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鬼有鬼的讲究，人有人的念想。”马大杨手哆嗦着接了递过来的烟，语无伦次，“你报个名号，我也好死个痛快！”

“我发现你真他妈的神经病！”仇楠厌恶地给马大杨点上烟，骂骂咧咧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仇楠！”

“卧槽，哥们儿，你刚才一下把我吓阳痿了，你知道吗！”马大杨也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句，然后猛嘬了一口烟，平缓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伸出手来要和仇楠握手，“认识一下，我叫马大杨。”

“先等会儿兄弟！”仇楠伸出的手突然停下，一脸嫌弃地看着马大杨，“咱俩都没带纸，你怎么擦的腚？”

“那你是咋擦的？”

“我揣着烟呐！烟盒里还有一层锡纸啊！我擦完洗手了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马大杨伸出来的手。

“这不重要！”马大杨赶忙缩回手去，嘿嘿搪塞道，“重要的是小爷我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哥们儿你心真大！你也是来面试的？”

马大杨一愣，瞪眼儿问道：“你也是？”

这时，俩人的手机同时响了，都收到了判官大人发来的微信消息：时辰已到，速到停尸间！

快到停尸间门口的时候，马大杨掏出奶奶临死前留给他的符掖在腰带上，以防万一。二人纷纷怀抱着猫，同时推门而入。推门的一刹那，并没有出现马大杨幻想的时空隧道、第二空间之类的，停尸间除了一个挨着一个存放尸体的冰箱，空无一人，气氛有些得慌。

停尸间里的灯光非常昏暗，再加上罗列着众多的冰尸箱，马大杨的寒毛齐刷刷地竖了起来。仇楠虽然脸上挂着一副不以为然，其实心里也是栗栗危惧，他赶忙又点上一根烟，嗖嗖地嘬了两口。

突然，二人怀里抱着的黑猫同时“喵”一声尖叫，俩人身边冰箱的其中两格，竟“咯吱咯吱”地自行缓缓打开了，滚滚寒气也随之弥漫出来。俩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两双手慢慢从冰箱里一点一点儿伸出来，马大杨和仇楠不约而同地紧贴到彼此身上，尤其是马大杨，简直要吓尿了！

与此同时，马大杨抽出了掖在腰带上的符，像电影里茅山道士贴僵尸那样，随时准备抄家伙施法。虽然是来面试，可跟他打交道的是鬼，万一谈不拢鬼要灭口，总得有个逃命的法子。他的脑袋里快速回忆着小时候奶奶跳大神时的舞步和动作，就算是照葫芦画瓢，也得瞎比划上两下子，或多或少兴许能威慑一下对方。

眨眼间，两个人影“扑棱”从冰尸箱里坐起来，马大杨伸手举符，仇楠抬腿蹬脚，二人嘴里各自念念有词。

马大杨：“天灵灵，地灵灵，王母娘娘快显灵！神符在此，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仇楠：“我去你二大爷的！”

停尸间里顷刻间通白大亮。

一袭黑色西装领带，头戴黑色圆帽，脚蹬黑漆皮鞋的一男一女已经站到马大杨和仇楠的面前，冷若冰霜地盯着正张牙舞爪耍宝的俩人。两只黑猫见到这对男女，竟同时安静地蹲坐在地，抬头挺胸，好像是士兵见了将军立马立定敬礼一样。

俩人陡然间愣在原地。好半天，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消停下来，马大杨嘿嘿一笑，尴尬地解释道：“二位差使好。刚才有点儿冷，我俩热热身。”

“现在是子时，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辰，同时也是鬼门关大开的时候。同样停尸间也是阴气最重的地方。若被录用，记住以后一定挑子时和阴气最重的地方进行业务。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俩以前是阎王爷的左右护法，现在叫特助，还有一个你们人间比较通俗的叫法，我叫牛头，她是马面。我俩是今天负责二位终极面试的考官。”牛头马面一脸漠然地自顾说着，双双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架势。

仇楠将烟头儿一丢，目瞪口呆道：“我滴个乖乖！你俩是牛头和马面？”

见牛头马面不理不睬，马大杨顺势接过话头儿，直接拍上了马屁：“瞧你说的，二位差使怎能是牛头马面呢？只看这身洋气的行头，分明是金童玉女嘛！”

