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两个天地。
甫一踏出这一家小店,热闹喧哗的烟火气息,直直扑面而来。
云上生一扯闵清衣袖,径直往人群里走去,嘴里高兴道:“上好佳节,合该多玩玩,来,本娘子带你好好逛逛。”
闵清猝不及防被拉住,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好在身体灵敏的一转脚,泄了那股力重新站稳,无奈的跟在后面。
看着前方云上生毫无一个世家子弟的形象,这边玩玩那边钻钻,闵清嘴角含笑道:“这云娘子真乃性情中人,长渊你觉得如何?”
柳长渊微微低头,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笑答道:“长渊未曾与云娘子有过多交道,不知其为人,不过娘子却是慧眼识人,想来也极是这般。”
闵清闻言,斜视一眼这少年,见他微落后半步,明明也极渴望这街上热闹,却能耐着性子跟在她身边,一步不离。
“长渊进学两年,却是多有长进啊,说话进退自如,也学会克制了。”
闵清想起当年她在那破旧小院,第一次见到这几个孩子的情景。
这无臂少年带着三个小孩,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个个都头发杂乱枯黄,身体瘦骨如柴,赤着脚站在一起看到大猫回来,脸上的笑容灿烂阳光充满希望,全无死气沉沉,他们相信总有一天,生活会好起来。
经过聊天,闵清才得知除了无臂少年,另外四个小孩都是被孤儿院赶出来的,后来因为饥饿倒在柳长渊藏身的破屋前,奄奄一息时被柳长渊捡了回去,从此五人相依为命,在这艰难世道一同讨生活。
直至遇到了闵清,他们的人生走上另一个轨迹。
柳长渊不可谓不感激这犹如神降的恩人,需知那个时候,珠县的孤儿越来越多,为了生活都开始打杀抢地盘,抢吃的抢穿的抢住的,他们几人大的残疾,小的又小,根本斗不过那些人,被毒打一顿后勒令不许在港口那一块出现。
然而他们不可能离开栖身的破旧房子,否则到了冬天必会冻死在外头,外头能够藏身的地方早已经被人瓜分干净。
无奈的躲了几天后,眼看几人就要被饿死,大猫仗着自己身子灵活出去,想要去外头偷一把,没想到就被那群孩子认了出来,关键时刻推了她一把,这才撞上了人被发现。
若是闵清没有及时出现,大猫说不得小命休矣,他们几个也会被饿死,从此世上再无几人。
柳长渊念及此处,对待闵清越发恭敬,沉声说道:“长渊等人能有今天,还是多亏了娘子。”
闵清不仅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吃穿住和体面的活计,还有极为可贵的读书习字,让几人不再是人人喊打喊骂的乞丐,而是真真正正的人了。
而昔日毒打他们的那群孩子,再见他们都犹如老鼠见了猫,还巴巴的巴结他们,祈求也能得到卖报的活计。
此等恩惠,胜似再造之恩。
柳长渊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干娘还在,必会欣慰吧。
他幼时和父母迁徙一地,在经过一偏僻官道时,被拦路盗匪打劫,他混乱之中被贼人砍断双臂摔下山坡,等他再爬上来时,看到那一地淋漓鲜血,残肢断臂,加上突逢此劫,心性上承受不了,直接给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被人所救,却失了有关父母家人的记忆,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儿。
好在那流浪的农妇心善,见他可怜便带在身边,只不过因为疾病缠身,没个一年便丧命荒野,连副裹身的草席都未有。
闵清笑笑,随意说道:“还是你们有上进之心,否则任他人如何帮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恰好走至一卖绳结的小摊,闵清停下左右看一看,拿起一件红色绳子编织成的小巧猫头,恰好此物摆在摊上的共有五件,面容姿态各不一同,各俱趣味。
柳长渊见此,刚要说话的嘴立马闭上,噤声不语立在闵清身旁。
“敢问这位郎君,这个可作何价格?”闵清扬扬手中绳结,向小摊后的年轻郎君问道。
年轻郎君显然是第一次做买卖,乍一看到如此贵人问价,有些磕磕巴巴的回道:“小……小娘子若,若想要的话,一个只要五文,啊只要四文钱。”
他生怕价格高了,这人不买,需知一般人家难得会花费钱财,买此种无用之物,这会碰上个想买的,他自然想做成这笔生意,补贴补贴家用。
闵清微一颔首,从怀里小荷包里数出二十文放至小摊上,骨节分明的手捞过那五个猫头绳结,喜得那年轻郎君连连道谢,一脸笑意的把铜钱收好。
闵清转身拿着绳结,在柳长渊面前晃一晃,塞进他怀里。
“大猫甚是喜欢猫,此五件绳结又甚是合你们几兄弟姐妹,也是有缘,回头你便给他们一人一个吧。”
柳长渊一愣,绳结紧贴的胸膛处变得火热,随即眼眶微微湿润,红着眼说道:“大猫改了名字,现在叫王大富了,还给三个毛分别取名大金、大银、大铜。”
闵清身形一顿,口不由心的说道:“很好听的名字,寓意也很不错,万贯家财。”书都白读了,这取的啥名。
柳长渊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继续跟在后面:“是啊,大猫老灵泛了。”就是不好好用在学习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看边聊,前头的云上生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又往回钻过人群,拉住闵清衣袖,抱怨道:“你俩也忒慢了,再快些,等会画船那边的灯会便要开始了。”
说着也不等闵清回话,径直拖着她往港口画船走,柳长渊只得费力跟在后面,以免跟丢两人。
一路奋力挤着人群来到港口,云上生眼睛一亮,快步到那画船的舢板处,已经有人在那排队上船了,云上生见此,忙向维持秩序的人群里,为首的一位中年娘子作揖问道:“敢问船上灯会可有开始?”
那中年娘子回礼笑道:“正是,娘子对出今日诗题便可上船。”
云上生谢过,拉过一脸疑问的闵清一同排好队,柳长渊自觉的跟上他们后面。
闵清探头看前面的人,有人上了舢板,也有人被拦下来,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何事?”
云上生神秘一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