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箴此举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他如若当真履行诺言归隐乡间,那么一身技艺便可谓再无用武之地,按照此人的品性而言,是不会轻易舍弃数十年苦修之功的。剑弃了大可以再打造一口,他许下的承诺也未必会遵守,几人心中都有些颇不以为然。
然而此前相互间素无梁子,他眼下既再不纠缠,也就随他去了。
谢雨苍走到坟前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在这里谢过了。”
梅若雪道:“不必客气,为维护家父声誉,害得谢大哥与同伴反目,小女子很是过意不去。”
林凤生也忙道:“是啊是啊,谢兄大仁大义,应该我们感谢你才是。”
谢雨苍脸上微微一红,道:“在下与此人并无交情,路上偶遇不值再提。”说完回身去察看地上的暗器。
林凤生和梅若雪也跟了过去,只见枯叶中赫然插着两枚黑黝黝的钢针,针尖向上,斜斜立着。
林凤生道:“这姓王的真是可笑,凭这两枚小小针儿便想伤谢大哥,针儿如此细微又哪里伤得了人了,不过留在这里倒不免扎了旁人的脚。”说完伸手便欲将钢针拔起。
谢雨苍脸上微微变色,折扇一探,将林凤生的手臂格开,说道:“这针上喂有剧毒,不可用手触碰。”
梅若雪道:“幸好这毒针不是由机括激发,否则就算我出手再快也绝难拦截。”
谢雨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折了两根细细的竹枝,将两枚毒针一一夹住起出,运劲射向东面悬崖,自语道:“阎罗剑,鬼王针,原来此人是川西修罗门的人。”
梅若雪听到“川西修罗门”这几个字,忍不住插口道:“我听爹爹说修罗门是武林中一个亦正亦邪的门派,门下之人行事不可以常理度测。这姓王的此番讨不了好去,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谢雨苍脸现忧色,道:“不错,传闻修罗门掌门无常老人极是护短,向来是睚眦必报,这姓王的又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多半要在他师父面前搬弄是非,此事便难免有所后患。早知如此,我断然不会任由其人上山滋扰。”
林凤生道:“这厮既信誓旦旦说归隐田园,想必是不会再来罗唣了,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梅若雪道:“表哥,江湖之中人心难测,你是不明白的。那姓王的刚说认输便以暗器偷袭谢大哥,无耻歹毒你是亲眼所见的,你又怎知他不会再来撒野逞凶?”
谢雨苍也道:“若是正人君子自会信守诺言,奸邪小人却须另作别论,公子所言那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林凤生不谙世事,听了二人所言不禁唏嘘不已,暗叹江湖险恶。
谢雨苍皱眉道:“此事该当如何,梅姑娘可有什么计较么?”
梅若雪满不在乎的道:“我不怕他,谢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况且我虽然打了那人三枚石子,却并未真正交手,反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些。”
林凤生啊哟一声,道:“表妹你说的极是,那姓王的其实是败在谢大哥的剑下,只怕首先要报复的还是谢大哥。谢大哥,你可千万要当心。”
谢雨苍一想不错,反而松了口气,坦然笑道:“在下理会得,多谢二位关心。只要这厮别再来惊扰夫人和两位,便是将在下杀了也不打紧。”
梅若雪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无耻鼠辈咱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他日此人若是胆敢再来相犯,小妹也定然不会袖手。今日天色已晚,便请谢大哥到我家暂歇一晚罢。”
林凤生也道:“正是正是,谢大哥远道辛苦,便请到家中用些茶饭吧。”
谢雨苍见两人年纪轻轻却是古道热肠,心里很是高兴,笑道:“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梅大侠既已仙去,我在此只有徒增伤心。二位有空到中原来,便到洛阳找我,在下扫榻相候。”
三人一一互通了姓名,谢雨苍在梅云庭墓前拜了几拜,径自辞去。这两人此来,一善一恶,俱是来去匆匆。王佑箴不怀好意也就罢了,谢雨苍极力维护于梅家,并且听到梅云庭死讯如此伤感,却不知与梅云庭有何渊源。
然梅云庭生前从未提起过有关的只言片语,林凤生和梅若雪凭空猜测,俱是思而不得其解。
夜幕慢慢降临,林间草丛虫鸣声此起彼伏,空地上只剩下林凤生和梅若雪,暮色下备显凄清。
林凤生道:“表妹,天色不早了,这便拜别姑父回家吧。”
梅若雪点点头,又含泪跪在梅云庭坟前。林凤生也双膝跪下,双手合十,暗暗祷告姑父于九泉之下一切安好。
忽闻脚步声响,俞三白手提一只酒坛大步走来,口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梅兄,老友探访来迟,只望你英灵不远,与我再痛饮一场!”言语间尽是怆然之意。
林凤生起身道:“俞伯伯,您也来啦。”
俞三白脸色悲哀,也不答话,在梅云庭坟前站定,举起酒坛一口气喝了大半坛,将余下的半坛酒洒在坟前,拉起林凤生和梅若雪径自下山。
回到家梅夫人早已备好丰盛的晚饭,于方才之事也不作多问,热情招呼俞三白和林凤生用饭,吃完饭各自回房沐浴安歇。
林凤生甚觉疲乏,一上榻便即沉沉入睡。夜里做起梦来,梦里姑父音容依旧,忽而在家里与自己对弈,忽而又在梅林中舞剑,言笑晏晏便如在眼前一般,忽然一阵风吹来梅花纷纷凋落,姑父的身体随之一点点融化,继而慢慢消失不见。他心下焦急,口中不停地喊着姑父,可是一点回应也没有,他四处打听亦无半点音讯,正自伤心彷徨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林凤生睁开眼来,已是日上三竿。只听梅若雪的声音在门外道:“表哥,起来啦。俞伯伯说要走,我娘叫我俩送送他。”
林凤生忙穿好衣服开门,道:“昨日刚来,今日便要走么?”
