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文考,国子监在山门外早摆好一千多张案桌。
执教、执事等人把守山门,屏蔽百姓,只纳学子。
众学子排队进入考场,在执事的安排下纷纷落座。
虽入考场,学子们倒不紧张,指指点点议论山色。
要知道,山门边上的这片空旷地,面朝仙山,仙鹤盘顶,翠林环抱,即使摆着一千多张案桌,汇集一千多名学子,仍难驱剔仙山的雅美幽静。是以,坐在这样一个舒服惬意的场地,闻鸟听鹤,又怎会紧张得起来。
殷立入座,铺好白纸,拿笔在指尖把玩着。
早上来时,燕子媚跟他说过,国子监的文考会剔除大半学生,所以这一关不计修为,只看笔墨,丝毫马虎不得。
燕子媚提醒,往年考题有二。
其一,从《大荒经》、《治世经》、《少昊通史》三卷经书中选篇默写,这一关倒也不会太难,如果默写不全,把字写好些,或许能够加分。
其二,是一道自由问答题,这一关就比较艰难了,全凭学子的个人领悟了。
殷立认为,问答题不就是考脑子吗,这有何难。
至于三卷经书,他从小读到大,默写个大概也太难。
做了一夜的怪梦,他非但不觉疲倦,反而精神百倍。
此刻信心满满的端坐在案桌边,心里抑制不住兴奋。
国子监虽在山门之内,但他放佛感应到仙踪的气息。
这个时候,学子们刚刚落座,考题没出,考试还没开始。
殷立在考场中央左右随目,他先看了看右手边的典星月,见她端正坐着,微眯着眼睛,好如一尊仙气十足的玉像,煞是好看;再看左手边的燕小小,自顾自的玩弄着毛笔,此时的她卸掉巨锤,人放佛瞬间变得更加娇小;再看看前座的宋大中,臀部瘙痒,正偷偷摸摸的挠痒呢。
总而言之,大家伙都不紧张,似乎一个个的都胜券在握。
就在殷立随目之时,突然发现一名执教色眯眯的盯着他。
这名执教身穿黑袍,童颜鹤发,两条白眉垂落于肩,明明是个仙风道骨的仙翁,却偏偏做着嬉笑的脸色,直勾勾的瞅着殷立,就好像殷立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似的。
殷立好生纳闷的挤了挤眉头,没敢跟他对视多久。
但心里却道:“国子监的执教就这德行,不会吧?”
心念之余,觉着这名助教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好奇,扭头问后桌的学子:“那个执教是谁?”
那学子顺着他目光瞧去,忙嘘了一声:“你不想考了,敢盯着他看,他是玄霜宗的二教宗武乙。呐,我教你辨认,穿白色儒服的才是执教先生,穿黑色儒服的是教宗,在教宗面前可是半点也放肆不得。”
殷立长吐口气,不敢再朝教宗武乙的方向看了。
可是他就纳闷了,武乙的面相怎滴如此熟悉呢?
他略一凝神,这才回想起来,昨天递交拜帖跟赵熙指打嘴仗的时候,这二教宗就曾笑呵呵站在旁边瞅着。当时跟赵熙指打嘴仗,全因一时气极,压根儿就没在意旁边还有几名执教;此时回想,顿觉心中一寒:“糟了,我和赵夕指吵嘴,不会被国子监记录在案了吧?”
正担忧之际,武乙突然像鬼似的现身在他跟前。
没等殷立反应过来,武乙轻轻敲打他的桌面。
而后,干咳一声:“咳,别走神,好好考。”
殷立惶恐,本想起身行礼,却见武乙挥挥袖袍,背着两手走远了。他只得起了个半身,又坐了回去,心道:“这老儿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敢情跟我爹很熟,否则他别人不看,为啥单单注意我。”
……
过一会儿,山门口有执教敲击铜钟:“开考了!”
随着咚咚声响,铜钟旁的屏风墙陡然显现出字迹来。
那墙显的是“默写大荒经,鸿蒙篇”八个硕大字体。
看到考题,众学子提笔沾墨,唰唰唰的默写起来。
此次的题目是从三本经书中任意抽考的,而三本经书加起来至少有八万余字,考题大荒经鸿蒙篇也足有千字,所以应考的学子除非能把三本经书倒背如流,否则默写就不可能不会错漏一字。这一点,殷立很清楚,他相信自己只需默写个大概,就能通过此关,故而谨记着子媚姑姑的提醒,把字写得漂亮一点。
他下笔洒脱,写的是昨晚梦境里临摹的字体。
那梦境里的八张纸字绝对是神来之笔,神韵非常。
他在梦中临摹了一晚,觉得此时用来,正合时机。
默写时间为一炷香的时分,等香燃完,执教鸣钟叫停。
殷立搁下毛笔,大概错漏了三十余字,自觉还算满意。
……
执教收走试卷,隔会儿又敲钟喊话:“第二题开考!”
