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果然连绵。
翌日起来,众人洗涑一番下楼去用过早餐,没有碰到那两兄弟,外面的雨也没停,只不过由大雨变成了小雨。
站在雕刻精致的木门处,往外看去,行人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撑着一把油纸伞或是踱步闲逛,或是在小摊贩前买了东西随后又匆匆离去。
问过大猫两人愿不愿意随她出去走走,两人自然随行。
向客栈店家买了三把油纸伞,便踱步而出,随意走动欣赏这江南苏州美景。
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
烟雨蒙蒙里,直看的三人连连惊叹,快到晚间才回到客栈。
去敲墨非莫问的住房,里面却已换了人,问过才知他们一大早便退房离开了。
今日里她打听到了墨会一事,便是墨家举办的盛大交流会。
五年一度,轮流在苏州,扬州,建康三地举行,一次五日。
当今四道并行,墨家势力虽最小,但也有一州之势,便是东州。
然而东州在其他人眼里,特别是中州和儒家眼里,是个蛮荒之地,人少多雨不开化,墨家要了便要了。
东州如此,皆因前朝晋朝而起,五胡乱华时东晋国度建康被胡人攻破,宫城被胡人摧毁,国家基业毁于一旦,无数汉民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很长一段时间里,东州境内都无汉民身影。
大周建立以后,圣祖重分版图划分九州,也有意重建东州盛景,但彼时战乱刚停,人口数量之少根本无人愿背井离乡而去,东州便这样如荒地一般。
到后来大周繁荣昌盛起来,中州西州等这些地方人口增多,土地资源被世家侵吞,同是为开国作出贡献的墨家也被儒家挤兑的快要消亡,如此艰难下,墨家主动向当时的皇帝请求,聚拢各州在外弟子,带上一些无地百姓远走东州开拓荒地,总算保留了墨家火种。
一百年后,东州被墨家发展起来,虽未重现昔日东晋繁荣,但于农业及工科上领先其他州不少,加上气候适合种植,东州出产粮食丰富,家家有地有余粮,又因无甚世家大族把持,墨家思想让弟子们只专心天下百姓,皇室将其看做了粮仓,放心划为皇室私有,任由墨家自行发展,只是各地仍派了官员以维护秩序,顺便监视墨家。
而儒家放心的原因,便是因为东州境内没有像样的书院,便没有系统的教学,百姓们大都也是未受四书五经开化的蛮荒人,全靠墨家那些只知奇技淫巧的弟子,又能教出怎样的学子,不务正业不习儒道,何况如今科举大都由儒家把持,又刻意在其他地方控制有关东州的一应书籍,墨家要想在朝堂上有所建树,难上加难。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因着这些原因,墨家又秉持着兼爱八大思想,东州逐渐成为容纳五湖四海不同思想学派的理想之地,境内百花齐放。
墨会由此而来。
这五日,便是东州境内各学派的座谈辩论会。
当然也欢迎他地学子文士大家前来参会,不过交通落后等原因,未走出自家三分地的其他州,对东州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荒芜贫困未教化之地,难有人来。
若不是宇文公让她来此送个信,她只怕也是往南边而去。
雨下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天老爷仍是阴郁着,时不时飘下丝丝细雨。
闵清这几天也注意到,身穿文士长袍的人也逐渐增多。
这天刚在房间里吃完早饭,有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跑来敲门,见了闵清作了个四不像的礼,便笑嘻嘻道:“闵娘子,我非哥让我来接闵娘子过去参会。”
闵清没想到墨非竟对她这么上心,也不推辞,叫上大猫一起去,大石主动请缨看守财物,毕竟两千多两白银放在房里,没人看守忒不安心。
跟着那小郎君在苏州城里走上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人声鼎沸的开阔广场,此时开阔广场周边搭起宽大竹棚供人躲于其下,场中则呈同心圆圈按间距摆放了一圈案桌蒲团。
闵清几人进入靠正东边的一个竹棚下,只见男女老少各有,郎君且大多剃了发,娘子便是全部束起用木簪定住,穿得也是短褂劲装。
墨非便和一老妇,中年郎君一起站在前头面向场中,率先见了闵清过来,忙笑意盈盈出棚去接。
简单寒暄几句,墨非将闵清请至竹棚下,向老妇和中年郎君高兴的介绍道:“秦先生,莫先生,这就是我前几天刚来苏州时结识的闵清闵娘子。”
转头又向闵清介绍了两人身份
老妇秦先生是墨家的明鬼先生,是个和蔼的老人,慈眉善目很是亲切,笑眯眯道:“小友远道而来,也只能以此竹棚待之,还望小友见谅。”
闵清连作揖道不敢,又言见过两位先生,才道:“能有幸听闻各先生之道已是大善,又岂会拘此小节。”
莫先生则是中年郎君,是墨家非攻先生,相貌平平又稍显木讷,但一身淡淡的木头味,可见专门从事工匠一事。
莫先生只憨厚笑笑,算是问过好。
几人见过,又重新站好,闵清是墨非请来的,便站在他旁边。
因着其他学派的人和些大家先生尚未到齐,墨会并未开始,墨非便低声向她介绍其他竹棚的那些人,有名家公孙氏,杂家,医家杏林门,小说家虞氏等,还有一些隐士先生。
大多是少有听过的,但如今汇聚于此,闵清不由心生感概,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大道更是不知凡几,穷尽一生也未必皆能习得懂之。
但是,按理说来,这般多的学派汇聚于此进行交流互相印证,墨家作为主持者,竟如此简陋接待,虽说闵清不在意,但总觉得怪怪的,只得暗自嘀咕墨家的节用思想,贯彻到何等地步。
大猫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无聊的东张西望,莫问这个大老粗,见她看了过来忙挥舞起双手,老爹就在前面,他不敢出声造次。
大猫眼睛一亮,拉拉闵清衣袖,闵清只得嘱咐一句莫要生事,便急不可耐钻出人群,和莫问汇合不知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