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林凤生跟随阿良和姓卢的老头进了庙中,只见大门上有一块大匾,上镌“恩溥三多”四个大字,院子中央摆着一口大香炉,香灰满积,未烧尽的残香密密丛丛,多如牛毛。
林凤生眼望正殿前的九级石阶,心道:“这座寺庙规模当真不小,看来这个神灵很得蛮人敬奉。”
三人进了大殿,阿良拾起一截蜡烛点着了,殿中登时亮了起来,只见正中有一个方形的神龛,已被烟火熏得漆黑,此庙香火之盛更加可见一斑。神龛中塑着一尊神像,约有常人大小,身着银白色盔甲,眉目清秀,英气勃勃,果然与阿良所述极为相合,想是麼些人依照传说塑造的。神龛前设一香案,并排放着五个蒲团。
林凤生暗暗喝一声彩,心中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当即在在左首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暗暗祷告:“三多大神,你若是真的有灵,便请你保佑我大理国战无不胜,国泰民安。”
阿良见他对本方神灵如此尊敬,心下暗暗多了几分好感,当即也跪下磕头喃喃祷告。姓卢的老头却并不跪拜,只是站在一旁啧啧称奇。
忽听姓屠之人在庙外叫道:“差不多得了吧,就算你们在里面求上一夜,那尊泥雕木偶也不会和你们说上半句话的。哈哈哈。”
姓卢的老头道:“阿良老弟,有道是心诚则灵,三多神定会保佑你的。老屠他们等得急了,我们出去吧。”
阿良闭目祷告,只作不闻。
过了片刻,那个叫丹巴的也叫道:“卢老哥,你们快出来,大事不好啦!”语气甚是焦急。
姓卢的老头心知丹巴性情沉稳,极少开玩笑,心头一惊,当先夺门而出。
阿良又作揖叩首拜了三拜,这才牵起林凤生走出庙来。
姓屠之人道:“你们要是再不出来,便只有等着你们的三多大神和你们并肩作战了,那些乌龟官兵来捉我们来啦。”
阿良哼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一路走的都是捷径,那些狗腿子又没长着翅膀,怎会这么快便追上我们。你要是害怕,不如趁早躲回你们马笼部去。”
那个叫丹巴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嘴,官兵真的来啦,不信你自己看啊!”
只见山脚下火把如龙,沿着山路缓缓向北岳庙而来,隐约有百余人。
阿良骂了一声“歹,拉乌!”,道:“这些官兵打架不行,追起人来倒还真快。”“歹,拉乌”乃是麽些人的土语,其意粗俗,族人无论男女老幼,或宣之于口或暗骂于心,几乎人人会用。
姓卢的老头凝目一看道:“这些不是皇帝派出来的,倒像是地方官府的官差。只怕朝廷已下了加急诏书,命地方官府缉拿我们。”
姓屠之人道:“老卢,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姓卢的老头道:“此地是阿良老弟的地盘,我们听他的。”
阿良沉吟了片刻道:“镇上人多眼杂,我们定是被人发觉跟踪了。若是这些官兵一路上紧咬不放,可有些麻烦。看来今晚是回不了家了,只能连夜赶路。我知道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可以避开这些官兵。”
当下带领几人觅路下山,刚行得几步,只听得咻的一声树丛中射出一支响箭来,山路上登时喊杀声大作。紧接着金刃劈风,两边的灌木丛中跃出七名官差来,服色几无差别,手中兵器却各不相同,有的持铁尺铁链,有的执单刀长枪,将几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道:“你们几个果然是脱逃的反贼,识相的快将这位公子交出来,乖乖地跟我们回去投案。”
姓屠之人骂道:“就凭你们这几个龟蛋也敢在老子面前胡吹大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大环刀一挥,便向那说话的官差当头劈去。
那人叫道:“贼人拒捕,众兄弟合力将他们擒了!”抖动手中的铁链挡开大环刀。
其余七人发一声喊,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四人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将林凤生紧紧挤在中间谨防他逃走。阿良将缚着林凤生双手的绳子一端拴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挥刀迎敌。
八名公差进退趋避,配合得当,武功竟自不弱,将围攻的圈子渐渐缩小。
几人越斗越是心惊,地方公门之中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斗了一盏茶时分不由得呼吸加重,额头见汗。
林凤生也是暗暗佩服,心道:“如此好的身手却只能在地方官府当个小小的捕快,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知人善任这一点朝廷便没有做好,难怪这些反贼能轻易杀到皇宫去。”
此时山路上的喊声越来越近,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姓屠之人心下着慌,手上稍微一慢,大环刀被一名公差的铁链锁住,紧接着肩上一阵剧痛,已被另一名公差的铁尺击中。
忽听脚步声迅疾,众人鼻中闻到一阵香风,一阵叮叮当当之声过后,官差中已多了一人,服饰与七人一模一样,身形苗条,乃是个女子。只见她使柳叶双刀,刀法极快,泼风般抢攻。
阿良心中大惊,叫道:“这几人是善巨郡的公门八杰,众位不可大意!”