这回,白玉屏风墙上显示的是“少昊天帝前世生,今世崩,请问岁有几何?”
这题一出,全场的学子都懵圈了,不知如何作答?
有些掰起手指算着,有些啃着手中毛笔苦思冥想。
殷立这边却不慌张,脸上极有自信,心道:“不就歌功颂德吗,傻缺题。”
于是提笔,龙飞凤舞写下“万寿无疆,永世不灭”八个神韵十足的大字。
写完搁笔,拿起试卷,起身离桌,走到执教桌前交卷,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场了。
众学子看着他走,一个个轻声惊哦,都不理解题目才刚刚出来,他何以算得如此之快?齐宛柔第一次露出惊奇的目光,她端坐在书桌上,左手暗暗的捏动考纸,右手毛笔抖个不停,她不甘心输给殷立。魏仕骁和赵熙指只瞄了一眼殷立,压根儿就不想看他。
殷立出了考场,躺在山脚边一块石上闭目养神。
此处背靠山峰,离街道有十余米之距,极为幽静。
也不知典星月等人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得等着。
躺在石上正打要打盹,忽见燕小小一蹦一跳出来。
当下咦了一声,坐起来问话:“你这么快,交白卷了?”
燕小小跳上大石,挨着他坐,两手食指放在胸前碰啊碰的,小声说道:“我没交白卷啊,我算来算去也没算不好,后来我就想起那天我跟你在内河桥下听那憨老头说的故事,我就好奇了,故事里面说了,天帝在我们这一世明明活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死的,那要按照这个故事说的话,天帝的岁数就更没法计算了。所以,我就反问了一句‘天帝真的仙逝了吗’,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不能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今年才十四岁,大不了三年后我再来考就是了。”
殷立笑道:“你这傻瓜,那憨老头说的是神话演义,不能作准的。不过你这句反问倒也问的好,虽然不是歌功颂德,却也有感伤天帝仙逝的韵味,我要是执教,一准就让你过关了。其实这个考题压根儿就没有答案,鬼知道天帝具体活了多少岁,那些掐指算的,管保没有一人能够过关。”
燕小小拍拍手掌,喜道:“真的吗,我真的能过?”
殷立点点头:“你这也算是答案,我想应该能过吧。”
燕小小高兴了一会儿,昂头看向殷立,睁大眼珠奇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说道:“我写的是‘万寿无疆,永世不灭’,跟你一样都是八个字。”
两人说话间,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这些人大多胸有成竹,脸上挂笑。隔了一会儿,典星月和宋大中一行也相继出来,等大家聚在一块儿了,殷立就问:“星月姐,老宋,你们不会掐指算的吧,给我说说,你们写的是什么答案?”
宋大中道:“天帝活两世,怎能准确计算寿元,所以我写的是‘二世寿元’。”
典星月皱皱眉头,轻轻柔柔的叹道:“哎,宋大哥的答案说的准确,只是不知道我的答案到底能不能过,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天帝的寿元根本没法计算,如果考题只需要一个笼统的答案,又何必要出这一题呢。所以,我刚才提笔就想了,这千万年来我们哪一天不读《大荒经》,哪一天不学功法呢,这些都是天帝遗留给我们的宝贝,能让我们在书本里看到他,学功法的时候想到他,或许‘天帝无寿,永存人心’,我就写了这八个字。”
殷立左手抱胸,右手手指搭着嘴皮子,不怀好意的盯着典星月。
而后坏笑:“行了吧,别皱眉头了,你这马屁拍得还不够响吗。”
典星月脸色微沉,恼道:“我哪有拍马屁,我写的都是真心话。”
殷立哈哈一笑,挥挥手:“走了,上酒楼庆祝庆祝去。”
喊完,把燕小小招到身边,搭上她娇小的肩膀,提步就走。
典星月和宋大中追上他,异口同声的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高深莫测笑了笑,跟燕小小道:“咱保密,不告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