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六年八月十九日,乾隆在北平的紫禁城里接到了许维从甘肃以四百里加急发来的有关奏报查审甘肃省捐监冒赈情况的第二天,乾隆连下五道上谕,对此案做出一系列部署。
第一道谕令为内阁明发上谕,将甘肃省首道府县革职查办,其余各员暂时免于提讯,并谕令将王廷赞、蒋全迪革职押解进京。
第二道谕令发给留京王大臣,要他们在王廷赞到京后迅速提审。
第三道谕令发给吏部,要求对涉嫌此案的甘省历任上下官员全部进行清查。重点查明乾隆三十九年至四十六年间在甘省任职的大小官员名单,对其中尚在甘肃任职的官员令许维就近讯问,获取确实证据;对已离甘现任职他省或回籍官员,传旨各省督抚就近传讯各涉嫌人员,令其将在甘省侵冒作弊的实情逐一供认,如遇该员狡饰不吐实供,即派员解至甘省归案办理。
第四道谕旨发给闽浙总督陈辉祖,令其将王望解赴热河行在与王廷赞及蒋全迪对质。
第五道谕旨则同时发予山西巡抚雅德、两淮盐政图明阿、闽浙总督陈辉祖,要求三处督抚全力查抄王望的家产。
八月二十五日,两广总督觉罗巴延三、广东巡抚李湖接到尚书、额驸公福隆安发来的密谕,要他们立即查封甘省冒赈折收监粮案内各州县官员原籍的资财以抵官项,其中列出了原籍广东应行查抄的七名原甘省官吏名单,以许维揭发的行贿和中堂的原甘肃靖远知县麦恒为首。
巴延三接信后不敢耽搁,一面提审麦桓到案,一面派人查抄其家产,督同藩臬二司逐一严讯。麦桓回籍已两年有余,本以为在甘省任上的弊情再不会有他人知晓,忽闻省上来人提讯,又见兵弁查抄了家产,顿悟东窗事发。
问官当面宣读了乾隆帝的谕旨--‘如果彻底供明,尚可从轻治罪‘,麦桓立即答应和盘托出,不敢隐讳。
经查,麦桓于乾隆四十一、四十二两年于知县任内共计冒销监粮银两一万九千八百余两。
九月二十日,乾隆通过内阁发出谕旨,宣示中外:
甘省收捐监粮一案,王室望、蒋全迪等人明目张胆通同舞弊,已属从来未有之奇贪异事。而麦桓在州判任内胆敢钻营王直望、蒋全迪,指缺求官,公行贿赂,蒋全迪勒填‘实收‘,并议定办灾使费,这不单单是冒赈殃民,更是卖官鬻爵,目无法纪至于如此之甚,尤堪骇异!
麦桓一犯现已由巴延三委员解甘,著新任陕甘总督李侍尧严行究讯,令其将贿赂情节据实供吐,碉使稍有匿饰,审讯明确后著另作为一案办理。甘省许维审定侵冒各狂内有似此纳贿营求者恐又不少,其罪情尤为重大,除已经审明正法各犯外,其余案内人犯并著李侍尧严切鞫讯,如有似此案情节者,均慝麦桓之例另案定拟,以为枉法营私、鬻官行贿者炯戒!
