又扯起了喉咙嚷道:
“师兄,大师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了。虽然你打通三脉,真气浑厚,可也决计抵挡不了菩提不灭身。
碧灵虽死,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去后再花费数年苦功培育一只就是了,又何必想不开呢!
况且大师是什么身份?降了也不丢人。师兄你仔细想想,我这也都是为了你着想啊师兄,你可不要行差踏错呀!”
这一番劝降声情并茂,软硬兼施,里子面子是面面俱到。
钟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耐地对树上的师兄道:
“速速决定吧?是战是和,都快点儿划下道来。
要是不准备打,就赶紧从树上下来,乖乖交出小娘子,一切都好商量。
放心吧,我这心里可正痒着呢?我可是还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办,怎么可能有空去做杀人这样没品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呢?”
说完却摩挲着两手,双目紧盯着树上的师兄,一瞬不瞬。似乎只要他敢说出一个不字,就要立刻翻脸,大开杀戒。
师兄还在犹豫,心中的念头翻滚不休。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三位师弟两伤一叛已成事实,自己这边的胜算的确不大。
最可气的是,自己有多少老底,那高举双手投降的严涛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己不知彼而彼却知己,这一战,兵仙再世也没法打。
师兄心中暗恨,可是人在矮檐下。
此时的他虽然站在一棵高枝上,却觉得那平地上的和尚远远高过了自己。
“那,好罢……你说话要算数,不能言而无信?”
师兄咬了咬牙,就冲那达摩禅寺的名头,也值得一赌。
他提着何心莲,纵身下了树,却不肯再向前走。只是远远的放开何心莲,让她自己向钟黄走来。
何心莲却没有挪步。
在少女的心中,这深衣斗笠,连面容都看不清楚的悟空和尚,似乎还不如身边这位天灵教大师兄来得安全。
至少方才此人要杀自己,反而是这位天灵教师兄出手相救……
钟黄哪里知道,一种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已经在这少女的心田深种。
其实他的所作所为,无非都是围绕救人二字而已。
虽然他成就化劲,武功之高已经不惧任何对手的正面硬刚。
然而对方掌控了人质,硬刚才是不智之举。
作为掌控战场的强者,救人不必要满脸正气委曲求全,不必要苦苦哀求作茧自缚,更不必要让劫匪得意,英雄流泪。
他的一言一行,不过是秉持着冲突斗争中矛盾的变化转移这一基本原则罢了。
化主要矛盾为次要矛盾。将矛盾的主要方面隐藏,次要方面凸显。虚空借势,无中生有。
一切不过是为了消灭被动局面,争取主动地位。使敌不知我欲何取,不知其何所适。
虚实相间,声此击彼,示敌以形而我无形,无限的可能就在其中。
这在某些正人君子的眼中也许过于诡诈,斥之为离经叛道。
然而事实是,不论诡道妖道,只要能救人水火,就是兵法正道。
至于他人的惊诧和烦恼,与我何干?
何心莲一动不动,似乎在无声抗拒。钟黄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也不出声催促。
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让师兄觉得,此人越发不可测。
“快过去罢,磨蹭什么?”
师兄的心中有些烦躁。
这些小女人就是可笑,什么比武招亲,不过是叶公好龙。
刚被掳时哭天抢地,在他面前寻死觅活。可此时见到了更恶之人,却又似乎不愿离开了。
“……”
何心莲觉得自己就是那坊市间被人买卖的羔羊,身不由己,无限可悲。
默然片刻,最终还是敌不过钟黄无声的压力。叹了口气,低着头走了过来。
只是她走到钟黄身侧三米处就不肯再靠近。
她也不知此时是该感谢和尚从大师兄手里“解救”了自己,还是该恐惧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因此,期期艾艾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钟黄并没有对何心莲说什么,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似乎将她当成了空气。
这让何心莲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不过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情绪。
“这位师兄,严师弟,还有那边装死的那位,你们都过来吧,我还有个小忙想请你们帮一帮。”
钟黄从怀中取出龙珠,笑了笑道:
“来帮我做个小实验。”
…………
天色将明,东方已露出一丝微光。
小河边的一块平地上,四人一手相握,呈直线跌坐地上。师兄的手中正握着那青龙宝珠。
“大师,念我苦修多年,且并未伤害小娘子的份上,放过我可好?”
