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许维一行刚离开不久,从乘凉的人群中闪出一人,若有所思地轻声说了句旁人皆听不到的话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陈立昭居然躲在府衙旁边,大隐隐于市这话一点都没错。”
“老大,这批人是何方神圣?”
“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此人应是两广总督许维。今晚的对手不弱啊,你们可得准备细致些。听闻许大人可是很有些一批能战的手下,可别弱了我穆子章的名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廉州府知府曹启坤忧心忡忡,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披了件外套甩下柔情似水的小妾直往书房而去。
曹启坤自乾隆三十四年进士及第后便入翰林院任侍讲,三年后外放广东荆南县知县。乾隆四十年迁钦州知州,正五品。乾隆四十四年,平调为廉州府同知。乾隆五十年,升为廉州从四品知府。
从乾隆三十四年至乾隆五十四年,光阴似箭,细细数来入宦海也足有二十年矣。已是花甲之年的曹启坤望着已点了近两个时辰的红色小灯笼发了阵呆,心思漫游开来:
官场犹如大染缸,任你思想如何正统,想做个好官,为民请愿,到了任上,你想不贪都不行,形势逼着你贪。
一大群的家丁及幕僚仅靠105两的岁俸以及一年2000两的养廉银根本养不起,逼得你非得收点灰色收入不可。总不成辞掉所有家丁亲自去后院开几亩菜地出来自耕自乐?那也只有明朝的那个海瑞海疯子才做得出。
十年寒窗苦读耗费心血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登科为官,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为官二十载,辛辛苦苦积累钱财也达三十万两白银,相比上司来说这已经算是少贪清廉的了。
要想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一定要有个强硬的后台才可,而自己抱的便是广东前巡抚孙士毅这颗大树。
本以为再熬个三五年,等丁冈高升为巡抚,布政使出实缺后自己花些钱走走和相的路也许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曾料那安南战事爆发后,局面大逆转。和相的死对头许维居然会出任两广总督,并且紧随着安南战事的结束开始扫荡整个广东官场。
澄清吏治、铲除腐败,这都是台面上的话,大清的官谁不知道姓卫的与和和中堂那是水火不相容。
许维主政两广,消息灵通且在两广根基尚浅的,早早通过吏部转调它省。而像曹启坤这类已是扎了根的官员,虽然也知晓消息,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烛光暗了一下,曹启坤顿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轻声叹了口气道,
“哎,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难惹的主尽被自己给撞上呢?麻烦事一桩接一桩。”
衡宁案原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自那许维介入之后,便陷入一团迷雾中,谁人也不知许维会如何出牌。
前几日奉了丁冈的令,让府衙的捕头张申带着一批人前往广州,企图用重金贿赂刘氏撤了诉状。张申才回来没多久,自己便接到丁冈急信,告知那卫九衡已盯上了张申,必须立刻解决掉张申,以免惹火烧身。
可怜的张申,为自己鞍前马后地效力了数十年,却被勒令自杀了事,真是世事难料。想着想着,曹启坤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一个坏想法浮现在脑袋瓜里:
若是许维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那丁冈会不会为防被牵涉进去,也派人把自己给杀了?
曹启坤紧张地搓了搓手,大为慌乱地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动着。
官场险之又险,一着不慎就会命丧黄泉,而依目前局势大有可能自己会成为一个弃子,犹如那张申一般。曹启坤的眉头都皱在一块,能不发愁嘛,性命攸关啊。
书房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管家曹荪出现在曹启坤眼帘中。身为曹府老家人,其智谋出众,经常替曹启坤出谋划策,充当着师爷的角色。此刻的他神情比曹启坤还要慌张,大喊道,
“老爷老爷,不好拉。”
曹启坤故作镇定地训斥道,
“慌什么慌,这是府衙,天又没塌。”
曹荪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略微平复一下心情,结结巴巴地答道,
“老爷,那,那,那死去的张申听人说又活了过来。”
“什么?”曹启坤把眼珠瞪得老大,一副死活不信的样子,尖锐地反问道,
“你不是说都已经把事情给办妥当了吗?怎么死人还会复活?我要如何才能向丁大人交代?”曹启坤压力骤增,本就心事重重的他有点发懵了,当堂呆若木鸡。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曹荪使劲地摇着曹启坤的身子,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好半响曹启坤才回过神来,颇为沮丧地说道,
“死人都变活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老爷,这里面蹊跷得很。莫如派人再探明些,若是假的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若是真的呢?”
