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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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唐大方的会面很成功,由于扯着尤拔世这张虎皮当大旗,再加上又有何枫的面子,唐巡检很是爽快地答应积极配合许维的行动。

许维深思熟虑了三日,最后决定采用一个围字诀,封堵八纳山的所有下山出口。你不是山上有粮有水嘛,不怕,我卡你的盐道,你山上可不产盐呀!这种做法不需要大量的绿营兵配合,只要巡检司的兵丁拿上几张弓,伏在出口处即可,见人就射,强行封堵出路,不让一粒盐流上山。

许维自己便是贩卖私盐出身的,自然清楚这人要是断了盐会有什么下场。

正常饮食条件下,每天每人都需要摄入一些盐。如果排出量大于摄入量,那身体就要出问题了。排汗和撒尿都会带走盐分,而体力劳动会增加耗盐量。

长时间缺盐份的补充,会出现肌肉痉挛、耳晕目眩、恶心和易于疲惫乏力的症状。二百多口子里至少有四分一是妇孺,男人们还好说,妇人小孩儿要是没了咸盐更不能坚持多少时日了。到时候若是八纳山还不投降,这内哄都能让八纳山寨不攻自破。

只要围困住一到二个月,相信这山上的匪徒都没力气拿刀枪了,到时候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聪明人不需使用蛮力,凭借智慧就能让强盗土匪乖乖投降,许维很是自傲了几天。

当然,为了防备匪徒们事先买了一大批的盐上山,还需摸清为妥。许维派了十几名差役去八纳山下四周的村庄询问,得到的结果甚是美妙,匪徒并无买入大宗的盐。就算有也不怕,了不得逼着自诩轻功天下第一的桑信桑大哥出马,潜入八纳山寨把盐全给偷掉。而一般来说,山匪也不会事先买那么多的盐,官兵剿匪顶多来个十来天,攻不下就撤了,谁还会没事蹲点在八纳山下受太阳晒。

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许维过得很是潇洒。上午在衙门里处理公务,下午便去八纳山下寻查巡检司的防御部署。

因为不需要上山攻寨,那些巡检司的兵丁们倒是很恰意,个个都在晒太阳。偶尔有山匪冲下山时,便射上几箭,真是轻松啊。

正在许维心思都用在公务上地时候,他这间公事房的门猛的一下儿被推开了,一名满脸汗水的巡检司兵丁站在外面,

“许书吏,八纳山已经拿下来了。”

许维“哗”的将卷宗扔到一边,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门口边,

“真的攻克了八纳山寨?”,嘴里边问着边亲自领着那名报信的信使往罗州同的公事房走去。罗通在这几月里也是焦虑不安,火气极大,周围的人没少挨他的骂。

“八纳山寨降了”,信使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罗通及许维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了地。罗通保住了顶戴,而许维缴了差事,二人前景都一片光明。

平静完心气后,许维就详细盘问起八纳山寨为何会降的这么快,按照计划,最起码还要等待上半个月不止。

起因很简单,再坚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寨子中二头领家的老头患病了。本来官兵攻山跟这没太大关系,毕竟官军从前也来打过几次,每次也都是狼狈退走,山上照样不愁吃喝。

但随着饭菜里的咸盐越来越少,那二头领家的老头身体顶不住了。本来也就是个小感冒,到后来越发严重,连路都走不动了。那二头领是个孝顺子,眼瞅着自家的老头枯瘦如柴,犹如干尸般了无生气地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内心也别提有多苦。就这么煎熬了两天之后,二头领的老妈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训斥了二头领一顿,直骂他大逆不道,不把老头的性命放在心上。而自家媳妇也是苦口婆心地劝着投降官兵。