乾隆在震怒之余发出的这道谕旨,决定了麦桓一案绝非寻常案件可比,其性质不仅是折捐冒赈的贪污案,更是大干法纪的政治腐败之案,由此可以推想麦桓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妙,而被行贿者和的下场也一样不太妙。
许维稳坐于府中,就想听到麦恒牵连上和的消息。李侍尧可是和的死对头,就算和再怎么防备,他也不可能防到乾隆居然仅仅两载功夫便重新启用李侍尧,还让其出任陕甘总督这一要职。
也就在十天前,许维亲自修书一封,由飞鹰队专程派人送信到李侍尧府中,要李侍尧务必从那麦恒口中得到些不利和的证词,而后自己会亲赴李府探讨如何才能把和致于死地的方法。
可惜章容敏却给许维带来极其糟糕的消息。
“大人,麦恒在押解至甘省的途中畏罪自杀了。”
“什么?居然死了?你们是怎么搞的,我不是让你多派人手混入押解麦恒的差役队伍中,对麦恒进行保护,怎么还会死了呢?”许维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起来。
可不是嘛,那麦恒可是花费了许维无数的心血,才从贪官堆里捡选出来,专门用来对付和这个老贪的。
“大人,这是湖广总督舒常及湖北巡抚郑大进密折副本抄件,今日刚刚由京师送达的。”
许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来,展开便看,越看那眉头越皱,始终没舒展开过。
依据密折上所述,押解麦桓的巡检孙登禾、把总黎彪供称:自九月初六日由广东番禺县起程,一路上见麦桓体弱食减。十月十二日行抵湖南巴陵县,见麦桓精神恍惚,言语错乱,随即告知该地方官拨医诊视,判断是虚弱病症,开给归脾养心汤方剂,沿路服药调治,未能痊愈。当地知府、县令亦禀称麦桓患病属实,拨医诊验方剂相投,麦桓尚能服药,因是解甘质审要紧官犯不便借病逗留,遂令押解人员妥为照料,沿途加意调治,护解前进。
另据黄陂县知县陈士凤禀报,麦桓被解至该县滠口店内,于十月二十一日病故。
湖广总督舒常、湖北巡抚郑大进随讯后,立即委派代理臬司事盐法道张廷化率同汉阳知府曾承谟,带领仵作星夜赶赴黄陂县检验麦桓尸身。
据该司等人禀复,他们驰抵滠口刘永太店内,亲自同各官役卸去麦桓尸身上的枷锁,验得‘面色黉瘦,眼合口闭,肚腹平塌,两手心脚心俱黄,两脚内外踝部俱有刑诩旧夹痕印,已经平复。
询问解员,系在粤省提讯时套夹所致,其余并无别故,实系病毙‘。审讯广东长解官孙登禾、黎彪,护解官汉阳县巡检闻人济,县役万年、李锦,兵丁黄文光、胡太以及麦桓随丁潭亚三等人,均供称麦桓患病虚弱,经过各站时随路拨医服药,因是解甘要犯不敢停留。二十日酉刻解到滠口地方,因麦桓病重昏迷遂停歇下来,在刘永太店内时,麦桓已药食俱不能下咽。至二十一日黎明时分麦桓身故,实在没有别项弊情。
“******,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姓和的,你当这大清的天下是你家开的不成,连钦犯麦恒都敢动手弄死!病死?老子可没那么好蒙蔽的。”许维青筋暴露,破口大骂和。
“大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章容敏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的许维可谓是在火山口跳舞的人,一个不小心,那无边的怒火就会泄在自己头上。
“也只能静观其变了。看看老佛爷如何处理我们再及时跟进吧。”许维一下又无力地倒进躺椅中。
“会不会这件事情就这么一拖再拖,最后就拖没了?”章容敏猜测道。
“肯定会这样的。和凭着圣宠肆无忌惮地贪赃枉法,迟早有一日会撞到我手上来的。”许维有点不甘心,边翘着二郎腿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太师椅扶手,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绝不能太便宜了那和。
“对了,容敏啊,我的折子上不是提了两名官员,一个是麦恒,另一个叫什么来着?”
“康基渊,前兰州知府,现江西广信府知府。”
“哼,估计他的命也不长久了。有没现在就在我兰州城内在押的曾向和大中堂行贿银两数目颇为巨大的官员?”
“有一个,前兰州道道员刘光昱。”
听完章容敏这一席话,许维打了个激灵,立刻从椅上弹了起来,吼道,
“你怎么不早跟我讲。他关押在哪?守卫如何?”
