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喜楼乃是京城排第二位的妓院,仅次于排第一的山清水秀楼。
当夜幕降临之际,门前一下热闹起来,大红灯笼把这朱红色的大门给映得发亮。拉皮条的龟奴站在门前使劲地吹嘘着自家的好,几个颇有几分资色的妓女手舞着纱巾,穿着隐约可见红肚兜的薄衣,风骚不比地在一旁助威,见人就拉。
刘全早已派人潜入这花喜楼中盯着图理,自己则守在花喜楼外监控,随时等候内线传出信号。
进进出出这花喜楼的官员倒也满多,数着起码也有三十余个,只是顶戴都不怎样,差不多以五品以下的京官居多。
看着看着,刘全眼前一亮,这花喜楼前来了顶绿呢大轿,落轿后下来个三品顶戴的大官,这可是大鱼呀,说不定就是那包下了星月姑娘的那个所谓的朝廷大员。一等那内应传出信后便飞报老爷去,当可立下一大功。
正自注视着这官员之时,内应已从花喜楼内跑了出来,禀报说道,
“全哥,鱼儿已经上钩了,那图理现在正在与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呢。”
刘全闻信不敢怠慢,立刻到步军衙门值守处向和汇报情况。和一听到还有个三品官也到了妓院里**时,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大好时机,可以向乾隆爷展现自己的才干。
和立刻点齐一百人马,直奔往花喜楼。沿途的百姓见有这么一大班的步军衙门兵丁,都不由驻足观望。和心里盘算着,这万一真被自己给逮住个三品大员,那自己可是名声大振了,在乾隆眼里也算扎了个根。
抵达花喜楼前后,和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给我把这花喜楼重重包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喳。”兵丁们齐声应道。一队队的清兵手提着红缨枪开始把花喜楼四面团团围住,这架势顿时引来数百的百姓围观。
立于门前的****见势不妙,赶紧悄悄溜了进去,找来老鸨。老鸨闻讯起初也是有点惊慌,不过马上她就镇定下来,今日有那步军衙门的头在此,谅那带队之人也不敢如何。
老鸨镇定自若地走向和,摆出副笑脸说道,
“哎,这不是步军司的人马吗?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到这来了。快点进来喝几口酒暖暖身子,外面可是风大得很呐。”
老鸨想拉住和套近乎,和却是眼一瞪,袖子一甩,便挣脱了老鸨的纠缠,恶狠狠地说道,
“甭来给我玩这一套。本官乃是例行公事,检查你这花喜楼中是否有朝廷官员在内。给我让开。”老鸨被和这一推,跌坐于地。
和与刘全带着手下人直闯入花喜楼内,命令道,
“给我搜,凡是京官一律拿下。”又转声问刘全道,
“那个图理人在哪里?”
“盯他的人一时也找不着他人了。”刘全小声地答着。
“一群废物。只好再仔细地搜查一遍了。对了,你说的那个所谓的头牌女星月是在哪个房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我和某人头上动土,跟我争女人?”
刘全指了指三层的迎春阁,说道,
“老爷,那人就在上面。”
和咚咚咚便直窜了上去,身后紧跟着数十名兵丁。
才上到二层,便从三层上闪下两个人,个头魁梧,两边太阳穴鼓鼓的,目露精光,显然都是练家子,拦住了和的去路。
“怎么着,你们想造反不成,敢拦本官的去路?”和问道。
“我家老爷正与星月姑娘小酌,不想被人打扰,你等快些退下去,免得日后吃罪不起。”
刘全一听可火大了,替和教训起那两人,
“嘿嘿,你们大概不晓得我家大人是谁吧,他可是步军提督九门巡捕中营参将,职司九门及京城治安。搜查这花喜楼本乃是份内之事,你家老爷只要是朝廷命官,只要进了这花喜楼,不管官多大,都得听我家和老爷的。”刘全炫耀了一番。
和沉着地说道,
“朝廷早有明文规定,不许朝官前往娼妓之所,违者重罚。本官乃是奉令行事,可管不着你家老爷的官有多大了。来人,先把此二人拿下。”
“喳。”身后的兵丁纷纷举起强弓对着拦道的两人。在如此近的距离,想避开这十石强弓,真是颇有难度。
在拦路虎被兵丁押下楼之后,和直冲三层。依着和的推断,这三层之人可能就是那三品大员,只不知是哪个衙门里的官。
和本想破门而进,可又转念一想,还是先看看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如果是熟人,那还不好下台了。
和戳破窗纸,眯起眼睛往里面瞧了几眼。这一瞧,瞧得和两手冰凉,头皮发涨,面色雪白。身子晃了几晃,人差点都快站不稳了,还好刘全在一旁顶住身子。
刘全纳闷地问道,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和嘟嘟地自语道,
“今日还真是撞了邪了,什么人不好看,来看皇上。这下完蛋了。。。。。。”
原来与星月在小酌一番的人乃当今皇上乾隆爷弘历是也,那两名拦路人可能就是御前带刀侍卫。
乾隆自登基以来,素以风流自赏,他对宋徽宗地道私会李师师颇有几分钦许之意。
宋徽宗这一亡国之君的文韬武略可能并不被乾隆瞧得起,而他的书法绘画纪念观摩下来似乎也不比自己高明到哪里去,唯有这与青楼女子相好的风流韵事让乾隆自愧不如。
乾隆怀着直追前人英风的豪迈气势来此微服探访红牌星月姑娘,此刻他正凝视着美人的纤纤玉手,斟酒布菜。那盈盈秋波,流光闪动,香气扑鼻而来,直使人欲醉。