被家里人烦得实在没办法,耳根又软的二头领于是趁着半夜的功夫就想派人先摸下山与官军接上头,探讨一下招安的事情,谁曾想却被寨主陈利文安排的巡夜人给逮个正着。

山下的官军早已公布,别人都能降,惟有陈利文不得降,抓住就是砍脑袋。所以陈利文只能是大发银子安抚军心并允诺只要能扛过这段时间再增发一倍的赏银。

白花花的银子看起来满好看的,可惜它却不能吃,也不能含着盐。随着咸盐的日益缺乏,寨主陈利文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此番抓住二头领派出的细作后,就动了借脑袋立威的想法。

谁知就是这次做法直接引起了二龙寨地内乱,先是二头领出面阻拦,随后双方纠缠的时候那二头领的老爹终于去见了阎王,他是第一个因为缺咸盐毙命的人。

正是老头子的死引燃炸药桶,八纳山寨上的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众多的寨匪现在本就是头晕乏力,心跳加速的时候,眼瞅着自个命都快要顾不住了,那儿顾得上陈利文允诺的不切实际的赏银。这才八月中旬啊,谁知道官军要围到什么时候?他们现在可是在寨子下开始筑墙了!即便真按陈利文说的等官军散了后再加一倍的赏银,那也要有那条命在才能享受,都熬不到那时候还说个屁!

这些日子因断了咸盐饭都吃不下的八纳山寨人再也忍不住了,在势若疯狂的二头领的带领下彻底暴动起来,将寨主陈利文及他的十多个亲信打了个半死。

就此,再也不堪忍受的八纳山寨人押着陈利文等十几人下山投了官,这正是上午发生的事。

“许维啊,这两个月真是辛苦你了。”松了一口气的罗通和颜悦色地朝许维说道。

“哪里的话,都是在罗大人英明指导之下,这八纳山的匪徒才得以荡平,还我普安州一个朗朗乾坤。”许维的嘴跟抹了蜜般甜滋滋的,马屁总结起来就是要在适当的时刻对适当的人说适当的话产生适当的效果。

罗通对许维这么上道,不居功自傲非常的满意。右指轻轻在案桌边弹了几下后,没头没脑地突然冒了一句话道,

“巡抚良卿良大人他上书弹劾刘标刘大人,实在失策啊。”

许维听得莫名其妙,眼巴巴地望着罗通,想知道罗通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罗通却是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说了一大通鼓励之话,随后便端茶送客。当然,最后时刻硬塞了份折子给许维。

许维带着重重的疑惑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埋头苦思这罗通的话语含义。

这突然提到巡抚良卿弹劾威宁州知州刘标,必有深意才对,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应该是卖个人情给自己。

那为何提到此事?弹劾一事必就只有罗通一人知道,他告知自己,自己也没什么权力能管得了这类事,无非就是想通过自己传到尤拔世的耳内。

又拿出罗通塞给自己的折子,翻开来看了一下,这已经是军机处笔贴式额外誊写的副本:

刘标任内承办省局铜斤一项已经查明,实未运铜五十万九千六十余斤,计亏工本脚价银四万八千三百九十余两,至铅斤一项为数较多,途程又杂,必须将在厂、在局、在途逐一盘竣,方得实确数。。。。。。

看来有可能是分赃不均而引发的狗咬狗事件,看完奏折后许维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管他的,当个传声筒就是了。

当尤拔世坐于书房内,听着许维所说的话并仔细地看完良卿的折子后,沉思片刻抬眼一看许维依旧那副鸟朦胧人也朦胧的模样,哈哈一笑指点说道,

“阿维啊,你是不是很是迷惑那罗通为何说这般不着边际的话?”

“是啊,大人,我就想不透罗大人说这种话的用意何在!”

“其实官场中人不会说无用的话,一言一语都内含深意。

我问你,罗通的后台是谁知道吗?”

