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时间赛跑的过程中,明显许维跑赢了和,风云比钦差一行提早一日一夜进了昆明城。在昆明城的总督府内,李侍尧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就如五雷轰顶般石化了,足足过了半盏茶功夫才回过神来。
“老爷,您没事吧?”刘凤翼紧张地看着李侍尧。
“李大人,您还好吧?”风云可不愿意这堂堂的李制台听到这消息立马挂掉,那岂不是自己白白辛苦了这一趟云南之行。
“没事。那和竖子真是狠啊!我还是小瞧了他。”李侍尧缓缓地吐了句话出来,随后便闭目寻思起来。过了老半响才出口问风云道,
“你家老爷的恩情我李某人记在心里,只要过得了这道关,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李侍尧。凤翼,你马上拿着我的拜贴去找云南按察使汪圻汪大人、迤南道庄肇奎庄大人、东川府知府张珑张大人、鲁甸通判素尔方阿大人、昆明县知县杨奋杨大人和同知方洛方大人到府一叙,若有不来者,你大可直接告知他,往后也不用上我这总督衙门来了。”
风云插嘴说道,
“李制台,我家大人还要让我提醒您,您的管家张永受怕早已被和给盯上了。若不及早处理妥当,怕他会抖落出一些大伙都不乐意听到的事。”
“永受?他可是我府上的老管家,伺候我们李家数十年了。。。。。。”李侍尧有点优柔寡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大人,您可要想清楚!那张管家可是对你李制台的底相当的熟悉,一旦成为和的突破口,怕您这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在大狱中渡过。”
“好吧,我马上让人处理掉。”李侍尧再怎么不舍得张永受,也只能咬牙跺脚弃子了。
“只要李大人同意就好,我家大人已经秘密派人去办这件事情了。”
这一夜,李侍尧与风云秘密商谈了近三个时辰,而同一时间,刘凤翼也是趁夜出了昆明城而不知所踪。
钦差大臣和坤等一行是于二月二十九日驰抵昆明总督衙门外。
李侍尧及云南巡抚孙士毅率一众官员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不敢怠慢,一见到和等人立刻‘啪啪啪’,马蹄袖打得一片山响,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李侍尧略微有点颤声说道:
“罪臣李侍尧率云贵众职官,跪迎钦差大人。恭请圣安。”
和神色庄严地走到上首,沉着脸,冰冷地说了一句:
“圣躬安泰。”又突然换了笑脸:
“二位大人请起,各位都请起吧。”说着,回身大踏步走入去,在正中的公案后边坐下。待众人都跟进来之后,他笑眯眯地开始传宣旨意:
“孙士毅由军机处行走司员加恩擢至巡抚,李侍尧操守平常,近在同城,岂无见闻,何以不据实参怎能禾知李侍尧的劣迹呢?着该员据实回奏。”
“臣遵旨。”孙士毅苦着张脸退到一旁。
“文廷岩。”
“在。”一名大内侍卫应声答道。
“摘掉李侍尧的顶戴花翎,暂时拘押在按司大牢,明日我与其他二位钦差一同审问。”
文廷岩沉着地走上前把尚跪于地未曾起身的李侍尧头上的顶戴摘去,又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把李侍尧夹住,半拖着下堂,而李侍尧也识趣,未出一声。
站在一旁的许维则是脸色阴沉似水,仿若可以扭出一盆子水来。也难怪,昨晚飞鹰队回报,前去铲除祸根的人与百剑门的人相遇,寡不敌众,居然七个死了五个,活生生地眼看着被和的人把张永受给抢走了。
有张永受的口供,估计李侍尧命活不长久。但该尽的努力也要做,绝不能坐以待毙。
“二位大人,要不我们就开始审案吧,皇上可是焦急地等我们回奏。”
许维寻思着昨天一整天的时间,以李侍尧的精明该交代、转移的、该销毁的应该都弄得差不多了,也不怕和出什么夭蛾子,其他的也就听天由命,看李侍尧自己的运气。
“我没什么意见,就按和大人说的审吧,尽快结了我们也好回京不是。但我想强调一下,这李侍尧一案最好就案办案,别乱扯到其他东西上去了。”许维给和提了个醒。
和斜了眼许维,你个兔仔子,就怕我越扯越多吧。就单凭海宁所提的这收受贿赂万两银子,我也能把李侍尧的案子办成铁案。哼,早就猜到你要去抢那张永受了,还是老子我棋高半招。
乾隆中期,钦差大臣们奉旨查办各省贪污贿赂案件有一条绝对重要的规矩,那就是"就案办案",既不得疏漏,亦不准波累蔓延;如需深入追查案外其他新发现的罪迹和其他涉案人员,则必须随时请旨而行,不得擅作主张。这条规矩法无明文,在《大清律例》里当然查不到。对于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在许维的钳制及另一名喀宁阿督促下和也不得不遵守,不然那就得罪海了去的官员。凡海宁揭发检举呈禀上有名之人则都在审查之列,他们如果供出与原揭发有出入之处,奉旨办案的和坤才能采取必要措施调阅案卷、查询人证,进一步加以落实,这一潜规则连乾隆都默许了。