“那就不妨让他再死一次。老爷,此时绝不能心慈手软。若是放过了张申,恐怕您就大祸临头了。曹荪倒是极其干脆劝说道,
“嗯。确实该让他死绝才是。”曹启坤思索片刻后面目变得阴森无比,恢复往日的冷酷。
“老爷,还有一事需要禀报。”曹荪见曹启坤逐渐恢复正常,赶紧汇报另一件要事。
“怎么?还有其他事吗?”曹启坤总觉得右眼一跳一跳的,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着。
“陈四公子被人抓走了,负责防卫的绿营兵全死光了,包括带队的把总王强也死了。”陈立昭在家排行老四,故曹府的人都称其为陈四公子。
“什么!不会吧?”
这次曹启坤的脑袋瓜更是疼痛得厉害。倒不是为了死了整队的绿营,全死绝了大不了多塞点钱给上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关键是小舅子被歹人给抓走,老婆那边不好交代。
“会是谁抓的呢?该不会是丁观熙弄的吧!那老贼成日上门索要四弟,见我不予,便下手强抢?”曹启坤有些拿不准了。
“老爷,那丁观熙再怎么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也绝无可能擅自杀官兵,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罪,就连和相都保不了。”
“我也觉得不像那丁观熙所为。那排除完之后就只剩我们的制台大人了!”曹启坤脑子有时也还满灵活的,想着想着就把我们的许维许大人给记起来了。
“制台大人?他可是朝廷二品大员,就不怕杀头吗?”按常规逻辑判断,曹荪绝对不信。
“哼,那姓许的胆子素来极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杀杀官兵我看就有这个胆。听和相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许维在平定台湾天地会起义时就曾杀俘过万。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达目的当然会不择手段。”
说到这里,曹启坤的身子打了个寒战。此时他才想到,若按着自己这么一分析,岂不是许维的下一目标就是自己这个廉州府知府了?
见曹启坤大热天的也面上直冒一层层的冷汗,定是怕了那许制台,这官场上历来就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曹荪跟了曹启坤数十年,哪还看不出主人的心思,于是迅速献策道,
“老爷,这两广都是许大人的地盘。我倒觉得眼下这两件事情说不定都与制台大人有所关联。虽然您老有和相撑腰,可他毕竟远在京城,鞭长莫及。为了日后着想,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更换门庭?”
“你疯了不成?叫我投奔那许维门下?和相可是权倾大清,老佛爷跟前第一大红人,那许维怎能与之并肩?”
“老爷,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莫看和相如今风光无限,其权势皆取于老佛爷。可老佛爷现已八十高龄,难保不鹤驾西归。新皇一旦登基,依着目前和相那飞扬跋扈的模样,见着诸位阿哥那眼都是往天上瞧的,绝对是和相死期之日。若老爷还依附于和相门下,可想而知必会受牵连。
两广始终在制台大人的手心中,他若要设局对付您,就算是近在咫尺的丁大人都救不了您。不若趁此机会投靠于许大人,说不准能再往上挪挪。”曹荪不愧是一名出色的智囊,看事远比局内人曹启坤清晰。
曹启坤意有所动,可不是,听说广龙知府华寅投靠了许维之后便一路扶摇直上,现如今早已是一省的按察使。自己的资历比华寅来得深厚,没理由会差过那华寅的。难就难在没一个很好的进身机会。
“曹荪,现在马上派人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一番,好给马都司一个体面的交代。我可是听说悍匪穆子章近日潜入我廉州府,尔等不可大意。至于许大人那边我自有安排。”
“是,老爷,小的马上去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