乾隆应着景儿突然念起周邦彦的《少年游》来,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词念得甚好,可怀中的美人却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不由得花容失色。
乾隆微微一笑,稳坐不动,轻握了握星月的小手,安慰道,
“不要怕,凭我的身份,这外头的官兵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乾隆是不怕,可却把立在门外的和弄得叫苦不迭。
这下该如何是好?外面围着众多的老百姓,要是万一被这些士兵们传出皇上驾临花喜楼,却被和当场撞破的言语,那自己今生恐怕升迁无望。
不好,皇上似乎对外面如此吵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正有准备走出迎春阁的意思,这该如何是好?和额头上布满了臻密的汗珠。
从楼下跑上来个小兵,慌张地递给刘全一张纸条,刘全展开一看,这脸变得与和一样的白,用颤抖的双手把纸条递给和,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地说道,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和烦躁地答道,
“现在还有何事会比我遇到的事更不好?皇太后死了不成?”和真是恨不得踹这死刘全一大脚,要不是听了这刘全之言,自己怎么会带兵前来这花喜楼呢?
“大人,这可是我们自己步军司左翼尉刘知翰刘大人的信条,他让我们速速退出这花喜楼。我看见的那名三品大员,就是那刘大人了。”刘全哭丧着脸说道。
和乍听之后立刻便是火冒九丈高,有没搞错,怎么今日如此倒霉。什么人的来头大自己就找上谁?
刘知翰乃自己的顶头上司,分管步军司巡捕中、左、右三大营,前几日还向步军统领满保推荐过自己。
和狠狠朝刘全的左颊扇了一大耳光,正想再补上一脚之际,脑袋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万全的法子,这踢出去的脚也慢慢收了回来。
刘全乃是个机灵鬼,见状便知主子有了新主意,定可解决眼前这难题,献媚道,
“老爷,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和声音提高了八度,故意让迎春阁内的乾隆听到,
“你说这是步军司左翼尉刘知翰刘大人的条纸吗?”
“正是正是,刘大人让我们退出这花喜楼。”刘全很配合地答着。
“哼,身为朝廷三品大员,负责京城治安的官员,刘知翰他居然敢知法犯法,我和今日绝不手下留情。”
刘全很快意识到了和的用意,大概这迎春阁内的人比那刘知翰官还大点,迫使得老爷需丢卒保车了。他也大声地说道,
“老爷,刘大人前几日还向满保满大人举荐过您,您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和很满意刘全的答话,以赞许的眼神看了下刘全,继续表演道,
“我乃是朝廷命官,拿着是朝廷俸禄,当然要以朝廷之令行事,岂能以他刘知翰举荐过我,我就放他一马?”
这几句乃是和运足了功力所说的,说得特别的大声,整座花喜楼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那躲藏于迎春阁内的乾隆爷。
乾隆早已听到阁外的吵闹声,碍于自己的身份,在星月面前故做镇定,但不敢冒然现身。他猜想自己的两个护卫可能被步军衙门给扣住了,本来还焦急万分,深怕和带着一大群人直接闯入迎春阁内,面子全失。现在见另有一人成了替死鬼,这内心深深舒了口气。
听了和这一席鬼话,乾隆打心里对和这种为官之精神颇为赞赏,还在想,如果大清朝能多几个和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强盛?
这若被许维知晓乾隆此时的想法,怕早已破口大骂了,什么强盛,有和在,你大清想强盛?去做春秋大梦吧!
和做足了戏份后便踏着响亮的步伐下了楼,边走边大声指示道,
“来人呀,把那刘知翰给我请来,我可不管他是什么大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片刻功夫,在和的指挥之下,众兵丁已经把刘知翰从闺房内给押了出来,只见他只穿着内裤,上身****,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口红印。
刘知翰颇为狼狈,冲着和低声说道,
“大胆和,你居然如此对待上司?还不快些与我松绑,并让兵丁迅速撤出这花喜楼。”
和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
“大胆犯官刘知翰,居然敢当面向本大人行贿五千两白银,真是罪加一等。来人,把他押回衙门去。”
刘知翰听到和这句话,差点没喷出口血来。居然凭空诬陷自己向他行贿五千两白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刘知翰也是老滑头一个,瞧这情景已知今日和断不会饶过自己了,于是面色一沉,口气不善地向和说道,
“和大人,你今日做得很好呀,你的高招我今日领教了。我们来日方长,日后再与你好好切磋一番。”
和才不怕这刘知翰,一打手势,示意兵丁把他给押走。又大声地询问刘全道,
“刘全呀,今日来这花喜楼中**之官员有多少?”
