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蓬莱仙客栈,几个宋国女子端着脸盘要去河边洗衣。殷立叫住她们,说道:“都别洗了,给大家伙去说说,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去内城了。”
诸女大喜,内城吃得好住得好,寻常百姓哪敢有这般奢侈。
大喜过后,有女子皱眉说道:“就现在吗?可公子爷不在。”
殷立问:“那他去哪儿了?逛街?时候不早,也该回来了。”
那女子说道:“今早你跟燕姑娘刚走,他就带队进山去了。”
“这下麻烦大了!”殷立拍打额头。
宋大中带队去离荡山脉狩猎,不知何时能归?这让殷立为难之极,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搬吧就怕宋大中晚上回来,遭遇不测;不搬吧,刺客夜晚行刺,指不定有多凶险。他预知今晚有变,时刻戒备着,倒也不怕,就怕留守在客栈里的其他宋人不知因由,遭遇不测。
自东往西,一路走来,他与这帮宋人相互扶持,可说是意气相投。
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岂能独善其身,致宋人于险境而不顾。
出于义气,殷立不得不选择留下,预防宋大中夜晚归来。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他把余人领去内城,在遇仙林客栈跟燕子媚碰了头,开好房间,然后等到天色昏黑,他又跳窗而出,独自一个人回到龙门街蓬莱仙客栈。
他进房间,点上油灯,刚要关门,典星月忽然而至。
殷立愣了一下,问:“你怎么跑来了?你跟踪我?”
典星月迈槛进门,坐在桌边:“你又为什么要来?”
“我……我……。”殷立给她反问一句,脑子没愣过神来,一时语塞“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专程过来等宋大中行不行,你管得也太宽了。你回去睡觉去吧,一会儿我也要脱衣睡觉了。”
典星月眉头微皱:“我管得太宽?我什么时候管过你。”
殷立也不答话,打个哈欠,卸下后背大刀,假装脱衣。
典星月道:“别演戏了,你就是真脱衣,我也不走。”
殷立笑道:“我习惯裸睡,不怕羞你就待着别走。”
典星月这回倒真不知羞了,冷冷静静的脸不红眼不眨,说道:“你耍滑头的把戏,我见的还少吗,你喜欢怎么着,那你就怎么着吧,反正也没旁人,大不了……大不了我吃点亏,反正在你面前我只有吃亏的份儿。”
殷立没好气道:“喂,脱衣服给你看,是我吃亏好不好。”
典星月微咬嘴唇:“那你就别耍横,跟我说说你干嘛来了?”
殷立见耍赖不过,也坐在桌边:“大姐,你别管我成不成?”
典星月语调稍缓:“我只问问,没想管你,我也管不着你。”
殷立提壶倒茶,故作轻松,说道:“我不是都给你说了吗,我等宋大中他们。”
典星月瞄了一眼桌上大刀:“等人何必鬼鬼祟祟背刀夜出,我若不是刚巧推窗看见,哪能跟得上你。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不管是什么事,背刀出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殷立,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殷立把茶杯重重一撂,假装恼怒:“你咒我啊!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说了。”
典星月稳稳坐着,不为殷立情绪所动,反而嘴角点笑,以柔克刚:“你别冲我发脾气,你越发脾气就越不像你了,以前你只嘴巴损人,可没对我发过脾气,那一年我打你一嘴巴,你不是也没吭一声吗。哎,别的都不说了,你也别动脑筋赶我走,此行万里迢迢,以后的路也是我们俩一起走,我不求你对我多好,起码你得活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总之,在这里我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
这一番话声容并茂,字字如泣,感人至极。
殷立听罢,心里不禁一酸,眼泪险些流出。
以前跟典星月说话,从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眼下典星月来这一招,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吟半晌,提壶倒水,递过去说道:“星月姐,你喝茶。”
典星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茶是凉的,不过好喝。”
可不,茶水虽凉,但她的心却火辣辣的热。她跟殷立在一起时日不短,从来都是她对殷立张罗吃食,呵护温饱,而殷立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此刻,殷立是双手奉茶,眸中含泪,恭敬而专一,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心境畅爽,茶水入口更如尝蜜,甜的不得了。
她知道殷立斟茶递茶,便是答应留她共赴生死。
她素来话不多,既然留下了,也就啥也不问了。
秋风瑟瑟,从窗口缝隙处吹入,让人不禁一冷。
窗外有檐铃,随风摆动着,叮铃作响,煞是好听。
这几支檐铃或许是龙门街最雅之物了,风拂而动,响得清脆,动人心魄。在思绪不定的时候,听这铃声,好如静心的咒语,让人好生心安。典星月喜欢这声音,端着杯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昂头闭目,感受这天奏之音。
听了没一会儿,殷立把窗户一关,说道:“别站窗口。”
典星月的心又绷紧起来,回到桌边,暗暗的把着袖里剑。
她不知道殷立闯了什么祸,但能一起对敌,也不失畅意。
过了一会儿,街对面的客栈熄灯了,殷立也吹灭了油灯。
灯一灭,月光树影在窗纸上摇来晃去,平添了几分恐惧。
两人挨得很近,能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典星月有些纳闷,这灯也灭了,说明祸事将起,何以殷立的呼吸不紧不慢,如此均匀,难道他不慌张吗?基于此点疑惑,她问:“你惹的麻烦该上门了吧,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殷立轻声笑道:“我要惹了麻烦,早跑了,还会坐在这里等死吗。”
典星月暗自高兴,同时又不由一恼:“你没惹麻烦,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你故意拿我开涮吗。不对啊,要是没麻烦,你说话干嘛不敢出大气,又干嘛要吹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