一旦扩大开来追究起李侍尧担任两广总督、湖广总督期间的所有下属,乃至洋行富商、盐业大贾,那就绝不止于数名而是数百名了。
所以,云南的素尔方阿等人不过是暴露出来的几个倒霉蛋,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遇下--他们主动向李总督行贿或被李总督勒索的阴私被一个叫海宁的道台目击或耳闻,这个海宁离开云南后又管不住嘴巴到京城里当新闻讲,而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巧传到与李侍尧不对付且想借此由头倾倒李侍尧的和坤耳朵里,和坤恰是皇上倚信的政治新宠--这种种机缘凑合起来,于是兴动起查办李侍尧的大案。
和以海宁检举信为依据,确定从李侍尧亲信家奴、李侍尧本人和馈送银两的几名属员三方面下手,分别调查讯问。为防止相互串供,又迅即采取措施将有关涉案人员隔离起来。
刑官奉命先诘讯李侍尧是否收受过鲁甸通判素尔方阿银两,李侍尧回答,素尔方阿送银子的事原是有的,起先知府汪肇奎进见时说他的下属鲁甸通判素尔方阿很感激李总督让他回任管理银厂事务,情愿出银孝敬李总督。既然这么讲,我就将这件事交汪肇奎经管,不久就送来素尔方阿银子三千两。照李侍尧这么说,他之收了素尔方阿的银子,是受了汪肇奎的诱导。
但一问汪肇奎,却另有说法。汪说,哪里是我引进的,我进见李侍尧时,他说现在正打发人去苏州办贡,大概需银一万六千两,素尔方阿他们已应允出银了,你也要帮我一帮。我下去问素尔方阿,为什么答应帮银子,素尔方阿说,你没看见李总督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若不依从,往后难免祸患,送几千银子求个破财免灾。我想也对,和李总督这种骄戾成性的人没道理可讲,也就筹措了两千两银子送进去。照汪肇奎的说法,则明明是李侍尧借办贡向下属索取。
汪李二人说法分歧,刑官提原任鲁甸通判素尔方阿询问。素尔方阿当然供述最明白,而且李侍尧索取的银子也不止三千两。
素尔方阿供说,李总督于乾隆四十二年刚到任就下令将原来派委各处办事的官员一律撤回本任。我当时本任是管理乐马银厂,让我从鲁甸通判回本任自然好。不意进见时李总督说,银厂是个出息多的肥缺,这你心里明白,眼下总督虽说体面,但大也有大的难处,和你说吧,撑起这个大架子着实不易,还得靠大家帮呀。我顶住架子不倒,你们多多少少都能有好处,遇到麻烦,也有照应;我倒了,大家全玩儿完。你既管银厂,每月帮个一二千也不为多。我当时说,是,是。但我管厂以来,所出矿砂不旺,盈余自然有限,每月进一二千两银子实在做不到,只好打趸儿送。乾隆四十三年九月李总督差家人张永受进京修理房屋,我备下银子五千两,让家人送到昆明东北四十里的板桥驿,当面交给张永受收存,听说临安府知府德起也送了五千两。再一次是四十四年二月间的事,李总督差人往苏州办贡,说是缺银子,让大家帮他一帮,我又送去三千两银子,另外还给了李总督家人张永受、刘七十两人"门包银"共一百六十两。这次送银帮贡的还有广南府知府庄肇奎和临安府知府德起,各送二千两。东川府知府张珑送得多,大概四千两,按察使汪圻也凑了五千两。这汪圻的事几乎尽人皆知,他先送过三柄金如意给李总督,后来因为议论公事时没完全依顺李总督,李总督一怒之下,把他私下馈送的金如意当着好多属员之面掷还给他了。当时巡抚孙士毅也在场,弄得汪圻做不成人。不久李总督让大家帮贡,汪圻就把那三柄金如意变卖了,凑了五千两银子送去,二人的关系才见缓和。经过诘讯李侍尧家人张永受,可以大致判定素尔方阿所供情节基本可信。
调查落实海宁指控李侍尧贪婪各款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并没费很大气力,乾隆四十五年三月上旬钦差大臣和坤向乾隆奏称:经查询,李侍尧收受庄肇奎银二千两,素尔方阿银三千两,汪圻银五千两,德起银二千两,张珑银四千两,共银一万六千两。又以修理在京房屋收受素尔方阿银五千两,德起银五千两。又勒卖珠子两颗给同知方洛、昆明县知县杨奋共要银五千两。以上情节经诘讯李侍尧家人张永受等与素尔方阿等各供相符,李侍尧亦不否认。总计李侍尧受贿索贿约计三万一千两,实乃罪无可恕。
案情非常明了,在这点上许维做不了什么手脚。
《大清律例》中李侍尧该定的罪名应是‘监守自盗仓库钱粮’,其最高刑为斩刑。原律是‘(赃至)四十两,斩’。但在实际实践中,对监守自盗罪拟刑并不援照上述本律,而是根据雍正三年(1725年)遵旨所定附律条例:‘凡侵盗钱粮人己,自一千两以下仍照监守自盗律拟斩,准徒五年;数满一千两以上者,拟斩监候,秋后处决,遇赦不准援免’。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形容或有些夸张,但如果真正严格依据《大清律例》惩治贪污贿赂法条办事的话,恐怕随便拉出一个官员杀掉都不会冤枉他。特别像李侍尧这样肆无忌惮的大贪官,根本无须像和这般绞尽脑汁发动下属起来揭发检举,随手捡两样面儿上鸡毛蒜皮之类的问题就足够李侍尧死上几十次了。
但李侍尧竟然奇迹般的死里逃生了!关键还是许维出力了,为和留下了个不死不休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