“老爷,共查出七品以下六人,六品四人,五品四人,四品一人,三品一人。当中有个官说是你的远房亲戚。”
“全部押回衙门中去,本大人公事公办,对亲戚更是毫不讲私情。”
众兵丁‘喳’了一声,便把那些垂头丧气的官员都给押了回去。
和又用余光看了下迎春阁方向,果真乾隆已经走出阁外,正看着自己。和内心不由欢喜万分,看来戏是没白做,该演的乾隆都看到了。
看着楼下的情景,乾隆还真是对这和刮目相看,为人即正直,处理事情又果断,又不贪赃枉法,实在是个宰相之料。如果好好培养一番,不失为大清朝的一个顶梁柱。
花喜楼中的一出好戏总算落幕了,走出花喜楼的和吐了口长气出来,掏出怀中的丝巾把密密麻麻的额头上汗水擦拭而去,神情轻松地对刘全说道,
“刘全,你这次与老爷我配合得很好,回府后我将好好打赏你。”刘全听后赶紧磕头称谢。
“对了,那个叫图理的家伙最后有没找到?”
“找到了,走的时候我还捎带上了他。”
“你办事办得很好,我回府后要马上审讯他。”
在经过和与刘全二人的文攻武喝后,图理摄于乃父的严威,生怕夜入花喜楼被发觉,很快便把所知的一切都告知予和。
刘全问和道,
“老爷,这该如何是好?那永贵明日早朝就要在朝上向皇上奏明此事。”
和愤怒地击了下茶桌,整张桌子一时四分五裂,茶杯全掉落于地,砸个粉碎。只见他骂道,
“这个安明,老爷我帮他在尚书面前说尽好话,好不容易才使他官复原职。现在他可好,居然隐瞒父亡之事,妄想蒙混过关,连我也蒙,这不是把我给坑惨了。
只要御史一起奏,他安明丁忧不报,可是个大罪。说出去谁相信我和是真不知他父已亡?连累我也要来个失职之罪。这该如何是好。”和在厅内走来走去,神情焦急。
多走了几个来回后,和便打定了个主意。为今之计只能再来个丢卒保车了,这不比在花喜楼,弃刘知翰保乾隆,这次可要弃安明来保全自己了。能否脱险,还要看皇上对自己的宠信程度。
“刘全,速速备妥笔墨,老爷我要写折子弹劾安明。”连夜和写了封参劾安明的折子,藏于身上,准备永贵动手之际立刻也呈交上去。
第二日早朝时分,永贵将弹劾和的奏折当堂呈了上去,并跪奏道,
“为臣有本要奏。”
乾隆边翻看着永贵的奏折,边说道,
“爱卿且说来听听。”
“现有御史及户部司员属吏联名呈报,户部司务厅司务安明,本为降职司员,留为笔帖式。此人大逆不道,父死匿而不报。前次京察之时,身为户部右侍郎、军机大臣的和居然极力举荐此人,实不知该大员收了安明多少白银。”
乾隆乃是至孝之人,从来都是以孝标榜天下的,闻之此等事后勃然大怒,厉声质问和道,
“和,永贵奏报之事是否属实?”
和慌忙出列,跪奏答道,
“永贵大人所奏属实,那安明确实是匿父死而不报,妄图留守官位。奴才也是昨晚才知晓此事,这是微臣的折子,严劾安明之罪,并自请不察之罪。”
朱见和如此有准备,赶紧出列奏道,
“皇上,为臣认为和徇私舞弊昭然若揭,皇上万不能被他之巧计所迷惑。安明父死而不报之事,整个户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和岂能被蒙在鼓里?如若和明知安明父死之事却仍保荐安明,实在是戕害人伦大义,岂能以一个不察之罪就能掩盖过去的?还望皇上明察。”
在朱的带头之下,又有多名官员相续出列附和永贵及朱,皆奏和乃是因受了安明的贿赂而徇私枉法。
和没料到这朝上却有如此之多的人要落井下石,看来自己这近来的飞黄腾达惹来众人的嫉妒。和此时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再多为自己申辩,只好听凭乾隆处置。
乾隆看了下和,昨日在花喜楼中和的表现都浮现于脑海之内,直觉认为和小错可能有,大错必不会犯,于是缓缓说道,
“依朕看来,这和应是受了安明的蒙蔽。如果存心要徇私枉法,焉能又具本弹劾安明?如果他事先知晓,岂能不通知安明做好掩盖?居然奏折又能与你一同呈上?
当然,和在此事上确实是难辞其咎,我看给他降二级处分,留用查看吧。至于安明此人,断不可轻饶。判他凌迟处死,全家籍没。退朝。”
和到此总算松了口气,转危为安,可以放下心来了。永贵及朱却是扫兴异常。当扫到永、朱二人时,和目露凶光,恨不得把这二人一口给吞掉。
当朱回到府上后,许维立刻询问朝堂上之事。听到和逃过此劫,许维也同样的扫兴。此次没能击倒和,往后就更加有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