“关押在按司大牢内,有两名飞鹰队的人在看守着,想来必万无一失的。”章容敏不信那和能把黑手伸到兰州城里来。
“荒谬,你怎么能如此想呢!和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为己之私,能灭人满门而满不在乎,他又岂能容这刘光昱活在世上,你安排得再好也敌不过和的算计。马上带我去看看那刘光昱。”许维颇有点焦急地说。
在留值处看到守在那里的一名飞鹰队队员后,章容敏第一句话便是问道,
“这一段时间有没人看望过刘光昱?”
那名飞鹰队队员不明白章容敏急匆匆的过来问这个的用意,只好下意识回道:
“有,不过没有见面,都是刘光昱家的婆娘送过来的东西,经过严格检查之后才送进去。”
“果真是那刘光昱的婆娘?”章容敏心细。
“是。小的曾经见过那女子,确实是刘光昱的夫人。”
“都送的是什么?”许维插话道。
“都是些衣服被褥,日常穿用之物。”
许维低头琢磨了片刻,对章容敏说道,
“我们一同过去瞧瞧吧。”
当许维在看到刘光昱第一眼时,那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立即命令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该犯怎么还蜷缩于床上不起?容敏,进牢中看看,是否有什么意外!”见那刘光昱一直不曾起身,许维立刻有些狐疑起来。
章容敏也是一愕,转头看了看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刘光昱,却没有察觉任何不妥,但还是听从许维的指令,踏入囚牢中。他轻轻碰了碰刘光昱的身躯,却见刘犯纹丝不动。章容敏立刻把刘光昱的身子从里转到外,透过大牢的天窗射进来的微弱的阳光,可以见到刘光昱满面乌黑一片,迅速把手伸到刘光昱的鼻孔处一探,已然无了鼻息。
章容敏沮丧地出了牢门,靠近许维后小声禀报道,
“大人,那刘光昱已经命丧黄泉,无药可救了。下一步我们是否兼程赶往广西,以保护另一名重要人证康基渊的生命安全?”
许维长叹了一声,道,
“此刻再去已然迟亦,和想必已经处理掉了那康基渊。”
一切事情果如许维所料般,和把该补的漏洞都给填堵上,并未留下一丝把柄给许维。
乾隆四十六年七月十八日,江西巡抚郝硕接到尚书、额驸公福隆安发来的廷寄,谕令他立即将涉嫌甘省折捐冒销一案的前任兰州知府康基渊转行饬询取供。
四天之后,郝硕再次接奉传谕,著传谕郝硕即将康基渊委派妥员迅速解往甘肃,交与许维并案审究。
郝硕随即委派因公在省办事的南安府知府蔡葵迎往摘取康基渊的顶戴印信,同时还添派知县龚珠等人由水陆两路分头迎往提拿,催押来省。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神色惊慌的铅山县知县郑若玉来省衙禀告;
康基渊于二十一日接到初次调檄后,当即自郡起程,船行一百余里来到铅山县青山湾地方息灯就寝。而康基渊却乘同船家人睡熟后于床上自缢身死。查讯康府仆人,均称康基渊接到调檄后就说过必是甘省监粮事发。上船后精神恍惚,起坐不宁,不料夜间忽然自尽。
七月二十八日,郝硕立即将这一消息具折奏复皇帝,并自责未能先事防范,请旨交部议处。
据臬司杜宪驰赴广信府铅山县启棺验明,康基渊尸身咽喉上有不收口缢痕一道,从形状来看确是生前自缢身死。随后杜讯问其子康文铎等人并录取口供,还从康基渊靴内起获该员临死前藏于其中的一纸亲笔供稿云云。从其自书供单来看,康基渊只承认扶同捏结,而于冒赈分肥之处则语多狡卸,更一口咬定未曾向军机大臣和行贿。
一场针对和的阳谋就这么被扼杀于摇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