“不知道。我想应该有个强硬的靠山才对。”

“你为何这么想?”尤拔世有意考较许维。

许维也不怯场,在衙门也锻炼了快三个月,胆量都练出来了,于是清清嗓子说道,

“整个普安州都在陈知州的强力控制下,还能有非份之想的惟有罗州同。而对于这么个二把手,陈知州却没强力打压,只是顺势借势来整他,这就足见罗大人的后台有多硬。”

“不错,能想到这点,你有进步。罗通的一个表兄在军机处当章京,此人还是吏部左侍郎,故陈旭虽然有良卿罩着,也不敢太过分招惹罗通。而罗通有些特殊渠道的消息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那他特意告诉大人您这良巡抚上奏折弹劾威宁州知州刘标的事又为了什么?”许维不解地问。

“我三日后便要进京面圣,而良卿所奏之事确有其事,证据确凿。你说他罗通又是何种盘算呢!”

许维终于恍然大悟,看来当官的确实都精明得很,诡计多端啊。

这良卿的奏折乾隆必然看过了,又这么正好碰上与良卿同省为官的尤拔世,若不询问于尤拔世就不是乾隆的性格了。

良卿的好坏都在尤拔世的口中。若尤拔世说良卿的好话,自然刘标倒霉;若尤拔世说良卿的坏话,那这里头闹出的戏可就大发了,在乾隆眼里岂不是就成了良卿与刘标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

那尤拔世会说良卿好话还是坏话?答案是肯定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大官的小官不是好小官。官场中人人都想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所以尤拔世自然不会说良卿好话,坏话一定会说足。

而若是良卿下台,那普安州的陈旭陈知州就没了靠山,对罗通可是大利好,难怪他朝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对自己是否也有利呢?许维转动脑筋开始思考。是啊,自己怎么忘了眼前这茬子事呢!

良卿与刘标互相攻击,或许有可能不大令乾隆光火,若这时再让普安州老吴的案子上达天听,而且是以特殊的形式送达,必然会引起朝廷注意。乾隆爷一看,居然又是良卿治下的地方发生的案件,两帐合一起算,保准让良卿一命呜呼。

那又该以何种特殊的方式把案情送达至乾隆跟前?这可是个头疼的问题。算了,先搁置在一边,慢慢想,总会想到法子的。

此时,尤拔世善意对许维嘱咐了几句,

“阿维啊,此次进京,时日甚久。你来这贵州也有一段时间,做事甚是辛苦。我给你点条发财的路子,你也发点小财。”

“多谢尤大人厚爱。”一听能发点小财,许维双眸顿时炯炯有神。他现如今穷得要命,单凭书吏微薄的俸禄,四两八钱银子,支撑二个月都支撑不下去。

平日里还是由桑信支助自己,至于桑信哪来的钱那许维就管不着了。武功好的人有他们赚钱的法子,比如劫富济贫,济济自己这个穷小子。

“臬台高积高大人在其臬司衙门内广开贸易,贩卖水银及其他物件,价格甚是便宜。你大可前往买卖。转手必能小赚一笔。”

尤拔世的话让许维目瞪口呆,头脑都转不过弯来,他颇为疑惑地问道,

“大人,您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哪有堂堂一个臬台在自己衙门做生意的,这大清建朝百余年,还从未有过的事。”

“怎么,我的话你居然不信?”尤拔世不悦地反问。

“不是啊。这简直是违背朝廷律令之事,高臬台身为一省按察使司按察使,专掌律法,岂能知法犯法?”

“这知法犯法的事多了去,多少官员都做得不爱做了。反正你去了就知道我所说不虚。”

离开尤府,许维在自家的公事房内转了十几圈,思量着尤拔世所说的事情。确实现在自己比较缺钱,但尤拔世说的话太过玄乎,以致差点让许维都以为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了。