原来这八人为异姓金兰,平日办案形影不离,颇有声名,当地人称之为“公门八杰”。八人接到线报后便即暗中跟踪,确定几人是钦犯无疑之后,这才让那女子返回衙门带大队人马前来。八人齐聚,阿良方才惊觉其身份。
姓屠之人又痛又怒,骂道:“你现在说有个屁用,要逃也逃不掉了!”
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个叫丹巴之人被一杆长枪刺入胸口,血如泉涌扑地摔倒,眼见是不活了。姓卢的老头大喝一声,长剑疾挥,一剑斩下那个使枪公差的一只手臂来,那人登时痛晕在地,被那女捕快拖了下去。
林凤生心中实在不忍,出言劝说了几句也是无人理会,索性闭目不看。
眼下成了三人对六人,情势仍是和刚才一样,但是双方都有死伤不由得红了眼,厮杀只有更加激烈。姓卢的老者连冲了几次都被几名公差逼了回来,心念电转苦思脱身之策,只觉火光熊熊,将树林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大批捕快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姓屠之人更是惊慌失措,被一名公差的铁链卷住脖颈拖了过去,七八名捕快将他按在地上绑了。
林凤生见状,说道:“你们不必再做困兽之斗了,免得再多伤无辜,我们一起跟官差大哥们回去,我替你们求求情,让皇上从轻发落也就是了。”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毫不理会,径自挥动手中的刀剑与六名公差恶斗。
只见那女捕快打了个手势,人群中涌出一队手执弓箭的捕快,个个张弓搭箭,瞄准阿良和姓卢的老头。围攻两人的六名公差本来攻势极猛,但一见弓箭手到来便慢慢后退。
姓卢的老头心知只要他们一退出去,弓箭手立刻就会放箭,情急之下一把将林凤生揽在胸前,倒转长剑架在他的颈上,喝道:“你们要他死还是活?快把弓箭放下!放下!”
此话一出众公差都是一惊,一人道:“上头吩咐我们千万要保全这位公子,大家先把弓箭放下。”众弓箭手听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姓卢的老头嘿嘿冷笑,押着林凤生向前走了几步,喝道:“快给老子滚开,否则我一剑杀了这小子!”
几名公差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咬咬牙道:“放他们走!”众捕快只得让出一个口子来,阿良和姓卢的老头一左一右挟持着林凤生,慢慢向山下的小路退去。百余名捕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但担心林凤生的安危,不敢过分逼近。
三人到了山脚下,见不远处的树桩上系着几匹马,姓卢的老头道:“阿良兄弟,你去牵两匹马来。”
阿良会意快步奔去,只听嗖嗖之声不绝,数十支羽箭激射而至,忙就地打了几个滚,但觉手臂一阵剧痛,仍是中了一箭。
姓卢的老头红着双眼叫道:“不许放箭!要是逼急了老子,老子便真的宰了他!”说着将剑刃往林凤生的脖子上轻轻一抵,林凤生脖子上登时有鲜血渗出。
林凤生吃痛之下眉头不禁皱了皱,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弓箭手通常目力极佳,自然看在眼中,果然不敢再放箭。
阿良牵了两匹马过来,左臂上鲜血淋漓。姓卢的老头叫阿良上马先行,等他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自己才上马。他和林凤生两人一骑,让林凤生坐在后面掩护,众官差自然一箭也不敢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骑马驰远。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一刻也不敢停留,纵马一路狂奔向东北方向驰去。两骑三人日夜兼程,除了打尖吃饭和更换马匹之外不敢稍歇,其间跋山涉水,也不知行了几百里。
行到第四日上终于到了一个叫虚恨部的部落,已到了大理国的边界,过了大渡河便是南朝的嘉定府。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原本要到沙麻部去,但沙麻里既然被擒官军必然会前来捉拿同党,因此临时改变了主意,虚恨部与南朝只有一河之隔,只要官兵一追来便可逃到河对岸去。
姓卢的老头正是这个部落的首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