师兄已不复先前的潇洒模样,声音焦灼嘶哑。
闻听此言,其余三人也纷纷点头,眼巴巴地望向钟黄。
“师兄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啊。”
钟黄好整以暇地伸了伸懒腰,仰天打了个哈欠,从三叉树上跳了下来。
“我信守了诺言,也并没有取你们性命,就算是佛祖都不能拿我如何?你让我如何再放过你。”
“可是、可是我的真气就快被吸干了……”
师兄满嘴苦涩。
“吸干就吸干呗?”
钟黄示意何心莲也从树上下来,再去河边取些清水。
“我记得逍遥宫的一位老者曾经跟我科普过,说这个世界的真气是绿色环保的可再生能源。小周天以上的高手都可以通过修炼使其循环再生,源源不绝。
没有理由你不行嘛!严师弟,你不是说过师兄他已经打通三脉,是名副其实的小周天强者嘛?”
“话虽如此,可是……大师你也不要再戏弄我了。
若真气过度损耗,气种被废,则不亚于毁伤丹田。人就废了,想要再重聚真气是千难万难。如此简单的道理,大师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师兄的情绪低沉极了。
他不是没想过趁夜逃跑,甚至夜间还鼓动三位师弟一起撤功逃走,可是几番谋划都是无用。
钟黄发现他们逃走时并不打骂,只是强调说实验很快就结束,并保证绝对不会造成什么人身伤害,让他们放心做完。
这种温水炖青蛙的态度将他彻底迷惑了。
他也不是没猜到这珠子的来历。
可是就算他有贼心也有贼胆,却动弹不得,宝物在手也不过觉得烫手罢了。
“哦?你刚才说了什么,气种?对,就是这个。各位师弟,新知识点。划重点,记下来,将来要考的。
来,麻烦师兄你再把这个名词给几位同门师弟做个简单的解释,帮他们巩固巩固。”
钟黄眼睛一亮,拍了拍手,立刻精神了起来。
“…………”
四人闻言一阵无言。
正在打水的何心莲见此也是心中无语。
本以为这和尚昨晚所说的心痒难耐,指的是要与自己做那种事……
却没想到,原来是为了一个破珠子,做什么破实验。
这一夜他与自己临树而卧,却秋毫无犯……
“真是搞不懂这和尚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是搞不懂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声大喝将想入非非的何心莲吓了一大跳。
“还不速速打水给几位天灵教高足饮用?你没看到经过一夜,他们的嘴唇都干裂出血了嘛?!”
何心莲闻言更加无语,不过她也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只是依照吩咐把水取来。
“还愣着做什么,喂他们喝呀!难道你看不到他们的手都没空闲,而我也很忙嘛?真是笨手笨脚,一看就不是块伺候人的料呀。”
何心莲将水囊递给钟黄,不料却遭到一顿抢白。
她不由委屈极了。
在何家堡她是大小姐,说一不二。
父亲宠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她闹着要办个比武招亲的擂台他都咬牙满足了。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沦落到此。被人喝骂,被迫去做这下人做的活计。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何心莲忍着委屈,一一喂过四人喝水,随后退到一边。
“你们不必这样看我,也不必心中有什么不满,我这样也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换位体验一下生活的艰辛,对你们的将来都会大有帮助的呦!
不过你们以后回味过来的时候,就不必为此再寻我致谢了,谁让我的偶像是**呢!”
看了看几人的面色都很不好,钟黄呵呵一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