“老孙,进来一下。”许维高声呼唤着立于门外的另一个差役老孙。

前一个老王见许维那么狠整何右,心里有点发毛,生怕自己的把柄被许维给捏在手心里,于是跑到吏目许文衡那里走了下路子,换了个签押房伺候。

没有哪个差役愿意来伺候这个已经有冷面王美称的许大书吏,最后差役们是抽签才决定派老孙来伺候许维。

这个老孙在普安州衙内做事已经十余年,可谓是个老资历的差役,衙门内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他所不知道的,他对许维那个恭谦劲换了知州大人看了都会嫉妒、羡慕、恨!就差没趴在地上喊许维叫爹了。

“许书吏,您叫我何事?”老孙在外头一听是许维在呼唤,根本不敢怠慢,哪有老油条的模样,跑的速度比起年轻人还快,根本看不出是个接近50岁的老头。谁叫许维整何右的手段让所有的差役都心惊肉跳,深怕许维把狠手段往自己头上搁。

“老孙,你在州衙时间最久,我也听人说你对省衙的几个衙门口也都熟络,想问你个事情。”

“有话您请说。”老孙客气得要命,比在吏目许文衡面前还恭敬。许文衡什么东西,贪钱不要命的主,老抠一个。呆得久的老衙门人,对许文衡都不是太看得起。

“我们贵州的臬台是高积高大人对吧。”

“是啊。没错啊。”老孙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许维,心里直嘀咕这姓许的今日怎么了,居然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听说臬司衙门内有交易市场?”

“许书吏,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真不简单。”老孙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还真有此事啊,我还以为告知我的那人是在骗我。这臬台大人胆子真不小啊。”许维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了。大清的官吏还真是叫绝了,居然敢在办公地点开办市场明目张胆地进行货物交易买卖,传扬到朝廷,绝对是天大的祸事。

“许书吏,您是不知道他们当官的心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贵州就盛产铜与水银,铜被巡抚大人给包圆了,那高大人只能另找发财路子,这水银于是乎理所当然地被高大人收归门下。不卖他单凭一点点的俸禄再加上稍微多一点的养廉银能顶个屁用,请两三个师爷这钱就全花光了。”

许维对于请师爷的价钱倒是清楚得很,毕竟在衙门里也做了快半年了。像钱谷师爷,年俸禄在220两,刑名师爷年俸禄在260两。

而一个知县,年俸禄在80两,加上养廉银也不过千两,而师爷最少也能聘个五到七名,故只能是拼命朝老百姓头上收刮。

越往上一级,这师爷也就越聘越多,但官员的俸禄与养廉银是固定的,故官越大,贪污也就越狠。贵州按察使高积的作法被广大的衙门群众所接受并理解,成了潜规则。

在一番恳请交谈之后,许维送走了老孙,他也终于决定开始自己第一次的职内经商行为,先去臬司衙门走一遭,看看情形。

注:1、衙门每天的日程是以敲击一种云筒(梆)和一个小铁棒(云板)的声音来发布和限定的。黎明前,在内衙敲云板七遍,外衙敲梆一遍,衙门大门打开。此时,书吏、衙役、长随都必须到岗。清晨,敲云板五遍,梆两遍,案牍分给书吏,衙门职员开始办公。

大约下午四点钟,板敲七遍,梆敲一遍,公堂要关门。然后在云板敲五遍,梆敲两遍时,文书案牍都须从书吏们手中收回承发房。

2、仓库之分:储粮为仓,藏物为库。

3、差役:州县衙门的差役人数不定,少至百人,多至千人。一般分为两大类,一部分服役于班房,分为三班,即壮班---专司值堂、站班兼捕盗;快班---专管缉盗维护治安;皂班---司仪仗护卫。一部分服役于知县或知州,下分七个部门;收发---管收发文件,前稿---管差标画,候稿---值签押房,班管---总管监督,值堂---司内庭事务,跟班---随侍左右,执帐---传递、通事、随同知县知州拜会。

4、巡检:巡检司的职责虽以缉盗诘奸为主,但不同于驻防地方的绿营“营汛”,后者属于军队,而巡检是知县或知州的属官,仍是行政官员,其所依赖的缉盗的武装是本地“弓兵”,属于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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