马面抬手打断马大杨：“不好意思，金童玉女是天界的职务，还有你刚才喊得王母娘娘，她是天界的执掌司，你手里拿的是道符，应该叫太上老君来显灵才对。”

“是是是，马面姐姐说的是。”马大杨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恐慌万状，半撅着腚谄笑起来，“敢问姐姐芳龄啊？”

其实他是真害怕。他记着奶奶说过，人只要活见鬼，那这人也离死不远了。他只是想奉承好了这二位鬼差，要真是惹毛了他俩，买卖不成仁义在，兴许还能念个人情救自己一命。

“论辈分，她是你祖宗！”仇楠甩了马大杨一个大白眼，脸上各种鄙视和嫌弃。

“好，接下来请二位按照我说的，进行各自的终极面试。”牛头开腔道，“请二位抱起各自的黑猫，双手捧起它们的脸，然后双目凝视黑猫的眼睛，不要眨眼，心无杂念，与我二人到地府一行。”

果不其然，黑猫是通灵的绝佳媒介。

马大杨只觉双眼一阵眩晕，只看到一圈圈幽蓝的冥光，突然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回头望时，发现自己和仇楠手捧着黑猫一动不动地矗立原地，原来是灵魂出窍了。紧接着，他像火箭一样高速飞了起来，钻进了氤氲成幽蓝光圈的冥光之中。

再睁开眼时，马大杨已经赤条条地泡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澡堂里了。一股股的热流上涌，推拱着他的后背，甚是舒服。他正想眯起眼睛来吹口哨，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

马大杨顿然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自言自语了一句：“阴间也能泡澡？这么洋气？”

“这里不光能泡澡，还有推背、按摩、马杀鸡！”弥漫的热气中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他光着膀子，腰上围着浴巾，一脚跨进热澡堂里，笑呵呵地看着马大杨，“地下水不能熬孟婆汤了，但是能泡澡啊，唯一遗憾的就是，这里不能做日光spa。”

马大杨若有所思地附和着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之前做的梦都是真的了，奶奶当真是到阴曹地府来帮着孟婆敲闷棍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敢问大人是？”

“你先不用管我是谁，既来之则安之，也折腾一天了，先坐下来泡泡澡，舒服舒服。”男人摆摆手，示意马大杨放松下来，一边舀了一瓢水往肩膀上泼着，一边问道，“这地府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是够洋气的！”马大杨一下子来了精神，“谁曾想这地府竟还跟人间同步，连牛头马面都那么拽、那么炫酷！人都怕死恋红尘，可现在看来，做鬼也不赖！”

男人笑了笑，伸手在空中一挥，在他和马大杨中间，出现了一道投影，就像早年间大场院里放的露天电影，两边都能放映。忽然大投影中间出现一道炫光，画面左右一分为二，左边燃起熊熊烈火，右边则是寒气凛凛。两边的大块投影又各自划分成八块小屏幕，像监控显示器一样，每一个小屏幕上都播放着各自的影像。

马大杨目瞪口张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小屏幕里的每一个人都面目狰狞、表情痛苦，有的被砍了胳膊、有的被直接扔进油锅、有的被捆在木桩上凌迟、有的被钉在靶子上，不断有燃烧的箭射穿身体、更有被钳开嘴直接灌入红滚的铁水……虽然听不到声音，却照样能感受到赤裸裸的触目惊心。

“地狱就是地狱。这一边是八热地狱，另一边是八寒地狱。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人在阳间做了孽，不管遭不遭报应，等到了地狱，谁也跑不了。”男人淡然自若地说，“你看到的和你现在享受的，都是地府公职人员的公共设施。”

男人又一挥手，画面一转，屏幕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马大杨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吞咽了两口唾沫，方才做梦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景象，挨肩擦背排队等着被敲闷棍去投胎转世的鬼魂。

“自古人间最逍遥，就连神仙妖怪都垂涎人世。所以，自古以来，这阴曹地府是一轮接着一轮的扩建，可照样还是天天鬼满为患。现在世间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懂得自我牺牲、舍弃小我了，所以上天堂的人寥寥无几，几乎是只要人一死，就得把他引渡到阴间来受审，再根据他们在人间的业障来各自发落。”男人怅然若失地感叹了一声，“阴界执掌司亚历山大呀！”

“阴界执掌司？”马大杨倒吸了一口气，紧张问道，“莫非……您是阎王爷？”

男人不予理睬，转而反问一句：“如果让你当一天阎王，你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