梅若雪道:“是啊,说是要到大理城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说什么也留他不住。”
林凤生匆匆梳洗完毕,忙与梅若雪一道往客厅去。
俞三白早已洗漱完毕,此时坐在厅中喝茶。林玉坐在下首陪着说话。
林凤生进门便道:“俞伯伯这便走么?”
俞三白笑道:“我已跟你姑母说明情由,稍后便要启程去大理。过两天便是中秋了,你就留下来陪你姑母和表妹过节吧。”
林凤生道:“我自是要留下服侍姑母的,我爹娘让我来便是这个意思,那还用说么。可您也应当多盘桓几日才是啊。”
梅若雪也道:“就是嘛,侄女还想请您指点几招剑法呢。”
俞三白道:“伯伯确实是有事在身,你小丫头若瞧得上眼,待得闲下来一定教你。”
梅若雪娇声道:“那好,可不许耍赖。”
俞三白哈哈笑道:“不赖,赖了便是小乌龟。”
梅若雪被逗得咯咯娇笑。林凤生玩笑道:“表妹耍赖自然是小乌龟,俞伯伯若是耍赖却不是。”
林玉听出其中意味,脸色微微一沉,道:“凤生,怎可跟俞伯伯这样说话,没点规矩。”
俞三白摆摆手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这小子我俩那是无话不说的。有道是物以类聚,我若是那只老乌龟,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
梅若雪朝林凤生伸了伸舌头,道:“没错,这才公平。我又没耍赖,怎会是小乌龟!”众人听了一起拊掌大笑。
林玉正色道:“俞伯伯既然有事我也不便强留,厨房已备好点心,吃些再走吧。”
吃过点心,俞三白便起身告辞,林玉对梅若雪道:“你和你表哥去送送俞伯伯,顺便到兰溪城里去散散心吧。自从你爹爹过世后就没见你开心过,难得你这么依恋你表哥,便让他好好陪你几天。”
梅若雪心下窃喜,腼腆的点了点头。林玉又把林凤生叫来嘱咐了一番,送三人出门来。
俞三白别过梅夫人,林凤生和梅若雪一路送到兰溪城。俞三白将一个小布包塞在林凤生手中,说道:“等我办完事情便来找你,好好照顾你姑姑他们母子。“说完自行去了。
林凤生心里不舍,呼道:“俞伯伯保重!”俞三白挥了挥手,越走越远。
林凤生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在祥云镇所买的玉器,心中隐然有些异样之感,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心道:“这首饰原来是送给表妹的见面礼,俞伯伯自己却不好意思拿出来。这对玉镯样式略显老气,送给姑姑戴还差不多。”随手将玉簪递给梅若雪,道:“表妹,送给你的。当作是中秋佳节的礼物吧。”
梅若雪大喜,心里一阵甜蜜,小心的贴身放好。见林凤生手中还有一对玉镯,却不给自己,还道他是要留着送给别的女子,气道:“玉镯是给谁的?这簪子我也不要了,一起给别人好了!”噘起小嘴从怀里取出玉簪来。
林凤生暗自好笑,故意道:“不要么,那我可一起送给姑姑啦!”
梅若雪听得玉镯是给母亲的,心下立时释然,脸上一红忙将簪子揣回,低头拉着林凤生的衣袖便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